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近亲婚姻下的悲剧
十多年前，我去二伯家的乡下玩，一个人跑到油菜花田里捉蝴蝶。
玩了一小会，转头看到不远处有一个大我几岁的男生，穿的破破烂烂，一直望着我这边傻笑，他看起来比较友善，所以我也放下戒备心大声的问他：“喂！你在看什么？”
他还是在笑着，却不说话。我觉得挺奇怪，便匆匆跑开了。
回去我和二伯讲了这件事，二伯说：“那是我隔壁邻居的儿子，他和他老婆是近亲结婚，所以他儿子一生下来就是个残疾人。”
了解得知，哑巴的爸爸在他出生没多久就和他妈妈离婚了，自己去县里做工程，赚了一些小钱，娶了个小自己10多岁的老婆，又有了女儿，现在和和美美过日子。
他妈妈也在离婚后远走他乡，杳无音信。
哑巴和奶奶一起过，种点粮食蔬菜，养鸡和鸭，他爸爸基本上没怎么给过钱，都是哑巴挑着菜去镇上卖，但因为没法吆喝，又没读过一天书不识字，卖东西实在是困难，只能很勉强够温饱，他的衣服都是捡村里小孩不要的来穿。
02
死里逃生
第二次见到哑巴，是在我堂哥的升学宴上。
我二伯没什么文化，原来一直在村里务农，后来去东莞做废品回收。但是我的堂哥却天资聪颖，考到了北京的985。我二伯特别高兴，宴请了村里面的亲朋好友。
我吃席期间，看到我隔壁桌哑巴也在，他一个人默不作声地吃着饭。我和大伯说你真心善，还记得邀请哑巴。
大伯和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你不知道，哑巴真的命大逃回来了，现在跟我一起干。”
原来是哑巴爸爸嫌弃他一直在村里，没赚到钱，于是把哑巴搞到了煤矿去挖煤，挖煤的钱都进了他爸爸的口袋。
有次哑巴被困在矿井下，因为他不能呼救，过了很久才发现，还好被送到医院捡回一条命。或许是煤矿厂怕出人命他们也麻烦，所以又把哑巴送回来了。
二伯南下去东莞做废品回收，正巧缺一个搬废品的人力，有力气的哑巴成了很合适的人选。
二伯每个月给哑巴1300，其中有1100块钱都进了他爸爸的口袋里，其余的200给哑巴自己用。
几百斤的废料，每天都要装货卸货，基本上都是哑巴的活。干的多，吃的更多，二婶语气夸张地说：“哑巴一个人比我们一家子吃的都多哦！”
所幸，二伯给哑巴包吃住，哑巴虽然每天干活累，但是能吃到饱。相比之前的瘦削，现在看起来魁梧壮实了不少。
二伯说哑巴喜欢吃糖，每次发很少的钱，都会用来买糖吃。
于是我买了几块巧克力，又把吃席的喜糖都给了哑巴，哑巴看到这些亮晶晶的糖纸，冲我笑了，他很高兴，喉咙里发出一些我听不懂的声音，我也笑笑。希望我能给他的生活里多带来一点点甜。
03
送进局子
“劲爆！哑巴被抓进局子里了！”某天堂哥给我发了这样一条微信。
我愣了半天？什么？哑巴？他犯什么事儿就被抓进局子了？！
在我印象中他一直是朴实、勤劳的，又因为他的残疾，我会不自觉地带着悲悯的目光去看待他，实在想不到他会违法乱纪。
原来哑巴存钱除了买糖，还买片看，买片看不够，又去花钱找小姐了。正好赶上严查扫黄打非，把他抓进去了。
我二伯大晚上接到派出所电话，才知道这荒唐事儿。不过好在警察看在哑巴是个残疾人，确实不容易，所以网开一面没罚款，直接让我二伯把他领走。
二婶知道这件事，追着哑巴骂了好几天，说他真让他们家丢脸。不过这一切，或许哑巴才不管呢，毕竟骂的时候，听不到。
自此之后，二婶格外关注哑巴的一举一动，说偷瞄过好几次，哑巴还是戒不掉，躲在屋子里看片。
想来也是，毕竟哑巴30多岁了，至今未婚，在这个方面有需求，但是这几十年来，他爸爸把他当牲口一样用，怎么会关心他娶不娶媳妇呢？
虽然能理解，可是我还是很难接受，明明印象里敦厚善良的人，怎么会做这事情？
04
最后一面
前两个月见到哑巴时，我震惊于他的模样。
哑巴竟然是个帅哥！
不再是以前的板寸，头发留长了，有了点发型，衣服虽然普通，但是从颜色款式上，看的出来是精心搭配的。
我悄悄问堂哥：“他是不是谈恋爱了？”
堂哥说并不是，其实哑巴一直很注重自己的外形，搬废品是个脏活累活，所以每天搬完都会洗好澡，穿上喜欢的衣服，到镇上的广场玩。只是我见他的次数屈指可数，如果不是这次过来到我二伯家玩，也不知道他的近况。
这次短暂的碰面，没想到是见哑巴的最后一面。
堂哥和我说，在我回去后没多久，哑巴又被他爸爸“卖掉”了。听说是去工地上搬砖打灰，也好像又去挖煤了。虽不知道具体的去向，但是能肯定的是，哑巴并不好过。
我和堂哥都在哀叹着他的人生。堂哥说：“虽然我觉得我爸对他也不咋地，但应该在收废品的这几年，是哑巴过的最开心的时候吧，我们平时外出下馆子也会带上他。我现在工作赚钱了，也三不五时给他发个红包。”
我说：“我真的很不理解，哑巴不知道反抗吗？或者直接跑走啊，和他的禽兽爸爸彻底决裂。”
堂哥说：“他从小没有受到过任何教育，一直以来他爸爸对他的压迫和剥削，他都觉得是应该的。每次临近过年，哑巴就会消失，他买票回家了。而且他不识字，老家离这里几百公里，都不知道他怎么回去的。可以看得出来过年的时候他很开心，他还会把他攒的为数不多的钱，都给他爸爸。”
一声叹息。
我的沉默震耳欲聋。
05
缄默的一生
其实，他并不是哑巴，他能发的出声音，但听不到，所以应该是聋人。
谁会去在意呢？没人。大家仍然哑巴哑巴的叫着。
一如他缄默的人生，没有一丝丝的绚烂，静悄悄地来，也悄无声息地离开，无人知晓，无人在意。
希望他的未来，能稍微好过一些吧，此处致以我最诚挚的祝福。
E N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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