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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人生意义感的消失，自我的失去，并非是突然的，而是那些“不按自己意愿的生活”日积月累而成的。
之所以叫明师，不但因为她水平高，还因为她教得好，连布置的作业，经过我观察总结，都很高明。孩子跟了老师之后，英语进步不少。放弃的原因你可能觉得不可思议。丸子一周上一次这位老师的课，因为授课地点远在顺义，一放学就得往教室赶，饭只能在车上吃，上完课回到家差不多10点，再做完学校布置的作业，洗脸刷牙，基本上11点才能上床睡觉。她不喜欢迟到，因为担心第二天起不来，她会焦虑得要翻来覆去好一阵子才能入睡。第二天早晨常常是被拖起来上学的，回来说上课还打了瞌睡。算下来，她上一次英语课，要两天才能缓过来。除了每周上课一次，老师还每天布置了作业——我不得不承认：作业真的非常科学有效。但是每天做完英语老师的作业，做完学校的作业，基本上就得立刻马上刻不容缓去睡觉了。有一天晚上，小丸子作业做得不顺利，奋战到十点才结束，想到这一天又没有时间画猫，没有时间跟妈妈亲亲热热说会儿话，没有时间逗会儿心爱的小猫，她不由得悲从中来，趴在作业本上大哭起来。我女儿非常喜欢画画，从三岁起到现在九岁，她几乎天天画画，少则半小时，多则三个小时。她没有学过素描，却无师自通，请求我给她买了素描书；她经常给自己各类画画的命题，比如猫的六大族群，比如小猫击剑、游泳、合唱（那些都是她的“课外班”），万圣节的时候还会画装扮成木乃伊、武士、海盗等各种造型的猫。去年我们去澳大利亚旅行，她在转机机场决定要画103款各种品种各种个性的猫——于是每天三小时以上，连续十天，她天天画，终于在大年初一那天，她在异国他乡酒店公寓的书桌上，完成了她的浩大工程。我看得出她内心里面巨大的喜悦和幸福。![]()
👆在异国他乡的公寓里，大年初一，她终于完成巨作之后的那一刻。
画画决不比学英语轻松，但是因为她深爱，所以六年来天天陶醉其中，从未喊过苦和累。对于这么深爱画画以画画为生命乐趣的孩子来说，如果她每天清晨睁开眼睛，发现这一天又不能画画，她这一天还有什么盼头？如果她每天晚间闭上眼睛结束这一天的时候，发现一整天都没有做过她爱做的事情，她如何不悲从中来，觉得这一天过得不如意极了？！这不如意不遂心愿的每一天，如果连成了一片，那就变成了半年、一年，那就组成了她的童年。一个孩子即便英语好上天了，也不应该用不如意的童年来换，这就是我们选择放弃这位明师的理由。最近去一位朋友家，她的房间非常简单，屋里的东西很少，但每样都很有品质；书架上只码了一层书，而且还有些许空位（而不是我那样的三层），全部是她正在看的；他们有一个专门的家庭活动室，有一套一看就很贵的波比足球游戏桌，我先生很爱波比足球，上手就玩了一小时，说这是他玩了十几年玩得最顺手的；波比足球桌旁边是影音区，没有电视，是投影幕布，对着幕布的，不是沙发，而是一家三口，每个人一个自己非常爱非常舒服的椅子。你们家的每件东西都是你们想要的，没有一个东西是因为便宜或者很贵而进了你们的家门，更没有那些朋友去旅行带回来送的纪念品。
说这个的时候，我的脑海里面浮现起一些大腹便便行为已经笨重的中年男人。想起这些同龄人，我常常有一种痛心之感。人们都说，你今天的样貌，就是你过去吃下的食物所形成。我知道，形成中年男人赘肉的食物，大部分并非他们心甘情愿吃下去的。中年男人是一个常常考虑别人感受，考虑社会地位，考虑社会家庭责任的群体。男人们有时候吃下一口肉，是因为这口肉很贵，代表着对方对自己的尊敬，所以必须得吃；男人们有时候喝一碗炖汤，并不是自己多想喝，而是丈母娘辛辛苦苦做了，自己必须得以实际行动表态；或者是老婆说这个补肾，所以得吃；或者是老婆或者孩子吃不完了，怕浪费了可惜，所以吃了——真正因为自己爱吃，因为自己特别享受而吃下的食物，远远没有身上的赘肉那么多。你甚至可以悲伤地认为：可怜的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长的基本是没有自己意愿的肉；他们过的，也基本是没有自己意愿的生活。我有时候会去问一些忙碌的老人家，比如说丸子的奶奶，我问她：如果有这么一天，你不需要为单位做事情，也不需要为儿女孙辈做事情，你不需要为节约做事情，也不需要为赚钱做事情，也不需要为人情往来做事情，家里的电视也坏了，看不成电视，就这样空出来一天的时间，你打算做什么？“这辈子每天都是睁开眼就忙，困得不行才睡，年轻的时候争强好胜，在单位里我是最负责任的，下班了我还种地这样就可以吃菜不花钱，现在你们房子租金这么高，我得打扫干净点；食材这么贵，我得味道做好点，带孙女照顾儿子媳妇是我的义务——奶奶跟我说：我一直觉得有个什么事情我一闲下来要做，但忙忙碌碌五六十年，我想不起这件事情是什么了。我们人生意义感的消失，自我的失去，并非是突然的，而是那些“不按自己意愿的生活”日积月累而成的。👆奶奶的拼布手艺很不错，这是她应孙女要求做的拼布钱包。她也曾经在“妈妈的手艺”市集上卖过拼布作品，1000多元的收入让她非常激动。但是，如果孙女不要，又不能卖钱，她就再也没有拼过了。我喜欢的哲学家周国平老师最近说了一段话：
我要为自己定一个原则：
每天夜晚，每个周末，每年年底，只属于我自己。在这些时间里，我不做任何履约交差的事情，而只读我自己想读的书，只写我自己想写的东西。
如果不想读不想写，我就什么也不做，宁肯闲着，也决不应付差事。差事是应付不完的，唯一的办法是人为地加以限制，确保自己的自由时间。
我也想给自己和丸子定一个原则：每天半小时，为自己的意愿而活。做自己爱做的事情，或者什么都不做。半小时不为学英语而活，不为考好大学而活，不为找好工作而活，不为稻粱而谋，不讨好长辈，不体谅朋友，不考虑责任感——
如果每一天，你都按你的意愿活着，即便你现在就死了，你也没有什么好后悔的，因此，你不再恐惧死亡；同时，你也会因此更加热诚地活着，因为活着的每一天，都是你愿意活的那样。所谓生命奉献，就是你的生命，要对某项事业有用，“你是革命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今天，建造一座高楼大厦需要你，你就成为高楼大厦的一部分；明天，公共厕所需要你，就就要心甘情愿地成为厕所粪坑的一部分——并且，还要以此为光荣。今天，我们应该给孩子的，应该是“生命价值”的教育。什么又是生命价值呢，就是每个人按照自己的意愿，寻找自己生命中最有价值的部分。在愉悦地度过自己人生的同时，也更好地为社会，为这个世界变得更好做出自己的贡献。我有一位朋友，叫做蔡崇达。有一次他要做一个征集答案的活动，找到我，问我：你是怎样理解美好生活的？生活是套长长的问卷，一生下来，你就突然发觉，自己得回答，究竟要如何地活？这个回答逃避不了，但这个问题又似乎可以不用回答，毕竟，永远无法回答出让自己不用修改的答案。人不能没有期待，不能停止对生活作答，一旦你不作答了，生活就会停滞成淤积的泥潭。其实我们这一辈子走遍万水千山，最终是为了找到自己。其实我们在不同的时候回答出的不同的答案，真正构成了我们对生活的最终答案。
过去和未来存在的全部意义，就在于激活我们的每一个当下。每一天晚上，都因为有美好的事情而舍不得入睡；每一个清晨，都因为有更美好的愿望早早醒来。作者：三川玲，TEDkids智库专家，教育部《中国教育报》家庭教育特聘专家。幸福流写作创始人，曾经教过6万名6~99岁学生的阅读写作。举办有博鳌国际写作教育论坛。我们抱团取暖，共同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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