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DANLAN淡蓝
圈子里充满着刻板印象——TXL都是精致的，大家都用大红瓶黑绷带，提着LV、Dior、Prada，或者全身上下都是潮牌，走过去必须有飘逸的一阵香风……
在当代许多影视作品中，涉及的TXL形象也常常是如此，年轻、充满性张力，他们可以是白领，可以是霸道总裁，而长相普通、职业普通的TXL似乎都神秘失踪。尤其是民工，你甚至有可能在看到这里的时候，蹦出的第一个想法是——
民工也有TXL吗？
01.
吊车师傅VS体面男同
老纪42岁，老家在洛阳，到郑州开吊车铲车已经17年了，没有一丝GAY的气息。在工友眼里，他绝对是少有的技术派——开吊车挖土方顺溜得像是在和一团面打交道——而且收费公道合理，不少包工头都爱找他。
白天下力干活，散工之后老纪总会去公园溜达，那里聚集着许多“同类”。这些“同类”年纪相仿，职业差不多，也不挑，“不像网上的人那样难打交道”。他说软件上的人上来就要照片，发年轻时拍的不行，还得是最近拍的，但通常都是发完就“已读不回”。
“我写自己是民工，写得很明白。但有好多不正常的0找我就想‘找点刺激’，木那咋（咋的了），民工跟他们有啥不一样，这有啥刺激不刺激哩？还看不起俺们，哎呦，谁看不起谁哩。”
这种不适感在老纪10年前第一次用同志软件的时候就产生了。他很诚实地在介绍里写自己是个吊车师傅，然后一个网友主动发来信息，对方是个工作还算体面的男同。换了照片后，体面男同挑挑拣拣说“挺好的”，但对于之前缺少社群交流的老纪来说，就像是午间工地放饭，饭一般、大油多些，而这个人就是米饭上那零星的肉沫，有比没有强。
体面男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约了几次却总是临时找借口放鸽子，换谁再好的脾气也会被磨没。老纪发了最后通牒，“白说了，不想见豆别出来”，对方这才端着架子赴约。
对面坐着的人看起来冷冰冰的，长得一般，身材很胖，和风吹日晒一身疙瘩肉的老纪形成鲜明对比。他能感觉到，自己在拿出用了四五年的安卓机的时候，对方那一瞥的轻视。老纪问为啥会出来找自己？得到的答案是，感觉民工比较淳朴，不太一样。至于有啥“不一样”，体面男同并没有说，最后对方没打招呼就跑了，还拉黑了联系方式。
老纪一脸懵逼，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渐渐明白自己哪里“不一样”——在有着良好教育、体面工作的那些GAY面前，他“奇货可居”。他说自己就像小吃街上不正宗的长沙臭豆腐，闻着臭，架不住有人爱吃。在很多人的眼里，“民工”是粗俗和粗鲁的代名词，和他们约会就像是一场刺激的冒险，仿佛是高高在上的一朵娇花被无情采摘，零落成泥碾作尘。
“我们有啥不一样呢？就是干的活儿脏些呗？下力人谁不是扯天脏兮兮？俺们平常没事儿了也就是想找人拍拍话儿（拉家常），谁成天跟他们想的那样，以为俺们都是强奸犯。”老纪说，他在网上看了好多农民工的BL文，感觉莫名其妙——下工都累得要命了，哪有白话儿（小说）里把人拖进工棚的路数儿。
我们问老纪，那你觉得自己是个什么样的TXL呢？老纪想了半天说，“啥同性恋，我是个1。”
得，不管什么话题，最后都会回归到一零，无论什么职业，无论年纪多大。此外你或许还会察觉到，对于年纪大一些的GAY来说，“同性恋”并不是什么悦耳动听的词汇。
02.
工地GAY也会喜欢椰子鞋
小方25岁，老家在河南南阳的镇平县，说话有点大舌头，但也因此有点可爱。他16岁就到了工地上，当时年纪很小，工作又苦又累，钢筋工、架子工、泥瓦工、小工，样样都干过，直到遇到了老纪，拜了老纪当师傅，现在他在学吊车。
和很多年轻人一样，小方也喜欢“椰子”，但是买不起，只能买最便宜的莆田货。他也只有两件李宁，更多的是在淘宝买的99块4件包邮。
小伙子人很帅，178的个头，瘦瘦的但不是猴，胳膊特别强壮。工地上的工作没有给他黑皮，反倒看起来越晒越白。如果换一套行头，拿走手里的红旗渠香烟，他也可以变身男主播。
师徒二人在城中村共同租了一个房间，晚上老纪会到公园，久久不回来；小方则喜欢玩手机，不是刷抖音上的美女跳舞，就是看翻咔和Blued的帅哥直播。
不过小方不爱肌肉男，健身房里大块儿“肌肉0”会让他感到生理不适。他说自己既喜欢女生，也爱说话温柔的“娇小0”，“0和女人没什么不一样，0就应该像0，像女人”。你要是听不下去上前理论，他就会开启鸡同鸭讲模式，油盐不进。
别看小方生得糙，其实他在同志软件上很受欢迎，仿佛是叠满了buff的年轻版老纪。不少人看到他晒出的腹肌和有力的手臂纷纷say hi，于是一套流程就这么出来了——
“你好，照本？”
“是。”
“你真是民工？看起来不像。”
“是。”
顺利的话，对方会主动发来照片。不用说，还是那些打扮柔美、身高170以下的清瘦小受最受他青睐。
但小方告诉淡蓝，他觉得自己是不是GAY没啥要紧，因为以后还得结婚生娃。“我妈给我介绍了一个，还行，”他说，“这也没啥，工地也有人是这样，人家老婆都不管。”
所以，你以为年轻的小方懂得同志爱情，其实他不懂。
03.
男同也能做包工头
讲述人：顺子 34 岁 郑州
顺子34岁，老家四川，20岁就跟大他十几岁的同村男友胖叔私奔到郑州刮腻子。没想到4年后，胖叔决定回四川。“那时候天都塌了，不知道去哪儿，”顺子告诉淡蓝，“我正跟人在外头打长工，活儿没结束工资要不过来，要不然也跟他走了。”
在生存面前，爱情或许不值一提。后来，顺子用万能的Blued发招工讯息，找到了几位工友兼基友，大家一起并肩作战。现在他是一名小包工头，还买了两二手别克，团队里直弯都有，主要接室内装修的活儿。
后加入的直男工友几乎很快就全盘接受了同志工友的“情况”，在他们看来这就是出门在外的生理需求，没必要上纲上线。大家下工后会一起喝几十块钱的绵柔尖庄，睡在工地工棚的时候还会一边嚼酒鬼花生一边开些直弯的荤笑话，“撑同志，反歧视”竟然在这个平均受教育水平不高的小团体里得以实现。
同志工友不少是已婚，老婆孩子都在老家。顺子告诉淡蓝，他们有的人出来后渐渐“觉醒”，发现自己是同志，然后就选择分居，但依旧会给家里寄钱；也有人觉得自己不是GAY，只是闲着玩玩打发时间，农忙时还是要回家一起收麦下地，打工赚的都是孩子的上学钱。
他们找的同性伴侣并不拘泥于什么类型，不过最好还是同样的体力劳动者——其实也没什么可挑的，除非是像小方那样的帅小伙儿。
至于顺子，他一直对自己“是不是TXL”、“要找什么样的人”有着和工友不一样的清醒。他知道自己喜欢男生，无法接受为了世俗眼光而和一个无辜的女性组成家庭。他也没有被催婚的烦恼，父母早在他和胖叔私奔的时候就断了联系。对于在Blued上认识的人，顺子眼光很挑剔，他更想要找的是同伴，真正能在一起生活的同伴。
顺子说，自己白天干活苦点累点没啥，就是内心孤独，没人倾诉。他很敏感，当初在Blued招工就是为了白天一起干活，晚上一起陪伴，可他的同志工友就像上面说的那样，许多人的话题还是围绕着孩子和钱，他没有办法融入。
三年前一度觉得爱情要来了，结果因为疫情，那位工友回了老家，就再也没回来过，这让他对爱情萌生了退意。在顺子看来，自己属于社会边缘人士，要找到同志爱情，太难了。
00.
最后
“有喜欢农民工的吗？”
“农民工交友。”
如果你足够留心，可能会在软件上看到类似的个人简介。同志民工“不被看见”，但其实就生活在你周围。
他们在软件上能找到彼此倾诉的对象吗？他们有催婚的烦恼吗？他们会在意所谓的“自我认同”吗？为什么有的人很年轻，明知道自己喜欢男生，却还要走入直婚……做完这次访谈，有太多的疑惑在我们耳边回荡。
我们很难获得相对清晰的答案，毕竟样本量太小了。如果你也有相关的故事想要分享，欢迎在评论区补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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