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起人动态 | 比尔·盖茨：主导科技发展变革的力量来自人工智能

主持人：过去40年，你在推动社会向数字世界转型的过程中发挥了重要作用，你曾公开表示第一次看到GPT-4的演示时感到无比兴奋，甚至比你1980年第一次看到图形界面时还要兴奋是吗？

比尔·盖茨：其实在那之前我就见过图形界面。今天的人们对图形界面的存在已经习以为常，但说实话，图形界面与可以读写理解的新型人工智能技术相比，还太过初级，带来的影响实际上比想象中的小得多。

主持人：人工智能并不是你的新兴趣，早在20世纪70年代，你还是一名学生时就对此很感兴趣。那现在人工智能的发展符合你当时的想象吗？

比尔·盖茨：当然，作为一名程序员，我时常会思考人类认知到底能够实现什么。当我还在读高中时，斯坦福研究中心已经有一些摇摇晃晃的机器人，它们在尝试进行推理并制定行动计划，比如执行上坡下坡、抓住积木等动作。我能感觉到其中有些关键功能需要突破，无论是语音识别还是图像识别，单个来看其实都能解决，但是理解上下文能力在当时还未成熟。当人类的认知能力不断增强之后，通过机器学习，我们已经可以匹配视觉和语音识别，让机器变得更强大了。

我一直强调人工智能应该像人类一样阅读知识和表达观点。以我对GPT-4的了解，其能力远远超出了GPT-3，尽管在某些方面还不够流畅，但准确度已经很高了。

主持人：人工智能领域目前正在发生的事情是否会决定未来几十年的科技走向？

比尔·盖茨：这绝对是目前正在发生的最重要的事，它将以一种非常戏剧性的方式塑造人类。虽然我们也要关注合成生物、机器人技术等其他科技领域，但主导变革的还是人工智能。

主持人：1980年你预言每个家庭都将拥有一台电脑，那么如今人工智能浪潮来袭，你又看到了什么？未来我们每个人的耳朵里都会有一个人工智能顾问吗？

比尔·盖茨：硬件的外形尺寸并没有那么重要，但是耳塞的形式的确有利于对话和信息传递，就像一副可以将任何视频投射到你视野里的眼镜一样，这些都是互动的方式。

这几十年来，我一直在关注个人AI助理，它们在某些工作上可以做得比人类更优秀，比如追踪和阅读信息、帮你处理电子邮件、查看短信、管理社交账号等。当你坐在机器旁边，让它帮助你进行活动时，它基本可以理解你的意图是什么，已经可以像普通白领一样为你服务。未来行政助理、心理医生、朋友、专家等这些角色个人AI助理都可以扮演。

AI发展的喜与忧

主持人：你对计算机技术、商业经营以及计算机如何影响人类有一套独特的见解，你把ChatGPT的出现看得那么重要，甚至比第一次看见图形界面还要激动。那么对于这一代或者下一代领导者，他们所要应对的人工智能挑战，你有什么建议？

比尔·盖茨：肯定存在新问题，其他技术发展较慢，而且它们的能力上限很明显。比如机械化使农业效率更高，因此人们担心劳动力过剩，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问题已经用事实证明了。人工智能这项技术的很多能力都超过了人类水平，如果加入可靠性约束，则会创造很多新工作。这项技术足够新颖，之前从未有人遇到过政策上的监管问题，这是需要我们仔细考量的。不过总的来说，人工智能的出现肯定会提高生产效率，特别是在白领劳动方面。

主持人：生产力这方面最让你兴奋的点是什么？

比尔·盖茨：盖茨基金会在研究非洲发展中国家的健康问题时，发现当地缺乏能够深度参与学生教育的教师，很多地方语言不通，教育普及困难重重。但如果有一天人工智能发展成熟了，人们通过移动电话的基础设施就能使用它，那么即使在非常贫穷的国家，也能使用和推广人工智能。这是让人兴奋的，人工智能可以很好地解决资源匮乏地区的发展中国家的很多问题，可以为他们提供医疗咨询、教育等服务，帮助他们更好地发展。

主持人：你在盖茨基金会工作了20年，致力于解决全球医疗保健、教育、气候变化等问题，人工智能会成为解决这些问题的加速器吗？比如让我们能够在5年或10年内实现这些目标。

比尔·盖茨：目前对于一些非常棘手的问题，我们还没有很好的人工智能工具，相信未来它一定能带来很大帮助。过去20年，我们创造了很多奇迹，利用疫苗等工具将孩子的死亡人数从每年1000万减少至每年500万，并且我们努力降低这些工具的成本，确保它们能惠及全世界的儿童。现在我们面临更棘手的问题：为什么儿童会营养不良？研发治疗艾滋病病毒的疫苗为何如此困难？人工智能给我们带来了解决这些问题的希望，让我们更加乐观。人工智能将帮助我们攻克这些难题，给出诊断建议、帮我们整理分析资料，相信会大大加快我们解决这些问题的速度。

主持人：目前存在一个争论，绝大部分预训练模型都是围绕GPT-4的标准进行训练，反对这一行为的人认为如果我们这么做的话AI发展是处于停滞状态。你怎么看呢？

比尔·盖茨：我们来思考一下“元认知”，理解如何从广义角度来思考问题，然后退一步想一想这个答案有多重要，怎么才能检查我的答案，什么外部工具可以帮助我解决这个问题。人工智能只是不断计算，然后按顺序生成每个token，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它完全有效。不过它不像人类那样会退一步思考，比如我要写这篇论文，可能会回头在介绍处添加一些事实信息。所以当你遇到问题时，不从“元认知”的角度看，就会受到限制，一定要学会缩放，并采取各种行动来改变底层推理算法，才能使那些目前看起来微不足道的东西变成更人性化的“元认知”。现在某些领域变得更加可预测，但开放式的东西将需要在元认知上取得进一步突破。

主持人：“元认知”看起来是一种反思机制，人工智能会发展出反思的能力吗？我听过一些人的观点，有人认为反思能力是我们有意识的表现，这是一种与自己对话的能力。

比尔·盖茨：意识可能与“元认知”有关，但这不是一个可测量的现象，所以它很棘手，这些数字化的东西不太可能有像意识这样的同等衡量标准。但我们知道它肯定是大趋势，未来值得人类好好研究，用来帮助我们解决很多难题。

主持人：我们发现对于一些公司和个人来说，或许需要10年的时间才能帮他们搞明白当前存在的技术，而一些先进的公司已经开始利用人工智能技术赚钱了，预计在5到10年内就能获益，你怎么看人工智能发展造成的这种差异？

比尔·盖茨：如果我想要做一张图片，很显然我不需要从学习英语开始，只需要会操作软件，所以我希望可以好好调查一下，进行数据分析，看看是哪些产品导致这项技术难以普及或者是遭遇了其他抵抗行为。

对于公司来说，流程上总是习惯遵循旧规，但必须调整这种做法。比如有一家公司的销售部门，他们创新出一种新的工作方法，直接给员工一周的时间去观察客户，不给任何类型的手册，只通过实际案例了解和分析。你所说的新技术的采用率不会在一夜之间实现，但它不会像你所说的需要一些公司用10年才能了解并接受它，毕竟这里面潜藏着各种机会。

有一家小型人工智能公司正在提供一种先翻译后收费的服务，这种做法非常疯狂，我认为这家公司肯定会想方设法去去推广他们的产品，不会出现你所说的花10年的时间才能接受这项技术的情况。或许一年后就能将所有非洲语言都覆盖进去，确保即使是非官方语言也能翻译出来。

主持人：山姆·阿尔特曼在播客上说，AI的出现能让我们的生产力提高300%。也确实有研究团队做了报告，称其25人的生产力提高了50%。你曾说生产力不仅仅是每小时产出的衡量标准，更应该是提高质量和创造力，这是什么意思？

比尔·盖茨：当你的生产力提高时，要么你的产出量增加，要么就是提高产出的质量，亦或是减少了人力投入，总要把这3个要素考量进去。当人们变得更有生产力，不用再考虑人力劳动时间时，就可以把大部分时间放在质量维度中，然后就会得到更多东西。微软内部有一份备忘录，关于我们将如何让数据库变得高效。在这种情况下，它将开辟出新的市场。

主持人：事实上，人工智能还处于实验阶段，还未出现突破性的应用，你认为人工智能第一个突破性的应用会是什么？更接近消费者或者工业生产的突破性应用会是什么？

比尔·盖茨：总结会议、翻译、程序员代码助手等这些功能和应用都能提高白领的工作效率，这是令人兴奋的。但有一个值得注意的地方，在很多开放的教育场景中，它不如人类可靠，可能会失控，所以需要人类监管。

AI公司该由谁来管

主持人：我认识一个疯狂的白领，他是一家公司的首席执行官，他问他的顶级销售人员一天中耗费时间最多的工作是什么，员工说是汇总销售电话的电子邮件。于是他引入了GPT的功能，能够自动转录通话并生成后续的电子邮件。目前他已经解雇一半的销售团队，剩下的人工作效率提高了一倍。这可以说是一个技术使用成功的案例，但对于另一半被裁掉的销售团队而言这不是个好消息，这其中要怎么去寻求平衡点？

比尔·盖茨：区分经济活动的两个部分很重要，一是构建人工智能产品的经济活动，二是基础或垂直领域的人工智能产品。可以肯定的是，我们正处于人工智能发展的狂热时期，大量的公司涌入，我听说有人筹集了60亿美元现金要投资AI企业，还有许多其他公司筹集了数亿美元跃跃欲试，从来没有哪个行业如此火爆过，显得早期互联网和汽车行业的投资热度和规模都小得多了。

在2000年之前，全球没有任何一家公司的市值达到一万亿美元。然而，今年以来，一家芯片设计公司在短短六个月内市值增加了一万亿美元，这得益于人工智能的飞速发展。尽管谷歌和微软等巨头在资本上占据优势，但这一领域依然吸引了众多新进入者。技术的发展为各行各业带来了新的机遇和挑战。在人工智能工具领域之外，基础能力和垂直领域的创新同样重要。这些创新不仅局限于全球经济的一小部分，它们还应该被应用于更广泛的领域，以实现更高效的服务和更优质的客户体验。

人工智能领域的竞争如此激烈，企业想要存活下来，不仅需要创新思维，还需要政治智慧来引导资源的重新分配。例如，通过税收制度，可以将释放的劳动力投入到教育或养老等领域，从而提高社会的整体福利。人工智能技术的发展释放了劳动力，提高了生产力，肯定能让社会更加富裕，但其中需要政府好好协调。

主持人：你认为人工智能公司应该由谁来管理？由董事会或者政府来管理吗？

比尔·盖茨：整个社会的福利保障体系需要政府，政府在教育、医疗等带有公益性质的产业方面决策较为公平。我们不能指望私营部门放弃市场去做这些事情，尽管私营部门可以与政府合作并在其中发挥重要作用，但政府始终应该处于主导地位。

在人工智能领域，政府应该做的具体的事情有很多，比如版权规则、深度学习是否存在滥用情况，假货鉴别标准、健康诊断标准、招聘标准等存在不可靠的地方，都需要政府介入进行管理和规范。政府的管理能力对于把握人工智能带来的机遇至关重要。只有当政府的决策速度与技术进步同步时，我们才能充分利用这一机遇，推动社会生产力的提升。

主持人：我们对人工智能应该保持一种什么心态呢？

比尔·盖茨：这项技术有着巨大的潜力，它不仅是解决问题的利器，也可能带来新的挑战。我们需要保持开放的心态，认识到技术既有可能成为解决方案的一部分，也可能加剧问题。例如，地球工程可能被视为应对气候变化的一种手段，但如果我们不谨慎行事，它也可能带来新的问题。技术变革对不同群体的影响是不均衡的，通常受教育程度较高的人群会首先感知并经历这些变化，而蓝领工作的替代现象则相对滞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