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舆论观察的技术角度看,吴柳芳事件非常特殊,有一个中国互联网舆论场上很神奇的点。就是出现了大量平时不同政治光谱的人站在了同一边,同时又有大量相同政治光谱的人站在了对立面。相信很多人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这种现象是相当独特的,由于中国所处的发展阶段以及历史因素,互联网舆论场上的光谱是比较泾渭分明的,这也就使得在现实中大量话题里,都能清晰分出两派,而且彼此之间的组成比较稳定。这体现在比如对美态度、对日态度、胖东来、国产替代、贸易战、以色列、乌克兰、国有企业、哈耶克米莱、政治体制……等等诸多议题上。甚至都可以通过“家访”的形式,在他过往发言里搜索“以色列”、“乌克兰”,就能大致推断出他在其他议题中可能持有的态度。
但在吴柳芳事件中,则出现了罕见的例外。
原因是吴柳芳事件不太容易被直接清晰地从一个方向上切开,从而大家迅速投影到线的这边或者那边。
它的切法角度太多了。我下面总结一下。
注意,以下的切法是我从互联网上初步收集得到的,只做列举统计,不代表我赞成或者反对其中的某一种或者几种,也不去分析它切的是不是有道理,而只是说明“舆论场上存在这样一种切法”。
【角度1】女权角度:擦边是媚男,因此吴柳芳是背刺女性;反方则不认同这点。
【角度2】女权角度:“鉴擦”是苛责女性,因此对吴柳芳的批判是在缩小女性生存空间;反方则不认同这点。
【角度3】自由角度:政府不该什么都管,管吴管的太宽干扰公民自由;反方则不认同这点。
【角度4】联系角度:擦就擦吧,但不应该和国家元素联系起来、不应该以前国家队员身份来擦边获利;反方则不认同这点。
【角度5】价值观角度:一旦吴的行为被认可,会导致后续效仿,为通过软色情轻轻松松赚钱的不良导向和社会风气推波助澜,即使吴值得同情但后续的效仿者呢;反方则不认同这点。
【角度6】同情角度:吴拿了金牌经济上仍然不如意,之前还做过公益,越深扒越干净,态度上也谦卑,为什么就不能放过她;反方则不认同这点。
【角度7】治理角度:中国社会对性严防死守,始终保持战争动员状态,性压抑随处可见,给老百姓留这点乐趣都不行吗?反方则不认同这点。
【角度8】人际角度:管作为成功者以后要进体制,站在高地上对生活不如意自食其力的同行不帮扶还横加指责,冷酷无情的小人行径;反方则不认同这点。
【角度9】标准角度:管自己不是也跳吗,也擦边,凭什么因为你是奥运冠军就可以双标?反方则不认同这点。
【角度10】体制角度:对金牌体育投入这么多有什么用,吴柳芳正好说明了中国竞技体育政策的失败,可以用来攻击体制;反方则不认同这点。
【角度11】扩展角度:劳动法严格执行了吗?为什么社会这么卷使得吴柳芳这样的金牌选手都只能擦边?不去关注真正的问题在这里骂吴,为什么不能有灵活就业的权利呢;反方则不认同这点。
【角度12】个人角度:国家不是没有管吴柳芳,也给她提供过出路,是她自己非要这样走,并不是说没有其他选择的。其他延伸讨论我不管,但吴柳芳本人行为不值得提倡;反方则不认同这点。
12个切法角度,应该还没有总结全,还有漏掉的。
而且,这些切法角度之间,有相当都是不重合的,且夹角还不一定小。重点是:这些角度之间往往横跨了目前中国互联网舆论的主流分界线。
如果上面12种切法,每一种都只有正反两个选择,分别用0和1表示,那么12种就可以表示为12个0-1比特组成的二进制数。
2的12次方是多少?4096种。
这能跨的不乱吗,完全是一锅大乱斗。
因此,很多人在讨论吴柳芳事件的时候,实际上往往你是从切法N来说支持(第N位为取1),他从角度M来说反对(第M位为取0)
你:**1*********
他:*********0**
两边根本没对齐,而且双方都认为,我选择的这一个二进制位(切法角度)是更重要的,更基本的,更优先的。
这种有趣的舆论现象还有一个例子,就是美国大选。
美国大选,只能从川普和拜登之一进行选择,所以无论选民的立场多么复杂,最终都只能投影到1个比特的数据量上:川普=1,拜登=0。
但问题是,社会切法角度太多了,哪怕我只选取一个很小的细分切法,比如女性权益吧。但是这里面还能再细分,比如支持/反对堕胎的维度、支持/反对跨性别女性进入女厕所的维度。如果我是女权,我支持堕胎(这一位取1)同时反对跨性别女性进入女厕所(这一位取0),这样合起来就是10。
但问题是,民主党在这两个维度上的二进制选择是11,而共和党在这两个维度上的二进制选择是00。
这就只能逼的即使是女权这么小的一个细分角度上,也不得不把“二维空间”压缩投影到“一维轴”上去,丢掉一个维度的bit数值。
而整个美国社会,民众关注的议题维度,又何止是2个bit?20个bit都不止吧?这还是建立在只考虑支持或者反对这样的二进制上的。
这样再投票,压缩到一个bit上,还能体现什么民意?早就扭曲变形到不知道哪里去了。也使得党派票选政治下通过老老实实发展经济搞社会治理来换取选票,在理论层面上就成为不可能和不现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