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马萨诸塞州日记|梁京

文摘   文化   2023-03-22 13:03   美国  



梁京摄影作品——Emily Dickinson故居前


马萨诸塞州日记

“马车只载着我们两个
还有永生。”
——艾米莉·狄金森
1

开往波士顿郊区的巴士上
众神熟睡;我见到了
瘫痪的鸟群
倾轧在积雪的阳台角落,他们再也叫不出声
像打进水中的哑弹,亲人般
彼此依偎——荒凉——
更多的没有企图的荒凉——
一只苍蝇要飞行几世纪才能抵达这里
鲍勃·迪伦说:“答案在风中飘”。
车内,焦灼的暖气令人感到恶心
我和我同行的朋友讲起这位诗人
她并不在意地摇摇头,说:
风中有一把带血长枪刺穿春天的残忍

2

我终于来到了这里——阿默斯特
镇上一间不起眼的黄色小屋
据说这是你生前最后幽居的地方
花园的泥胚里混合着植物学
在与不同的人同床后(不被同床是羞耻的)
——你只剩下大于沉默的死亡——你
的一切……
1861年,美国内战
你隔着客厅的墙壁与到访的朋友
讨论利口酒,同性恋与母亲伊丽莎白刚从地里摘下的两颗番茄的酸度;
很快,
丧钟传遍马萨诸塞州宵禁的夜晚;
距离百米外的中餐馆,你动情地演讲起新上任的华人州长,嘴里不断摄入钠、铁、锌、锰等元素。
再后来,我每次想到死亡都会先想到你
那关于永生和维苏威活火山的猜测
(是你全部的力量吗)
在一间更狭小的客厅中央
夷为平地

3

后院的那株老橡树告诉我
她死前患上了严重的肾病
这并不重要,因为肾病在上世纪很常见。
在剑桥,门口的齿状白色大丽花会因为消化不良而患上肾病;海斯特也会因为
通奸妊娠后的贫血而肾衰竭。(对此
用了两种方法,或六种,
倒立,
够住空气,体验一次次新生。)
阳光在头顶磨损着我们的灵魂——多年以后
早晨,你整个从身后环抱住我
细微的喘气声刮擦要害,我惊讶于你眼中的仁慈:温和的德克萨斯野兔
哦,后院干燥的天气
见鬼去吧。

4

我想,我以后的孩子应该不会写诗
我命令他,他也不会
就像那位把我带来这个世界的人
也不曾写下一句
(我没像辛波斯卡
发现她姐姐的旧迹一样发现它们)
她只会在早餐前测量她的高血压
并抱怨说:“真奇怪”;
在某些时刻,我喜欢坐在她的对面
望着她,和她
被眼褶包裹住的半只松弛的眼睛
每当靠近:另一头的黑暗
她的目光就
纷乱踏在一条名叫死亡的小路上
起舞

5

一改往常,这次没有去美术馆;我和我的朋友驱车前往波士顿城区的餐厅;在车上,贝蒂说打算吃掉一整只龙虾,还有一盆冒着热气的青口贻贝。

她前年转学到这里,跟一位教授研究东部地区的地质结构(但是并不爱它们),她把我领到唐人街深处的一家赌场内买走私来的进口烟;摆了摆下流的手势,街边的人刚注射完一针——快要喘不过气;

马路的那边曾是一家书店的旧址,老板是爱尔兰人,他和他的中国妻子曾住在旧金山北面邻海的小镇上消磨时间。

一到夏天——
空气中有烤栗子的香味
他吞噬,我们分享
在此之前,没有人会知道。爱——
含在嘴里的一个痛苦分母
出现。然后消失。

6

在一个早春,瓦尔登湖积雪的冰面上
缠结的沼兰属
伸长,它橙灰色的躯干;空气在一瞬间
变得凉爽,像原本分明的芒刺
消失在床底的黑暗中。(吮吸
——一种难言之隐)
南边是后人仿造梭罗曾住过的小屋,潮湿的木地板——有渗雨后留下的霉斑。
听说这里已经成了一个旅游胜地
(尽管很多年前还不是)
道路的尽头,向晚,屋顶大片的雪被风吹开
我们抵近,放任灵魂倾倒在它的另一侧
我想:
我需要你的全部——握力,还有更多……
在返程的汽车发动机上方,一只
冻僵的甲壳虫死于非命
就这样,我丧失了我的一切

阳光……

22/3/2024


梁京,原名朱赟鑫,安徽合肥人,出生于2002年3月。就读于纽约视觉艺术学院(SCHOOL OF VISUALARTS)。现在居住于美国纽约。曾在《诗刊》、《中国校园文学》、《作家天地》、《青春》、《诗歌月刊》、《青年作家》、《山东文学》等刊物发表散文与诗歌。出版诗集《长夜集》。

SilentEastPoetry, 是一个关于艺术家梁京个人的线上艺术与诗歌平台,专注于诗歌的分享艺术项目的实施过程,此线上平台由诗人本人负责掌管。


沉默的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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