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美广丰我的家”征稿05】李辉:那些卖冰棍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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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冰棍，从当初白糖、绿豆冰棍到如今花式多样的雪糕、冰淇淋，不仅是一种岁月静美的回忆、一种情感厚重的寄托，更是一个时代演变发展的历史见证。而我孩时卖冰棍经历了从肩背到车拉的变迁，期间不仅带给我童年无数的欢乐，如今也承载着我对家乡的深深思念。“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时光转瞬即变，记忆永驻心间！         

——前 言

那天我打开旧物箱整理经年旧物时，发现有个发黄的布袋，里面装有一分、二分、五分、一角等不同面值的硬币和纸币，沉甸甸足有四五斤重，有的硬币略显锈迹斑斑，有的纸币则皱巴巴卷作一团。旁边一张字条上写着：18元6角。看到这些，我才恍然记起，这些是我初二暑假卖冰棍积赚而舍不得用掉的劳动成果。往事如烟，孩提卖冰棍的幕幕景象潮水般涌向尘封已久的记忆闸门……

小时最深的记忆就一个字：“馋”，无论是走南闯北的义乌商贩一路吆喝叫卖的芝麻糖，还是炎热夏天走村入乡娃仔叫喊兜售的冰棍，都能让人垂涎欲滴。可那时农村家庭生活多不宽裕，大人们基本舍不得给小孩买这些“奢侈品”，好多小孩只能眼巴巴地羡慕人家吸吮冰棍陶醉的神态，看着冰棍在阳光下冒着丝丝冷气，咬上一口，冰凉的感觉瞬间从舌尖传遍全身。许多时候，只在小孩多次缠绕无法摆平之际，大人们才偶尔破例买几个芝麻糖或者一两根冰棍，算是打发小孩的权宜之策吧。

我的邻居伙伴们往往会瞒着父母用家中鸡蛋、罐头瓶、酒瓶，甚至铁锅去换冰棍，这种做法着实让我惊羡不已，但我一直不敢付诸行动。后来实在经不住诱惑，我也开始悄悄地偷出家里的鸡蛋、瓶子去换冰棍。不久之后，母亲发现家里的鸡蛋莫名少了许多，多次查实后才发现我的“惊人杰作”。而我在挨了狠狠揍骂之后，再也不敢造次了。之后母亲教训我：堂堂男儿，想吃冰棍，就得自己赚。母亲的话给了我一个明确的启示：自己动手，才能丰衣足食。

这样我就萌发自行卖冰棍的念头。刚开始我还是心存犹豫，因为我从来没有这方面的经历，对冰棍的批发和出售一无所知，更主要的是因为胆子小、羞于开口更怕见熟人。母亲似乎看懂了我的心思，随之一个劲地不断给我打气鼓励，还列出同村某某卖冰棍赚学费的励志事迹以之鼓励。父亲又特意用梧桐板为我做了一个冰棍箱，还装上一把小锁，并在箱外两旁绑上厚厚麻布裹着的绳子，一个崭新的冰棍箱由此就诞生了。母亲并特地用棉花缝好几块棉包，准备用来垫盖以防冰棍融化。“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而我依旧忐忑不安、举棋不定，最终还是冰棍冷凉甜味的魅力战胜了我内心的莫名胆怯。我暗下决心，自己一定要争口气，努力靠双手来实现冰棍享受自由的“初梦”。

第一次批发冰棍是父亲带着我去的。那天上午，我跟着父亲来到下溪岔路头的冰棍批发厂。批发冰棍的人很多，有骑自行车后座装个冰棍箱的，有用肩膀背冰棍箱的，也有两人抬着冰棍箱的。初次出道，一切对于我来说显得那么新奇而又热闹。

我们跟着大伙一起排队。长长的队伍直到一小时后才轮到我们。在噪杂冰凉的冷库房里，我们得知冰棍批发厂只有绿豆和白糖两种冰棍。绿豆冰棍每根批发5分，可卖8分或1角；白糖冰棍每根批发3分，一般可卖5分。父亲和我合计，既然是第一次卖冰棍就批少一些，因为行情不熟悉，其次是箱重难背的缘故。

从冰棍批发厂出来已是中午时分。我不知往哪个方向出发，更不敢开口叫卖。平常听着人家“卖冰棍、卖冰棍”的叫卖声，觉得非常亲切自然。如今事到头来，自己却怎么也叫不出声音，只感到肩上的箱子如同大山一样沉沉的，憋得我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只有低头大口喘气。

正午的太阳很毒，以至于周身汗流不止。我用事先备好的毛巾擦了擦满头汗水，几次扭过头瞧了瞧父亲，心里多么希望他能帮我背一背或者开口叫卖。可父亲一直若无其事地跟在我后面，既不帮我背箱，也不帮我叫卖。我愤懑得说不清什么滋味，只有咬牙告诫自己：你不帮我，我也懒得求你！  

两人就这样漫无目标地走了半个多小时，最终还是自然而然地转回自己的村庄——新塘养青源，我选择了村庄平常最热闹的地方停下。

村里人看我背着箱子卖冰棍，都觉得很新奇，纷纷围了上来。你一句我一句地调侃着，而我仅是有一搭无一搭地应付他们，始终不敢开口叫“卖冰棍、卖冰棍”，仿若周边的人一直在瞪着眼睛不停地取笑我、议论我。

午后时分气温最高，也正是大人们午睡最深的当儿。有的小孩会趁此绝佳机会，瞒着父母拿出私房钱卖冰棍，偶尔不解馋味还来个“回马枪”；有的小孩私下一个劲地和我嘀咕，想按大家一贯心照不宣的江湖套路做法——用鸡蛋跟我换冰棍；更多的是由于没私房钱只好围着冰箱转悠，眼巴巴地看着我，似乎盼我大方地送与他们免费品尝。而我固然非常理解他们彼时的心情，可我总不能一味地无偿奉献，毕竟我是用汗水来赚辛苦钱。况且彼时的我，已不再是往日“偷蛋换冰”之单纯傻小子，而是特立独行的创业者。我不仅期望实现“冰棍享受自由”，更要证明自己确是条硬汉子。

随后，我背着冰箱在村庄几个要口转悠。那些没私房钱卖冰棍的小孩就一路蜂拥跟在身后。刹那间，我感觉自己仿佛是个“网红明星”，身后一大批粉丝在拼力地追随我、崇拜我。

整个下午，我就这样不费吹灰之力卖完了所有的冰棍。

傍晚回到家中，我迫不及待地打开钱袋，仔仔细细地数着一个个钱币，除去成本净赚了1.25元。母亲得知我的成绩后，笑着给我以赞许的眼光，还不忘调侃我：“卖得这么快，可惜自己还没吃上一根。”听过母亲的话后，我才意识到满脸黝黑得发红，两个肩膀麻麻的，双脚还禁不住瑟瑟发抖。

第一次小试牛刀固然艰辛，而心头更多的是“累并快乐着”！那晚我睡得很沉很香，而梦中的我一直手拿冰棍，口含冰棍，在众多小伙伴的追逐下撒欢奔跑。

有了第一次卖冰棍的经历，我再也不会胆怯而羞于见到熟人。后来每次背着冰棍箱走村入乡，反要专挑热闹人群吆喝着“卖冰棍”。“借于门前磐石坐，柳阴亭午正风凉”，特别在小孩多的地方，我就故意提高嗓门以此吸引小孩。这种做法的确奏效，好多大人往往经不住小孩哭闹的磨蹭，不得已也顺便自己来一根冰棍。这种快速销售的诀窍，完全得益于母亲的教诲。母亲曾多次提示过我：要想冰棍卖得快，专要“下手”熟悉人。只要遇见熟人，尽管大方热情地递上冰棍，不必担心人家不付款，因为乡里人善良淳朴，不会耍赖去吃“霸王餐”，这或许就是为人的格局和生意的策略所在。细细体会，无不与“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含义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处吧！

有时觉得一人背冰箱很累，我就带上弟弟作伴也当个帮手，而他因冰棍的诱惑也乐于同我一起外出转悠。两人抬冰箱或者轮流背冰箱，自然轻松了好多，当然也免不了要犒劳一下自家兄弟。

后来几次，我开始用家里那辆载重型自行车来拉冰棍。我先将冰箱用绳子扎牢在车后座，然后尝试着骑车，两脚在车子三角架中间一上一下来回硬踩（个子小、不够坐上车垫）。这种方法不仅减轻了肩膀的负担，而且也可提高卖冰棍的效率，一下子实现了从人工劳力到半机械化“质的飞跃”。这样下来，我一个下午骑车可以多转几个村庄。有时看着天色尚早、气温亦高，卖了一箱后又去再批半箱或一箱冰棍到其它地方叫卖。这样的机会不是很多，关键也要不怕辛劳。最惬意的事当属晚上数钱了，看着满桌四处滚落的钱币，心头自然乐开了花，丝毫感觉不到脚丫子钻骨的酸痛。

卖冰棍最畅销当属暑假农忙季节，田间里到处是忙碌的农忙人，那是到田间叫卖冰棍的绝佳时机。你的“卖冰棍、卖冰棍”声声叫喊，定会把大人小孩的心都喊得痒痒的、馋馋的。时值“双抢”节点，户主们多会很豪气地请人吃冰棍。一家一户一般七八根都不是问题，田间随便转转，一箱冰棍个把小时不到基本就一售而空。

卖冰棍最担心的是遇到变天。夏日午后天气就像小孩哭笑般变化无常，刚才还是艳阳高照、晴空万里，说不定忽然雷鸣大作，顷刻就“卷地风来忽吹散，乡村遍野水如天”。瓢泼大雨随之惊碎了我的满怀期待，目睹所剩的冰棍，也只能“十个鸡蛋当五个”挥泪大甩卖。其实，潜意识中还是庆幸老天冥冥中的给力，赐我一个自我享受的充分理由，随后将一根根尚未融化的冰棍收集于碗盘，接着慢慢地、细细地品味着人间稀有的玉露琼浆。虽没赚钱倒也赚了享受，其喜其乐往往难以溢于言表。扪心自问，这何尝不是自己一直寤寐思服“冰棍享受自由”之梦想追求嘛？

年少的记忆总会在无声处纷至沓来，并沉浸在心灵的花海深处历久弥香。在岁月长河中，正因为有过卖冰棍的特殊经历，才让我有了磨练意志和锻造自我的机缘，也让我更深层次体会到生活的艰辛和父母的良苦用心。

“不尝世间醋与墨，怎知人间酸与苦”。风雨人生路，只要你迈步，路就在脚下延伸；只要你扬帆，风便会八方吹来。“纵有疾风起，人生不言弃。”前进跋涉中更要时时为自己加油鼓劲，别让犹豫徘徊迷蒙了双眼、阻滞了脚步。有时即使跌倒，也要学会勇敢站起来；即使受伤，也要平静地自我诊疗，毕竟生命只有拼出来的精彩，没有等出来的辉煌。

“听风八百里，才知是人间”。那年卖冰棍的时光一晃过去三十多年，而那悠长夹杂沙哑的叫卖声，穿越时空的隧道，如今依旧萦绕在我心底深处，在岁月沉淀中观之则绵邈无穷，品之则甘如蜜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