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有多少北京TXL跟我一样，向往上海名媛的生活，却只想跟U熊相爱？
01.
和上海名媛的零距离接触
刚从北京搬来上海的时候，我认识了一群名媛——上海最著名的男同类型。这里的社交生活太丰富，市中心最热闹的场所都连成一片，两步一咖啡，十步一酒吧；大家的住地都在三五公里之内，想见谁只要发个微信他就能在半小时内赶到。无数名媛就这样被滋养起来。
他们倒不一定都是圆寸肌肉白袜的“典同”模样，环肥燕瘦，上海名媛的外貌风格就跟这里繁荣魔幻的商业文化一样，如同后宫里百花盛开争奇斗艳。
当我初入名媛的社交场，接受宫中妃嫔对我这个新人的扫视，迎面而来的第一句评价是，“你好朴素哦。”
我低头看着自己全套的黑色优衣库卫衣，内搭一件白T，这还是在北京习惯了的穿搭。在帝都TXL眼中，整个城市就是一座巨型野生动物园，穿得好看不如身上有肉，近年来则是熊族击败其他族群一统江湖。
曾经在通州熊洞隐居多年的我也没能成功熊变，只带着一个大肚腩跑来上海，用黑色卫衣藏住，同时也藏住了我对熊的偏爱，毕竟上海名媛们提起“喜熊”还是颇有微词的，“谁会喜欢那种三高族群？现在猝死的人很多的。”
虽然我的外形和穿搭上不得台面，但还是靠着新人红利收获了一些微信。他们说刚到上海一般会有两三个月的红利期，不论你是什么货色，总有人抱着尝鲜的态度前来打探。
一开始我是受宠若惊的，天呐，你们都这么美！个个都是小红薯推荐页上飘下来的仙子！一个叫Patrick的网红居然在微信上主动跟我打招呼，还喊我宝贝！
我当然是马上回了句，“老公！”
“哈哈哈哈哈你怎么那么主动啊。”他说完这句，聊天气氛一度陷入尴尬。
那时我还不知道，对于上海名媛来说，最要紧的是不能暴露自己的心意，谁先表现好感谁就输了。
主动问微信的人本来就落了下风，二维码扫完还必须被晾半天才通过，然后聊天窗口沉默良久，都在等着对方发来第一句。刚开头肯定只能是礼貌寒暄，在北京只要一句“约吗”就能立竿见影的事情，到了上海也许要经历几百回合。
这还得建立在对方还算热情，跟你有来有回的基础上。而且不管线上聊得再亲密，线下第一步也最多是约饭——离什么暧昧啊滚床单啊还远着呢，更不要提在一起——
大家绕来绕去都只有一个目标：让对方先约自己。
我的那句“老公”落到精致非常的上海圈子里无异于一枚核弹爆炸，然而对北京动物园来说，这不过是最稀松平常的调情。平日里熊猴狼狒们四散在各自的栖息地，井水不犯河水的，好不容易碰到一起肯定要打“直球”。
可是，我不就是直球打腻了才决定来上海的吗？我渴望建立一整个系统的男同生活，从熊猴狼狒化身为人，从床上走到阳光下，只要不抱着太强的目的性，上海名媛的步步为营之中也处处都是营养。
Patrick跟我从护肤穿搭聊到健身旅行，最后又上升到电影读书这样的灵魂层面，相谈甚欢。重点是，在这些都市丽人的时尚话题里，Patrick总会若有似无地夹杂一丝丝撩拨，这是上海名媛的优雅擦边，即使对方不接招也不会有失体面。譬如说到护肤他就会夸我皮肤好，说到我的朴素穿搭他会夸这是“好嫁风”。
等我飘飘然了，一不小心吐露爱慕，他一下子就冷淡了下来，信息不回，或者半天才回一两个字那种。我再三追问下，他才说他有男朋友了。
我大受打击，却也只能慢慢做心理建设疗愈自己，怪自己没事先打听清楚，莽撞行事。直到我快要下头之际他又猛地出现，仿佛没事人一般，把我当成文件断点传输工具，继续扯一些有的没的。
“其实我不是很喜欢老公老婆这样的称呼，”Patrick说，“就像1和0的划分一样，拜托，我们都已经是TXL了，如果还要模仿异性恋的二元角色划分，那我们性少数的pride在哪里？我们的imagination在哪里？我们得不到主流社会的祝福，却还要复制主流社会的夫妻模式，不觉得太卑微了吗？”
一席话说得我立刻原谅了他的忽冷忽热。这才是我喜欢的上海，这才是我欣赏的名媛。名媛不应该只是外表精致，还应该具备足够先锋前卫的头脑。Patrick讲的东西也是我自己常常在思考的，以前在北京没遇到可以聊这些的人，这一回终于碰到知己。
“所以，你要不要跟我一起探索一下多元关系？”Patrick问。
“那你男友……”
“我跟他是open-relationship来着。”
对哦，open-relationship也是最近网上流行的话题。我暗悔刚才多问，暴露了自己的少见多怪，虽然不太认同，但也试着学习名媛话术，避免让话掉地上：
“那是要让我加入你们的家庭吗？”
“诶？说不定，你会喜欢我男友哦，不过他在北京。”
“异地恋吗？康康你男友。”
Patrick发来一张合照，我一下子心跳加速——他男友正是我最爱的那一款北京U熊！
短寸、络腮胡、方而圆的脸蛋、麒麟臂、宽厚的胸肩背以及壮实的粗腿……这是我心目中完美U熊的硬件标准，除此之外还有一个软件指标，也是最重要的：他必须拥有一脸温暖的微笑。
在那张合照里，U熊正以无比灿烂的笑容把Patrick揽入怀中，Patrick同样也是短寸络腮胡肌肉身材，但他不会笑。上海名媛都不会笑的，就算笑也必须是精心计算，嘴角上扬的弧度和牙齿露出的范围，都要依据现场氛围仔细调配，要不然就不时尚了。
02.
U熊的救赎
虽然我不太懂open-relationship，可我还是主动约了Patrick喝咖啡，反正也只是咖啡。这是上海最轻的社交，也是初次面基最被青睐的选项，即便出师不利也不会损失多少成本。然而我在座位上等了一小时也没等到半个人影，Patrick发微信说抱歉，睡过头了，改天再约吧。
我居然不生气，甚至还觉得很正常，可能上海名媛就是这样吧，他们的美丽需要大量的时间精力金钱来维护，不像我穿件优衣库就可以出门；他们必须时刻权衡对方值不值得自己赏脸莅临，这倒不一定是看不起你，也可能是自己状态不好生怕在你面前毁了形象。
总之在上海迟到放鸽子都是寻常事，人人都理解，不会太记挂在心。我也渐渐习惯了这样的圈内规则。
打开翻咔搜寻下个约会对象就好了，市区里总是好约的。
只见关注动态里跳出来的第一条是最近名媛聚会的合照，以Patrick为首的上海男同各出奇招，分分钟拗出可以上《Vogue》封面的造型，有的酷炫有的魅惑有的厌世脸，唯独我傻傻杵在角落，正面怼着镜头没心没肺地大笑。
其实我哪有那么开心？只不过笑容是最安全的表情，是一种权力下位者的恭顺态度，除此之外我对别的pose也没有信心，强行耍帅大概会闹笑话吧？他们把我秒了，他们美到我去世。什么时候我也可以拥有上海名媛的那种谁都不鸟、仿佛这辈子只喝露水的fashion attitude呢？
可是几分钟之后刷到的一条动态又瞬间颠覆了我——
那是一张熊的自拍，也是跟我一样没心没肺地笑，只是他更憨更man一些。因为他有着一头短寸、络腮胡、方而圆的脸蛋、麒麟臂、宽厚的胸肩背……这笑容和他是相配的，不带丝毫谄媚迎合的态度。
等等，这个人是我约会过的，叫阿方，在上海罕见的U熊。只不过这阵子我耳濡目染了上海男同的社交规则，故意冷了他一段时间。现在临时约他出来挽救我被放鸽子的周末，他也能二话不说赶到。他是超脱于上海圈子之外的一只野生熊，名媛的进退帷幄对他来说只是无聊的一团乱麻。
我们在万家灯火的街头拥抱。阿方的嘴贴到我耳边，我还以为会听到什么深情款款的语录，结果是劈头盖脸的一句，“你的肚子顶到我了。”
我一秒放开他，他一脸温暖的微笑又瞬间融化所有。
啊，我还是喜熊的！我决定不再掩藏，哪怕他怼了我我也爱，我就是爱他直来直去的坦荡。
他带我回家，跟我认真阐述了他的感情观，仿佛就是我刚入圈时对爱情的最初想象：
“如果我们在一起了，我肯定是要一辈子走下去的。”“而且必须住一起，我一下班就要看到你，晚上抱着一起睡。”“只要你爱我，我就会爱你，我会很专一，让你依赖，也希望你对我忠诚。”
……
“好的，老公！”
我扑到他怀里，满嘴“老公老公”地狠狠叫了个够，他也全力回应我。我不要性少数的骄傲了，我不要当独立先锋TXL了，我要在最原始的父权制恋爱里堕落，堕落。
一个小时里我就在脑海里过完我们的一生，从青春热恋到相濡以沫，在物欲横流的都市坚定地过着两个人的小日子，或许这才是真正的酷？宫里花开花落一茬一茬过去，永远有人在年轻着，唯有被窝里暖乎乎的熊才是实实在在……
然后我就听到枕边一声凄厉的嘶鸣。我踢了阿方一脚，那嘶鸣声稍停了停，紧接着又以各式各样毫无规律的诡异变调延续了下去。我就在时刻担心他断气死过去的紧张气氛里，清醒了一晚上。
第二天早上醒来他依然憨厚温柔，抱着我问我怎么了，没睡好吗？我望着那张方而圆的，布满络腮胡，挂着温暖微笑的脸，想到他维持住这温暖微笑的代价是在夜晚变回野兽，一只中枪了或者遇袭了的生命垂危的兽；想到这里不是通州的大森林，承担不了他的伤痕累累；想到我余生的三分之一都要在这凄厉的嘶鸣里度过，放弃外面一整个美丽都市的帅哥如云……
所以我再也没去见他，同时默默在心中的U熊标准里再加上一条：
不能打呼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