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工路上实现人生梦想|一位家政女工的成长史

文化   2024-11-11 17:21   北京  

当一位农村妇女,赖以维系的家庭变故连生。看似“死局”,她却走出了一条意想不到的路。她是千千万万个普通人之一,她也曾迷茫怀疑“难道我真的就这样无用?就这样一直倒霉运?”。但她从未放弃自己,妇联主席的一句话“只有自信才可以救自己”,她铭记于心。

从今天开始,《中国人的一天》将陆续发布家政工梦雨的作品集。这是一位家政女工的成长史,也是一位中年女性与命运的抗争史。

(梦雨的自画像,文中插画均为梦雨个人创作)
我叫梦雨,今年52岁,甘肃省平凉市人。
在十几年前,我还是个只知道进门做饭干家务、出门地里干农活,没见过世面的农村妇女。习惯了跟随老一辈人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 ”的生活,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直到2005年,接二连三的打击让我这个活泼开朗的人一下子变得少言寡语。先是丈夫出车祸把腿碰残疾。又因为家里的土地被征收,三个孩子都在上学,老人也老了,家里没有经济来源。丈夫接受不了自己一下子由一个健康的人变成了残疾人,脾气变得比之前更坏,动不动就暴跳如雷。好脾气的我,理所当然的成为了他的出气筒。

那一年,也是我人生的最低谷。在他刚出事的第二个月里,我的姐姐也因脑出血突然去世,母亲因为伤心过度也生病了。那一刻,我才真正理解了“祸不单行 ”这四个字的含义。

就这么咬牙过了两年,2007年,两个孩子相继考上了县高中,为了照顾他们俩,也为了给家里多挣点儿钱,我在县城里开了个蒸馍店。刚开始时因为不熟练,生意一直不太好,也赚不了多少钱, 只能维持我们娘三个的生活。

慢慢地生意好了起来,一个人却总感觉忙不过来。不仅两个孩子放学回来要给我帮忙,周末更忙的时候,在老家上小学的小女儿、附近的亲戚们,也都会来给我帮忙。

我一个人既要做蒸馍,还要给附近的饭店去送馍,遇上红白喜事那就更忙了,有时晚上还要连夜干活,害得两个孩子也跟着我受累。

一直到2011年,两个孩子相继考上大学,我也感觉蒸馍店一个人干实在太累,就转让给别人,跟着孩子们又去了他们上学的地方打工。

在农村的时候,常听人说打工太苦。我原以为总没有做小生意苦吧?结果真正体验了才知道,打工是真的苦、真的不容易啊!

我找的第一份工作是在啤酒厂。由于我没有学历和技术,只能到回收车间去上班。每天大大小小的车辆拉着收来的二手瓶子,我们得一车车、一个个的检查验收。破烂的就不要,装了东西就得倒出来。

你都不知道有些喝酒的人有多坏!

有的里面装水,有的居然装尿,不注意能倒一脚,又臭又骚真难闻!
那时厂子是私人承包,就发一身工作服,也不发鞋子。一天下来鞋和脚常常都湿透了,脚泡得发白,鞋子也泡得硬咵咵的好不舒服。

这还不算什么,那时年轻什么都不怕,就想多挣钱。现在想起那时在啤酒厂干活的情景,做梦都烦:每天耳边机器轰鸣,玻璃瓶子破碎发出刺耳的声音,班长转来转去大声呵斥,不让和拉瓶子的司机说话,怕我们手下留情把破瓶子收进来,还怕我们干活慢了,时时刻刻的监视着我们。

记得有一次,我在把验收好的瓶子装箱子里往上面码的时候,一个箱子从上面掉下来砸到我的脚上。那箱子里装着十六个啤酒瓶子,直接把我的大拇脚趾头都砸烂了,当时疼得我蹲在地上起不来,我忍着疼不敢哭,怕班长看见就要让我回家去。

因为那时已经快到冬天了,啤酒瓶子收得少了,而厂子里的人又太多了。他们就想裁掉一些人,等来年天气一热,喝啤酒的人多了、回收的瓶子也多了的时候再招人。

所以那天我只好用卫生纸裹住伤口,穿上袜子忍着疼继续干活。直到现在,我的大拇脚趾头还没有好,后遗症就像那时耳边的机器轰鸣声,挥之不去。
那年春节过年回家,丈夫看见我身上的伤痕,说什么也不让我去啤酒厂上班了。听村里人说银川的工资高,在医院里当护工一天要挣200多呢。于是过完年后我又跑到了银川打工,为了供两个孩子上学,就去了医院干护工。
说起来也是惭愧!去的时候我对自己说,无论多苦多累我都要坚持到底,一定要多挣钱。可是在医院里干了一个月我就坚持不下去了 。吃苦受累熬夜我都可以忍受,可是照顾那些动不了的病人,给他们擦完屎尿,我的胃就翻江倒海的呕吐不止,一口饭也吃不下去了。

本来就特别瘦弱的我更消瘦了。其实我也不是嫌弃那些病人,可我就是适应不了。看着镜子里自己苍白的脸色,和走出病房看见太阳就想晕倒的身体,我知道自己再也不能干下去了。再这样下去,把身体弄垮就太不划算了。

没有好身体,拿什么去挣钱养家啊?

所以我还是决定再换工作。记得离开的那天,被我照顾了快一个月的老人拉着我的手不让我走的情景,现在还历历在目。回想起来,还是感觉自己不够吃苦耐劳,别人能坚持不懈的干下去,而我就不能,真是应了我爸在世时说我的那句话:“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 ”。

后来,我又听老乡们说干家政也挺好的,我又去找了家政公司。因为自己一个人又没有经验,干了好几家,不是因为要求太严干不了,就是因为工资太低达不到我的预期。所以断断续续的,不仅耗费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也让我感觉自己像一个无头苍蝇似的,碰来碰去,钱没挣到,反倒对自己的人生充满了迷茫 ……

难道我真的就这样无用?就这样一直倒霉运?我对人生产生了怀疑,我不知道我到底该怎么做?我在心里一遍遍的问自己。
恰逢县妇联的“母亲讲堂 ”到我们村上举办知识讲座。县妇联主席和村里的干事们动员我去听,我抱着应付的心理,权当去散心。但是当我真正坐在会场里,却被深深的吸引了,深入浅出的知识讲座,循循善诱的心理疏导,打开了我的心结,也给了我信心和勇气。

尤其是县妇联主席说的一句很简单的话,我至今都记忆犹新:“只有自信才可以救自己 ”。

当天讲座结束后,县妇联主席还给我们讲解了妇联工作品牌、巾帼脱贫项目,说到家政服务员输转培训时吸引了我,尤其是听说培训后可以在北京就业,我当即就报名了。到首都北京是我小时候的梦想,业余时间可以看一看天安门、故宫还有长城,多美呀!

在县妇联的统一组织下,我们姐妹一行40多人踏上了北京的就业之路。在富平培训学校,经过为期一周的紧张培训后,我很快就找到了工作。
这一干就是三年多。在这三年时间里,我把一个襁褓中的小婴儿带到现在,孩子健康活泼、超级可爱,我和雇主一家相互理解、相互尊重,相互信任。月收入从开始的4000元增加到现在的6000元,我自己也实现了一个农村妇女到职业女性的蜕变!

在北京,家政女工作为职业女性,得到了社会的认可和尊重。尤其是我们甘肃的“ 陇原妹 ”,以淳朴、善良、敬业,受到了业内的肯定和赞赏。在此我要感谢业内的姐妹们,是我们的辛勤劳作,才赢得如此的肯定。也感谢县妇联领导们对我们的大力支持和帮助,才让我这个没有一技之长的农村妇女成为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才。
到北京就业后,我每个星期都有休息日。在这个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间里,我通过姐妹们的推荐,加入了北京鸿雁之家社工机构。
在那里认识了好多做家政的姐妹们,并在工作人员的组织下,我们成立了一个文艺小组。充分利用我们的休息时间,一起学习娱乐,让姐妹们放松心情,以更好的姿态去为雇主们服务。

到现在为止,我和我的家政姐妹们不但利用休息时间, 丰富了自己的业余生活, 还给更多的人带去了欢乐和信心,让姐妹们对家政服务这个行业有了更好的认识和肯定。

说起北京鸿雁社工服务中心,这是一家专门致力于女性培力和社区发展的社会工作专业机构。鸿雁之家在为社区服务的同时,也关注社区组织的人才培育和可持续发展,有专业的影像创作、剧场应用、女性主义书写等社工协作的方法。

我们这些来自五湖四海的家政女工,正是有了鸿雁之家做后盾,才能够排除困扰、卸下心理负担,开开心心的做好本职工作。
放松心情的同时,我又拿起了久违的笔,用文字记录我的心路历程,也记录了我在北京学习生活工作的点点滴滴。

在北京皮村工友之家,我认识了很多知名的老师,还和共同爱好文学写作的文友们,一起加入了文学小组一起学习写作。探讨人生中所遇到的困惑,分享写作带给大家的改变和快乐。在老师和学友们的支持鼓励下,我的诗歌多次在《新工人文学》和《尖椒部落》平台上发表。

在我的实例引导下,截至2018年,通过县妇联组织输转培训的22名家政女工,都在北京找到了满意的工作。
2017年1月,我和我的家政姐妹们在鸿雁社工服务中心工作人员组织下,参加了第 一届《百手撑家》家政女工艺术节,同时还参加了凤凰卫视的打工春晚线上节目演出,一首原创的《舞在劳作中》即兴表演舞蹈获得许多人的好评。

2019年7月,还是在鸿雁社工服务中心的组织下,我们家政姐妹创建了一个“美美哒 ”文艺小组。我们请老师们来帮我们写词做曲,并参加了“木兰女工艺术节”活动。我们自创的歌曲《鸿雁妈妈》荣获一等奖,舞蹈《百手撑家》荣获三等奖。

这些小小的收获,让我们欣喜若狂,自信满满。让我们对家政服务这个行业更是充满热情和信心!

2019年10月,我们还应邀参加了半塔第六届园林艺术节活动,这是我们鸿雁“美美哒 ”文艺组参加的第三次有意义的活动了。这对于我们这些没有专业水平的家政姐妹们来说,是多么荣幸的事情啊!

元旦的时候我们文艺小组在鸿雁之家的组织下,应邀参加了北京三八家政公司和打工妹之家的联谊晚会, 姐妹们载歌载舞共同欢度属于我们的节日!

如今,我在打工的路上实现了我的人生梦想,体现了我的自身价值和社会价值!
我的家庭也走出了困境。两个儿子找到了满意的工作;女儿在学习自己喜爱的理发技术,将来想开个自己店;丈夫也在亲友的帮助下找到了适合自己的工作。

一切都在慢慢的改变着。打工的路上,苦着累着,却又充满着许多的快乐和欣喜;让人踟蹰不前,却又时时有无尽的动力推动着我一路向前……

—— 梦雨 2020 年 11 月 29 日

第4102期
编辑|董硌琦
出品|腾讯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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