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笠到底冒犯了哪些人?那些真的不自信的男人。
前不久,双11大战刚刚拉开帷幕,京东就出事了。
因为聘请脱口秀女演员杨笠作为双11的代言人,京东遭遇了一场网络“舆情”,遭到了部分网友抵制,有一些网友甚至晒出了自己愤而退出京东会员的截图,简直是跟京东断绝关系的架势。
京东看起来也被网友的反应吓了一大跳,不得不紧急发布了一条声明,撤销了和杨笠的合作,并表示“后续没有和相关演员的合作计划”。
脱口秀演员杨笠的确担得起“话题女王”的头衔,她的段子笑点不断,但也让一些人又爱又怕,甚至让另一些人感到被冒犯因而产生反感。
尤其是她在脱口秀中对一部分男性发出的那句振聋发聩的疑问:
为什么他看起来那么普通,但是却可以那么自信——简直成了最火爆的有关性别评价的经典,甚至还创造了一个网络新词——“普信男”。
而BBC、纽约时报,乃至《经济学人》杂志,都报道了杨笠和“中国普通男人”的争端。
那么,杨笠到底冒犯了谁呢?
“普信男”没什么不对
但刺痛了那些普通却不自信的人
自从杨笠在脱口秀大会第三季上冒出了“普信男”金句,“普信男”这个网络热词就应运而生,并且逐渐脱离了杨笠原本的上下文,变成了一种抽离情景的概念,每隔一段时间,就会随着社会热点事件而引起新一轮讨论。
有人说,杨笠对“普信男”的描述,用戏谑且略带嘲讽的态度,对一部分男性自身条件非常普通,却又异常自信的情况提出了质疑,这让绝大多数男性受到了冒犯,因而对杨笠不爽甚至产生反感,这也是这次京东“杨笠代言”遭抵制的根本原因。
我倒觉得可能大家高估了事情的严重性。说“绝大多数”男性都感到被冒犯,我们缺乏相关的调查数据,我觉得夸大了,不至于。另外,京东的会员没有上千万也有数百万,因为这件事退出会员的,肯定是极少数。
但值得我们思考的另一个问题是,为什么有“普信男”这个词,却从来没有“普信女”呢?
有人说,这是因为,在相当一部分男性身上都存在着“普通却自信”的情况,而女性普遍不如男性“自信”——即使是各方面都非常优秀的女性,可能也没有优秀程度远不及她的男性自信。
就像另一位脱口秀演员小鹿所说的,“不配得感”;也像另一位脱口秀演员所所说,“你要很努力才能像儿子般毫不费力”。
她们,都是女性。
究其原因,是因为社会对女性的要求,普遍比对男性的要求高;而社会对男性的包容,则比对女性的高。
也就是说,即使一个男性各方面条件普普通通,但因为社会对男性的容忍度更高、给予男性的机会更多,他很可能依然觉得自己“很不错”,因而很自信。而对女性来说,即便是非常优秀的女性,也常常在社会严苛的审视下缺乏自信。
我认为这的确是社会客观现实,是我们必须要承认的。
但我同时还想说,我觉得“普信男”并没有什么不对——其实,任何一个人,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都应该自信。
所以,我觉得问题的根本,不在于我们要改变“普信男”,让他们变得不自信,而是应该让女性变得更自信,让那些已经很优秀的女性变得更自信,让那些普通的女性也变得自信,这才是我们应该做的事情。
换句话说,每一个人都能够对自己自信,这样的社会才是一个正常的社会,也是未来社会发展的趋势所向。
我认为,现行的社会现实和规则,的确让一些能力达不到、不够优秀的男性更多地获得了资源和机会,并且这样做会形成一种巨大的惯性,让这个社会里的每个人,不论男女,都觉得这是理所应当的事。
举一个最简单的例子:一个男员工可能会觉得,自己的男领导并不那么出色。这位男员工在这种情况下大概率的想法是:既然他都可以当领导,那么我一定也可以。
如果一位女员工碰巧也有一位并不出色的男领导,她的想法可能会和男员工的截然不同。她很可能会认为:我的男领导并不出色,但即使不是他做领导,也轮不到我做领导,因为很可能会换上来一位新的男领导。
我们学习人类发展的历史就会知道,人类社会经历过母系社会、父系社会,现在正在慢慢进入到性别更加平等的新的社会发展阶段,但这个阶段还远远没有形成,社会正处于向性别平等的新阶段迈进的过程中。
正是因为我们还在逐步走向性别平等的过程中,真正的性别平等还没有实现,才会出现各种性别不平等的现象,才会有以杨笠为代表的女性,从女性的视角出发,看到不平等的现象,并公开表达了出来。
杨笠们其实想表达的是:一个并不算优秀的男性,你获得了机会,不是因为你真的有那么厉害,而是因为社会运行机制给了像你这样的男性更多空间而已。要知道,很多非常优秀的女性,在当前的社会运行规则中,并不能得到同等的资源和机会。
所以,让我们想一想,真正被杨笠冒犯和伤害的,到底是什么样的男性?
我认为,是那些深知自己不够优秀,甚至知道自己不行,并且内心充满了不自信的男性。
因为任何批评和指责,只能对真的具有这个弱点和短处的人起作用。
就好像我们嘲笑一个身高一米八的人:“你长得真矮!”他会放在心上吗?只会付之一笑。
杨笠说男性普遍存在“普通且自信”的情况,我觉得这是一个客观现实。但只有那些知道自己很普通、但是假装自信的男性,才会被她刺痛,从而被筛出来。
因为杨笠说的是“普通而自信”的男性,所以那些真正优秀的男性,并不会被杨笠的话困扰。普通的男性中,真正自信的那部分人,也不会被困扰。只有那些知道自己很普通,且知道自己其实并不自信、内心自卑的男性,才会被杨笠点中、感到被冒犯。
让我惊奇的是,这部分人比我想象的还要多。
作为一个真正的“普信男”
我希望每个人都真正自信
作为一个典型的、又普通又自信的男性,我一点儿也不反感和厌恶杨笠。相反,我非常敬佩和喜欢杨笠,因为她勇敢地说出了不平等的社会现实。
我自认为自己就是“非常普通、并且真正自信的男性”中的一员。
先说普通。咱们拿大家公认的一些条件来看:我出生在河南的山村,出生在窑洞里;我小时候家里是很贫穷的,点煤油灯,吃水要去挑;所以从家境上看,我实在是再普通不过。
再说智商和学历。我是没有大学本科学历的,因为大学被退学了,所以在学历上是很普通的。我也不觉得自己很聪明。上中学的时候,我参加过理科竞赛,和那些天赋很高的孩子一起,就发现其实自己的智商也一般。所以我的高考成绩也是很普通的,上了一个普通的工科院校,后来还被退学了。
然后说外在条件,外表就不用说了,我一米六几的个子,长得黑黑的,脸上有雀斑、还是少白头。还有才艺,我唱歌跑调,不懂任何乐器,打牌下棋都不会。
这样看来,我可以算是中国最普通的男性的之一,大多数人都会在某一项上比我更优秀。
但是我很自信,因为在很小的时候,我就发现在某一个领域,我用很少的精力就可以比别人做得更好,这个领域就是阅读和写作。
我记得,在我10岁上四年级的时候,或者比这更早,我读课文就比其他人读得好。那时我们学校有一些老师和同学被选为“推普员”,因为那个年代很多河南的老师都是说方言的,学校要推广普通话,就会选拔一些普通话讲得很好的孩子当“推普员”,他们的普通话讲得比较标准,大家都可以跟他们学说普通话。
那时,上课读课文,永远是我第一个读,然后大家跟着我读。慢慢地我就知道,原来我不仅是班里说普通话、读课文最好的,也是全校最好的,我甚至还会纠正很多老师的发音。
到了三四年级开始学习写作,我发现,只要我写出的作文,老师每一篇都会作为范文给大家朗读,不仅在我们班里读,还会传阅到别的班,全校都在读我写的文章。再后来,我开始写诗歌,也向一些媒体投稿,也有发表的。
因为我一直在文学、阅读这个领域里学习,就逐渐形成了自己的判断力。上中学后,我发现自己的阅读速度、理解深度和写作能力远远超过了身边的同龄人,甚至超过了我们学校最好的语文老师,超过了我当时能接触到的所有的人。从十岁喜欢上阅读、写作,到我二三十岁的时候,在周围的人里,我没有发现一个人比我的能力更强。
所以,自信就建立在你屡次印证,在周围的人中,你写得比别人好,你的老师也没有你写得好,自信就是这样建立起来的。
当时我闲着没事干,就自己办了一张报纸,当然不是老师要求的,是我自发做的。报纸上有报头、主编、编辑、记者,都写的是我自己的名字,报上的文章也都是我写的,版式也是我画的,里面的插图是我描出来的。
我就拿着报纸,在我们住的家属院里,得意洋洋地到处给人看。那时家属院的其他大人们看到我办了一份报纸,就说,啊,你还给自己画了张报纸,难道你长大了还想当记者,当主编啊?
我想,为什么不可以?
这是我的自信,因为我知道他们没有能力来评判我的努力,他们根本不知道我在做什么,我的水平怎么样。
在写作方面的自信,可以让我在没有本科学历的前提下进入媒体行业,从记者做起,最后真的做到了主编。
我的自信是一步一步建立起来的,不被外在的评论所左右,也不被现实的学历所评判,因为我在专业领域内的不断进步,一步一步地印证了我的自信。
当我29岁成长为南方报业旗下一个杂志的主编时,我知道,中国最好的、最专业的媒体证明了我的能力,也印证了我的自信。
所以我认为,在“普通”和“自信”之间,是有一条坚实的路径,去把它们连接在一起的。
我很喜欢杨笠的敏锐
我也希望每一个普通人都自信
每个人都会有自己喜爱和擅长的领域,有人喜欢科技,有人喜欢文化,有人喜欢艺术,等等。
普通的男性,都可以通过努力让自己的自信达到真正不被外在评价影响的程度。
我作为一个“普通而真正自信”的男性,非常喜欢杨笠的关于“普信男”的表述。
她客观又敏锐地捕捉到了我们男性群体中普遍存在的一种现象,又把那些普通又不自信的男性,一下子筛选出来了。
我自己也不喜欢那种普通又假自信,没有内在的能力和价值观的男性——而且这件事不分男女,女性里也有很普通又假装自信的女性。
但是,基于社会对男性和女性的不同评价和运行规则的现实情况,我特别希望更多优秀的女性要比男性更自信一点。
那些普通且假装自信男人,请忽略他们,因为对这些优秀的女性来说,你的真正的对手,是那些真正自信的男性和女性,不论是普通的,还是优秀的。
我认为,这个社会里每一个人,其实都是“普通人”。比如,知识分子家庭的出身,看起来很不普通了,但和那些父母都是985大学教授的家庭相比,知识分子家庭就显得普通了。
所以,如果拿“普通”和“不普通”相比,你永远都会遇到比你更不普通的人,那么相较之下,你就是普通人。
既然大家都是普通人,那么不论一个人的出身、外貌、学历、工作的情况,这个社会里的每个人,都应该拥有真正的自信。这个自信不是外在标准的假自信,而是内心里对自己价值真正认可的真自信。
如果有一天,杨笠再说脱口秀,她说:“全中国的人,无论男女,他们虽然看起来那么普通,但是每个人都有真正的自信。”
当她这样说的时候,我们并不会感到被伤害,我想这时我们的社会一定是个更加健康的社会,我们每个人也是更健全的人。
最后,上一个价值,送给大家一段王阳明的话:
我们每一个中国人,无论是贩夫走卒,还是引车卖浆者流,都要做收拾精神、自作主张的大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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