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在游子的心目中,故乡像暮春的雨,有些清爽,有些清净;回忆像初夏的风,有些暖意,有些惬意。经历世间的风雨,待到夜深人静,我点一盏灯,等你归来,听你讲少年时的意气风发,听你讲与家乡的缠绵往事,听你讲在如皋的美好记忆,人、物、事、味道、美食,一切皆可成景。你的故事,我愿意听,欢迎来稿,投稿邮箱:rgyjzx@163.com。
张 枫
17岁参军入伍,历任南京军区联勤部办公室主任,联勤部司令部副参谋长,联勤第十六分部部长,南京市委常委、南京警备区司令员,爱好文学,常有短篇小说、散文发表于国家级、省级刊物。
少小离家老大回
乡音无改鬓毛衰
俗话说:美不美,故乡水;亲不亲,故乡人。我觉得,后两句应改成“亲不亲,故乡音”。一个地方的乡音,承载着这个地方的乡情,延续着这个地方的文脉。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我是喝着如皋水长大的,无论走到哪里,听着家乡的口音,总是特别亲切,无论多大年纪,总是不改乡音。即使岁月流逝,乡音乡情如同灵魂的烙印,永远难以抹去。
所谓乡音,亦是方言,乃是故乡土语。人在幼年少年时代,或是不曾背井离乡,是不会去感受乡音的魅力的,但一旦离开乡土,感觉就有些不同了。
谁没有过这样的经历呢?当第一次坐上拥挤的火车,当第一次走进陌生的城市,当第一次融入茫茫的人海,便很难听到熟悉的乡音了,周遭的人或操着大城市口音,或一口流利普通话,这时候,在异乡的日子里,偶尔听到一句乡音,便会感到格外亲切,仿佛找到了知音。那种感觉,就像是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了一份归属感。乡音,让游子与故乡的距离变得不再遥远。
我十七岁入伍离开家乡,在安徽一个山沟里当兵,到部队第一天就要求学会说普通话,讲“军语”。虽然有不少同乡兵,但只能在私下里说几句如皋话,夜晚思乡之时,我便渴望有人能在耳边低语几句久违的乡音,借此慰藉内心。
当兵三年,第一次有了探亲假。大年三十,我两手拎着手提包,踩着积雪来到南京长途汽车站,登上南京开往如皋的长途汽车,一下子被乡音乡情所裹挟。一句句纯正的如皋话,竟是那样亲切和熟悉,那一刻,我的心在融化,那种感觉,就像是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了一份归属。
泪光闪烁,恍惚间,我仿佛看到了孩提时父母教我牙牙学语的场景,耐心而温情。我也似听到了淳朴乡民站在地头对我的声声呼唤,悠长而亲切。是啊,这熟悉的声音,实在太过久违,听着倍感温馨。然而如梦初醒,仰望窗外白雪漫天,怅然若失。
傍晚到家一下车,乡音就亲切地从四面八方涌来。久违了,可爱的纯正的百分之百的乡音,毫不犹豫地拥抱着我,我融化在乡音中,只能喃喃自语,故乡,飘泊在外的游子回来了。
从军多年,以后每每在探亲返乡的路上,我都要竭力回想儿时父老乡亲所讲的常用语以及语音语气,尽可能不让它走调。也很灵验,当我踏上家乡的土地,碰到熟人时,一句乡音问候,便拉近了彼此之间的距离。那种特有的认同感、亲切感油然而生。
对我来说,故乡的味道是独特的。每当踏入那片熟悉的土地,空气中弥漫的熟悉气息,便让我感到无比的安心。那是泥土的芬芳,是青草的清新,是柴火的温暖。故乡的美食,更是让我难以忘怀。妈妈做的红烧肉,香气扑鼻;奶奶包的扁食,鲜美可口。每一口都是家的味道,每一道菜都是故乡的记忆。
而乡音,则是故乡最独特的标志。无论我走到哪里,听到那熟悉的口音,心中便会涌起一股亲切的情感。乡音用独特的方式表达着情感,传递着温暖。那些朴实的话语,真挚的问候,都是我心灵的慰藉。
记得一次,我出国在欧洲的一个小镇,偶然走进一家华人饭馆,店主是一对朴实憨厚的小两口。饭菜上桌后,我吃得津津有味。其间,听得他们两个在一旁闲聊,所说的正是故乡的乡音。在这异国他乡,能听到家乡的声音,让我喜出望外。
不由分说,我连忙起身,欣然与他们攀谈起来。不出所料,果然是老乡,我们聊得格外开心,同是异乡之人,一席乡音互动,自然引起共鸣,以致让人泪眼相看,无语凝噎。难怪同乡之人,异地相逢,会有“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的老话,想来果真如此!
为了缓解乡愁,我常常会通过各种方式与故乡保持联系。我会与家乡的亲人通电话,听他们讲述故乡的变化;我会通过网络,了解故乡的发展。这些都让我感到与故乡的距离不再那么遥远。一年中,我也会几次回到故乡,走一走那熟悉的街道,看一看那古老的建筑。每一次回归,都让我感受到故乡的温暖和亲切。
我并不反对讲普通话,在部队,在营房,在公众场所,在异地社交场合,我也讲普通话,虽然是“如普”,自我感觉还行,但我遇见老乡从来不讲普通话,回到家乡更是不讲,绝对堪比“乡音未改”的贺知章。
我愚拙地以为,老乡对老乡私下讲普通话,显得有些公事公办的意味,总觉得生分了些,那生分中隐含着浅薄、虚荣、骄人和背本成分。因此,每当老乡以“洋夹本”的腔调对我讲话,我则顽强地用乡音抵抗式应答,迫使他们识趣地改用乡音。对自己的“语言脐带”如此看重,这也许很可笑罢。
年过花甲,离乡近半个世纪了。人也奇怪,年龄越来越大,却愈思念童年、少年在如皋乡下的一切。我自己也惊讶,天也变地也变人也在变,独独乡音乡情不变。谁说人间无永恒?我说有,那就是:乡音永在,乡情永存!
唐代诗人贺知章在《回乡偶书》中云:“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诗人背井离乡,在外漂泊多年,待到回到家乡时,已然鬓毛疏落,面容衰老。然而,唯一令他感到欣慰的,便是那一生始终未变的乡音。可见,乡音的烙痕于诗人心中,何其之深,经年难忘。
曾经有人问我:为什么人在异地他乡,一听到乡音就喜出望外,就激动不已?我回答:因为乡音就是爷爷奶奶的呼唤声,就是父母和兄弟姐妹的问候,就是孩提时玩伴的嬉笑怒骂声。这种声音在内心深处镌刻和珍藏,在魂魄的内核中叠加。不论你行走到天涯海角,只要听到乡音,脑际间就会浮现出故乡的田野、河流、小路,就会想到老娘做的饭菜的清香可口。
故乡,是我心中的一片净土。它承载着我的童年,见证了我的成长。即使时光荏苒,那份浓浓的乡愁依然如初。我想,这就是故乡的魅力所在,它永远留在我的心中,成为我生命中最宝贵的财富。
乡音在我,我是乡音。乡音是生命中永恒的乐章,是游子心灵深处的天籁之音。乡音是灵魂,乡音是刻于人身上的胎记,乡音是杯让人沉醉不醒的美酒。
哦,我的乡里乡亲,我的乡音乡情!
编辑 | 赵 梅 苗雨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