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棵树。一棵平凡的树。
我不晓得界门纲目科属种里我的分类,但我确信,从各个方面看,我都是一棵树。
很久很久以前,在亚欧大陆的西北角,夏娃和亚当丢弃了吃剩的果核。他们毫不知情地,又或许是命中注定的,把我种在了这片土地上。那当然不是最早的我,那是我的一小部分。
伊甸园里隐秘的角落
我成长为参天大树,果实和种子落下,长成新的我。我倒下了,一千个新的我在此地、在别处,仍然枝繁叶茂。人们也在生老病死的轮回中,将文明的进程向前推动。跨越漫长的年代,他们摸索出了制造和使用工具的门路,用语言文字传播思想和技术。奴隶制兴起、衰退,轴心时代来临。动荡,变革,直到大陆两端分别迎来罗马和汉。
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
时光荏苒。我停留在关中平原,晋明帝望不见的长安近在眼前。拂菻、大食、吐蕃、新罗、日本、突厥、回纥、天竺、骠国、吉蔑、林邑、诃陵的使者和商贾络绎不绝,他们驾着高大的马车匆匆而过,一掷千金,没有人在意我,也没有人在意这个小小的地方。
直到孟冬十郡良家子,血作陈陶泽中水之时,一个女人在这里被兵士缢死,世界才记住了它的名字——马嵬驿。可是,长安,永远也不是曾经的那个长安了。
贵妃,对不住了
白居易,我在庐山大林寺见过他。他喜欢写通俗易懂的诗歌,说我“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说贵妃“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刘禹锡,我在玄都观见过他。他的“玄都观里桃千树,尽是刘郎去后栽”刺痛权臣,再度遭贬,可惜,可惜!
山寺桃花
蜀山兀,阿房出。宫廷巨木已经采伐殆尽。朱温将长安彻底拆毁,木材顺流而下,以供兴修洛阳、开封。大唐的几个碎片,自立五代十国。赵氏治下,节度使终于失势。辽宋夏金元的纷争里,一副旷世巨作《千里江山图》横空出世。青山远黛,千年不衰。寥寥数笔,便是一千万棵树的盛会。你可知,哪一个是我?你可知,哪一个不是我?
王希孟《千里江山图》局部
后来,冒着黑烟的高塔聚拢为城市。用地紧张,谁还会记得为我留下生存空间?曼切斯特、利物浦、鲁尔区……我的足迹被抹去,被钢铁森林所取代。
直到人们在漫天尘埃里迷离了双眼,终于有人记起我,以笔为剑为我声讨不公。其中赫赫有名者,如梵高将我置于浪漫的满天星海之下,如蒙德里安将我用抽象的线条描绘。
《星月夜》(梵高1889)
蒙德里安的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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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
“亭亭山上松,瑟瑟谷中风”
“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
“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无处不青山”
为什么柳象征离别?为什么松喻指坚贞?为什么梧桐代表高洁?为什么桑梓即是家乡?文人的心思,真是猜不透。他们也不常来,我常常只是作为村里最大、最老、最繁茂的树,为聚集起来聊天的人们提供阴凉罢了。
古今之中心地位
百年的水杉,千年的银杏,远远超出人类的生命周期,但树与人类的本能是相通的。红色的果实被绿叶遮掩,人眼中红绿也是反差强烈的对比色,让采集更加容易。
人们总说:前人栽树,后人乘凉。除了对长生的渴望,是否也寄托了超脱短暂的个体生命,而将文明生生不息地传递之理想?曾有庄周梦蝶,我看,人与树木,也很难分开了。
栩栩然蝴蝶也
2024年7月罗依尔老师在斗室的讲座
如今,吴文化博物馆的老师们、志愿者们、罗依尔老师等多位艺术家们,联合各界力量,收集了我在吴中区存在过的痕迹,在吴文化博物馆策划了“树碑立传”项目,展出博物馆里的当代艺“树”。展厅内关于古树名木的详细“档案”,以及公共区域以此衍生的当代艺术,相信能吸引大家的目光。
从沪宁城际铁路苏州站出发,乘坐轨道交通2号线至宝带桥南,我在这一方美丽的湖滨等待大家的到来。
王忠升作品《痕》,吴文化博物馆一角
别看我只是一棵树
绿草因为我变得更香
天空因为我变得更蓝
白云因为我变得柔软
——《别看我只是一只羊》
推文撰稿、排版
斗室愿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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