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阿语方言伤害的不止你我,还有塔伯里
文化
2024-10-19 22:41
宁夏
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被阿拉伯语方言摧残的不止非阿拉伯人,还有塔伯里这个有着历史学家、经注学家、圣训学家、语言学家等诸多头衔的阿拉伯学术权威。和当时大多数穆斯林学者一样,塔伯里有着丰富的游学经历,几乎踏遍了当时阿拉伯帝国东部的各学术中心,并于公元9世纪末游历到了埃及,初来乍到的他马上感受到了埃及方言的“威力”。可能是印象深刻,很多年之后他将自己与埃及方言的初识讲给了身边的朋友,雅孤特·哈姆韦(卒于公元1228年)在《文豪辞典》中为我们记载了这段不长但有趣的往事:“艾布·贾法尔(塔伯里的雅号)向我们讲述道:我于(伊历)256年到达埃及,借宿在拉比阿·本·素莱曼家里,他让弟子们替我在他家附近租了一间屋子。后来,他们来找我并对我说:你需要格斯里耶(القَصْرية)、济尔(الزير)、希玛莱恩(الحمارين)和苏代(السدة)。我说:我没有小孩,从未因风流事宽解过衣带,也不曾婚娶。“济尔”是用来消遣取乐的,于我身份不符。我父亲送货物给我是供我读书用的,若拿来买“希玛莱恩”,那拿什么求学?听到这大家都笑了。(塔伯里似乎感觉到了可能自己理解有误)我问他们:‘这些要费多少银钱?’他们说用不了三个第尔汗(银币)。我明白都是些必需品,便将钱交给他们。很快,他们就买来了一个盆(الاجانة)、一个水罐(حُب للماء),一副中间系有带子的四边形床架,并对我说道:‘济尔用来储水,格斯里耶存面饼,希玛莱恩和苏代是睡觉时防跳蚤叮咬的’。确实很有用,因为跳蚤很多。我通常都是到床前脱下外衣挂在栓好的绳子上,然后穿上睡袍睡在床上避免被它们叮咬”。故事中的拉比阿·本·素莱曼不是个小人物。这位当时已步入耄耋之年的学者是阿穆尔·本·阿绥清真大寺的宣礼员,著名的圣训传述人,是伊玛目莎菲伊思想在埃及最忠实、最有名的传播者。从故事中我们能感受到老人对这位年轻后生的关怀。他嘱咐学生们在他家周围替塔伯里找个住处,还让他们帮着买些起居用品,尽快让他安顿下来。这说明他想让塔伯里住得近些,以便在学习、生活上照顾这个远道而来的学子。这一切可能出自他善良的内心,也可能是他深知求学之不易,懂得游学者在安拉那里的分量,或者二者兼有。但无论如何,从塔伯里的角度来讲,可能正是在求学生涯中遇到一个又一个这样的前辈照顾,才使得自12岁便离开家乡,踏上异乡求学道路的他不至于那么孤单无助。替塔伯里找房、买家具的人一定是莎菲伊学派的弟子们,是拉比阿的门生,因为塔伯里称呼他们为拉比阿的“艾斯哈卜”,这个词及其相关派生名词一般在阿拉伯伊斯兰文化学术圈中用来指代“学生”、“弟子”及“朋友”等,例如,被称为“أصحاب محمد
أو الصحابة”的直传弟子;被称为“صاحبيه”的艾布·哈尼法的两位大弟子艾布·优素福和穆罕默德·本·哈桑·谢巴尼等。看他们的言谈,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古板,拉比阿的弟子们知道塔伯里会错意后会心一笑,肯定让初来乍到的塔伯里轻松不少。但轻松之外,我们能感受到初到埃及的塔伯里对埃及方言的不适。哈里发奥斯曼统一了《古兰经》版本,以古莱氏人的语言为标准语,并推广到帝国全境,但这种标准语的使用也仅限于学术领域和官方机构,帝国臣民在生活中更多的是使用当地方言。幅员辽阔的帝国,东西南北方言各不相同。祖籍泰拜里斯坦(al-tabalistān)的塔伯里,到埃及前一直都在帝国东方各地游历,他熟悉的是帝国东方的方言:伊拉克方言和大叙利亚地区的方言。因此,塔伯里一定是把埃及学人们口中的日常用品理解成了别的东西。从文中,我们能很直观的感受到东部方言和埃及方言对家具、日常器皿的叫法有着极大得不同。从塔伯里听到“格斯里耶”的第一反应来看,他应该是将“格斯里耶”理解成了“小孩的便盆”,因为,生活正派、终身未娶的他没有小孩,要
“小孩的便盆”干什么呢!但实际上,这些埃及同仁后来向他解释说 “格斯里耶”是用来“存放面饼的盆”。“济尔”在《阿拉伯大辞书》中指是奥代琴的细琴弦,塔伯里最初对这个单词的理解应该不出这个范畴,这从他为什么不需要它的解释中表现得很明显,他说用于消遣娱乐的东西不符合他求学问道者的身份。等埃及学人们买回这些物件,他才明白他们口中的“济尔”其实是指“储水的瓦罐”。最有意思的还属“希玛莱恩(الحمارين)”,不考虑方言背景可能大多数阿语人在初次听到这个词时,与塔伯里一样,基本都会将它理解为“两头驴子”。因此,他当时的反应再正常不过了,一个家境并不富裕的求学者一定在想:为什么我要买驴子,一买还是两头?要知道在那个年代,驼、马、骡、驴几乎相当于现在的汽车,无论如何,他都无力也无心承担这笔花费。但实际上,我们从文中可以得知“希玛莱恩”在当时的埃及方言里指的是木制床架。至于“苏代”,可能是四个词中唯一一个没有方言分歧的词语,因为他是唯一一个没被塔伯里会错意的词。我们无法从故事中了解其具体所指,但借助文中埃及学人的解释再结合《阿拉伯大辞书》,我们基本可以推断它是一种用棕榈树叶编织的床垫。想必跳蚤很多,要想睡得安生,不能席地而眠,需要睡在离地面稍高一点的床上。虽然,塔伯里这段回忆只是他与埃及方言初次邂逅时的一件趣事,但也是这位后来享誉全世界的大释经家、大史学家简朴生活的真实写照。我们能想象在“家徒四壁”略显局促的屋里,他托腮深思,悟三十卷天经之奥义;伏案疾书,写尽三百年历史之荣枯。存放面饼的盆在桌上,瓦罐盛满了甘甜的尼罗河水立于一角,棕榈编就的大床是全屋最大陈设,身旁还堆放着喜欢读的著作和自己的书稿,夜未央,唯有虫鸣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