极端右翼在美国历史上长期处于边缘化的地位。近年来，随着美国政治极化和社会矛盾加剧，极右思潮颇有沉渣泛起之势。在特朗普连任失败和“国会山骚乱”之后，极右势力遭遇了一定打击。本文旨在研究国会山骚乱之后美国极右势力的发展情况，分析其发展呈现的新特点，并探讨其何以能在社会上发挥持续的动员作用以及对美国政治和社会的影响。
一 美国极右势力的发展现状
极端右翼组织并非铁板一块，根据其所信奉的核心意识形态的不同，可将美国的极右组织分为白人至上主义组织、极端反政府组织和极端社会保守主义组织。以下将分析国会山骚乱之后美国极右势力的动态发展状况。
（一）美国极右翼组织的活跃情况
综合比较2019年、2020年和2021年相关极右组织的活跃情况，可以发现，处于活动状态的美国极右组织的数量总体呈现下降趋势。从具体类别来看，信奉白人至上主义的极右组织依然占据了美国极右力量中的绝大多数。
自2021年以来，美国极端反政府主义组织的力量有所削弱——相比于2019年的576个、2020年的566个活跃组织，2021年仅有488个极端反政府组织在社会上积极开展活动。极端社会保守主义组织的活跃度在近年来有所提升，这其中包括了信奉反移民、反穆斯林、反犹太人、男权主义、反堕胎、反LGBTQ+群体等意识形态的极右组织。
（二）极右组织的社会动员情况
虽然国会山骚乱之后极右组织的力量因国家执法机关的打击和主流媒体的舆论抨击而有所削弱，但其仍在持续动员目标群体，以扩大自身的社会影响力。
极右翼政客、活动家和媒体采用了各种策略将不同派系的极右翼组织和人群集聚在一起，以白人至上主义、反犹主义、反LGBTQ+群体等为主题，在特殊的政治周期里（例如选举周期）实现其动员目的。反诽谤联盟（Anti-Defamation League，ADL）自2017年以来密切追踪白人至上主义组织的宣传动员情况，指出这类宣传活动在2020年达到了历史最高纪录的5125起。
（三）极端右翼造成的恐怖主义犯罪情况
当下的极端右翼在很大程度上表现出一种无领导核心的“对抗性”，在犯罪方面更多的是一种“孤狼作战”而非有组织的行为。许多极端右翼组织采取“加速主义”（accelerationism）战略，旨在通过反复的极端暴力行为引发当前政府体系的崩塌。因此，近年来极端右翼的与恐怖主义犯罪频繁发生，并对美国社会的公共安全造成严重影响。2009-2018年，极右主义恐怖袭击事件占美国国内恐怖袭击案件总数的46.2%。2019年因极端主义犯罪而造成的死亡事件，90%与极端右翼相关。
二 美国极右翼势力发展的新特点
近两年来，美国极右势力发展呈现出以下几个新的特点。
首先，极端右翼组织的力量在总体上有所削弱，但逐渐呈现出“集中化”的趋势，出现了若干实力强大的“核心势力”。例如，匿名者Q（QAnon）组织、“骄傲男孩”（Proud Boys）、“3%”（Three Percenters）、爱国者阵线（PatriotFront）等。
其次，极右势力一盘散沙、派系繁杂的现象有所改变，不同类型的组织逐渐围绕着白人至上、反犹主义、阴谋论等议题产生了链接与合作，在一定程度上强化了白人至上和以反堕胎、反LGBTQ+群体为代表的极端社会保守主义在极端右翼群体中的影响力。
最后，极右势力开始重视并强化对选举政治的干预和渗透力度，以增强自身的政治影响力。随着2022年中期选举的到来，极右群体以不同的方式参与到选举政治中去，筹划着推翻民主党和拜登政府。
三 美国极右翼势力得以持续发展的主要原因
极右势力在美国社会的存在有其“正当性”和“合理性”，构成了极右势力能够在美国持续发展的内在动因。
（一）极端右翼为遭遇身份认同危机的底层白人群体提供了“宣泄情绪”的机会
当前，美国极右势力的迅速发展与社会底层白人群体的“不安全感”，与身份认同危机密切相关。一方面，移民人口的增加导致白人群体在美国社会中的人口比重绝对优势地位丧失，使之产生了“反主为客”的不安全感。在美国的本土白人看来，他们面临着成为少数族裔的危机。另一方面，民主党施行“平等主义”的社会政策和“多元主义”的文化政策在一定程度上动摇了白人群体——特别是容易在经济关系中与移民形成竞争的底层白人群体——作为“社会主体”的身份认同。
（二）极端右翼为资本主义社会转嫁结构性危机与矛盾
极右主义之所以能够在历史上不断“卷土重来”，更深层的原因在于它有助于转嫁资本主义社会的结构性危机与矛盾。资本主义金融化与世界经济全球化之间的相互反馈与促进，致使金融资本在全球范围内恣意扩张，加剧了欧美社会本就存在的不平等，激化了劳工与资本之间的矛盾。同时，资本主义社会经济结构和生产管理模式的变化，又推动了劳资矛盾的隐蔽化和工人阶级内部的分化与分层。
不断扩大的贫富差距使社会内部矛盾日渐升级，并在金融危机的刺激下以社会运动的形式表现出来，例如“占领华尔街”运动和桑德斯现象。在此背景下，极右势力借势复苏，并以右翼民粹主义和排外主义获得社会中底层白人群体的支持，将资本主义社会的根本性矛盾与危机转嫁为草根与精英之间的阶层矛盾、以白人群体为代表的“我们”与以外来移民和少数族裔为代表的“他者”之间的矛盾。这缓和了资本主义制度的根本性危机，隐藏了资本主义的核心矛盾，维系住了资本主义存在的深层根基。
四 美国极右翼势力持续发展的影响
即使在国会山骚乱之后遭到大众舆论、左派政党与主流媒体的联合打压，美国的极右势力仍在持续发展，并呈现出新的特点。极右主义者不仅通过制造暴力犯罪来引起社会不安，迫使政府重组，还逐渐参与和干预政治选举，以扩大自身的政治影响力。这一发展形势会对美国政治和社会造成一定影响。
从政治上来看，国会中极右势力的实质性壮大可能会加剧共和党内部温和派和极端保守派的分裂，在一定程度上削弱共和党的力量。此外，极右政治力量的壮大可能导致美国国会内部的激烈争斗，加剧政治极化，甚至影响美国政府的正常运行效率。
随着左右两派极端力量的日渐增强，美国社会的分裂将可能进一步加剧：极右翼社会力量将继续在枪支、女性堕胎、移民等问题上采取强硬的立场，激进左派则会继续强调“身份政治”和“取消文化”，双方之间的立场分歧将进一步扩大，从而难以达成共识，加剧文化战争，导致美国社会的进一步撕裂和混乱。
但需要看到的是，美国社会内部已经开始对极端力量的壮大有所警觉，大多数选民对于极端主义也有着明显的反感。在长达百年的时间里，美国的极端力量一直处于边缘，受到温和派和中间派的压制。因此，虽然短期来看，极右势力的发展壮大可能加剧美国政治的极化和美国社会的进一步撕裂，但在长远的将来，美国激进主义和极端主义力量的加强也可能会导致美国政治力量的再次重组，激发其中间派和温和派力量的反抗，继而迫使极化的政治和社会力量逐渐走向缓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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