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李天才生活中发生了三件大事。
一是换了工作,办公室就在地铁环线南湖站口;二是换了房,从花园街道搬到了南滨路;三是换了女朋友,比上一个温柔。
自从撤出一段婚姻后,他如意指数明显上升。拿他的说法,走出隧道,自然就见着了光。
这不,光又来了。周日,他任着性子睡了个懒觉,一睁眼,就见阳光从窗帘缝里溜进来。哪里还睡得着?!他一把拉开窗帘,黄葛树叶子,闪闪发光。
“今天晒太阳去?”几乎是条件反射,他对着微信发出了信号。
迟迟没动静。他懒懒地走出卧室,开始例行洗漱,照了照镜子。眼睛有些浮肿,昨晚玩手机太久了。
离婚后,他只剩下婚前一套房子。《资治通鉴》《阅微草堂笔记》等典藏图书,是房子之外,为数不多的“身外之物”。
“幸亏她不爱书,我是用卡车拉走的。那些字画,也一件不漏。”谈及惊心动魄的财产分割,他颇为淡然。
新女友阿翠,被他这种气质所吸引。
他听到手机响,立马跑了过去。果然,她没有拒绝的意思。
“去哪儿呀?”那个呀字,让他有些酥麻。
是呀,去哪里呢?冬日暖阳下,哪里都是人头攒动。
要不,去黄葛古道?登高望远,多有情调!不行,她太黏人了,一路上嚷着背,这把老骨头哪里受得住?
对了,去下浩如何?自从开街后,还没去过呢。据说那里有家书店咖啡,专门展陈旧书。“好!书中自有黄金屋,好歹我也算小半个藏书家。”他想到这里,嘿嘿笑了。
他急不可耐地拨了电话过去:“巴渝十二景,龙门皓月最撩人。以前都去上浩,今天去下浩。下浩里开街了,一次没去过呢。”
电话那头,阿翠有点迟疑。“老街,不都那样吗?”
错!李天才发挥想象和口才,硬把下浩里说成了老街中的顶流。关键是,半山腰的“浩阅书店”,完全是倚天屠龙般的存在。他迅速搜了几张图,发了过去。
果然,那边语音秒回:“哎呀,真是个好地方。”
两人约定,一小时后见。他在环线上新街站出入口等她。
李天才飞快地出门。没走几步,又折了回来——忘了充电宝。恋爱时期的手机,决不能没有电。
紧赶慢赶,他提前到了。
吔,巴·掌书!在转角处,他眼神被猛地点燃了。
只要是书,都能吸引他的目光。
他本能地凑了过去。这些年,他爱上了绿色出行。在南坪、四公里等多个车站,他都看见过重庆市公共图书馆设立的巴·掌书借阅柜,好几次想借本看看,都因为时间仓促,忍痛放弃了。
他飞快地扫视那些图书。小说、名人传记、人文地理、古今绘本……乖乖,每一本都那么经典,那么有颜值,就像小巧玲珑的名媛。
借本什么呢?琼瑶、余华、刘震云、王安忆……还有叶嘉莹《唐宋词十七讲》,就它吧。
怎么借呢?他手指在屏幕上戳来戳去。偏偏在这时,有个娇滴滴的声音唤住了他。一抬头,正是阿翠。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两人牵手向站外走去。
到了下浩里,森林下的石梯,石梯上的街区,街区里的旧时光,阿翠连连夸着好看。
树荫如盖,阳光似练。在平台坐下,脚下是潺潺瀑布,头顶是层层阁楼,举目是淼淼云烟。
“太美了!”阿翠临空摆着POSE,李天才努力扮着摄影师的样子。一阵乱闪之后,二人再次落座。他咂着红茶,她搅着咖啡。目光都盯着手机屏。
突然,她尖叫一声:“天啦,琼瑶自杀了!”
啊?!李天才吓了一大跳。死死盯着手机,仿佛要看清,到底是谣言还是新闻。
在一阵惊愕之后,阿翠面带凄切。“多少年里,我躲在被子里偷看她。”她自言自语道。忽然,她调转话头,“现在有本她的小说,就好了。”
那还不容易?!李天才起身朝书店那满墙满壁的书架走去,上上下下找尽了,只见金庸不见琼瑶。他急了。
猛然间,他一拍脑门,对阿翠神秘地说:“等等我。”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发什么神经?阿翠有些懵了。
不到十分钟,李天才凯旋,嗔怪道:“什么年纪了,还看琼瑶?”
“不是因为她,哪里还相信爱情,还会跟一个穷书生在一起?”阿翠抢白道。
“信不信?我给你一巴掌!”李天才佯装愠怒,右手却伸进呢子大衣里,变戏法般掏出一本巴掌大的琼瑶小说,啪地放到她面前:“看,《月朦胧鸟朦胧》。”
“哇,你还真有两下子!”阿翠惊诧着,嗲得有些过分了。
(作者系中国作协会员、人间故事社社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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