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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思逝去的亲人朋友,除了感受到悲伤,你还曾感受到过什么?我曾感受过温暖;若是我们很多人集体追思、怀念,你还曾感受到过什么?我曾感受到力量,觉得不孤单。
昨天半夜收到其日格夫(北大80级毕业四十年庆典筹委会联络组)微信:“没想到岩石同学突然离世,让人感到难以承受的悲痛,悲不可遏,伤君之殆! 岩石前段时间一直忙着参与聚会联络工作,直到聚会的前两天,历史系朱浩东(筹委会)和我通话说岩石病重入院,才临时更换别的同学接任。”老其说筹委会几位同学拟挽联“江河九派汉唐巍峨有岩石坚固,湖塔万象文理厚沉惟砚席同悲”,以北京大学一九八零级全体同学名义相送。(根据多方意见,后来确定的挽联是:“汉唐探幽岩石固,湖塔泣泪同砚悲”。)
大聚会刚散没多久,北大80级两千多同学中去世的94位后面,又增加了一位朱岩石同学。昨晚,一定又有很多亲友彻夜难眠。能被这么多同学放在心里,他们也是幸运的。
大家都说,北大80级毕业四十年庆典演出,最让人动容的节目是《追思·送别·怀念》。总导演王方平和思其创造性地、用心用情地编导了这个节目,王慧、齐含笑、李晓晔等同学共同策划,陈孝玉细致地编排了独特的心形舞台队列,所有参演同学按照预案在“云上”排练。
思其既是总导演,也是主持人。有一位正在观众席后边远远地忙乎分发物料的同学说,思其深情诵读的声音一出来,她的眼泪就突然忍不住了。
当同学们手捧蜡烛,在《送别》音乐中缓缓走上舞台的时候,大屏幕上,一幅一幅逝去同学的照片闪现,缓缓隐去,他们的名字一行一行闪现,缓缓消失。台下同学们打开手机手电,跟随歌声,轻轻摇动。大屏幕上那些笑脸,台上台下同学们的泪眼,触碰到我们的记忆开关,这个场景和感受会让我余生回味,不提防就会循环。
在节目筹备已近完成时,我接到思其布置任务,为这个节目写一段引导词,由主持人诵读,时长2分钟左右,后边接“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合唱。写完,得到了王方平、思其的肯定。最后,这个节目在思其的诵读和同学们的倾情演绎下,得到台下同学们的真挚回应,台上台下共同完成了这个作品。
现在回想,这个节目好像不止是一个舞台演出,好像我们给一个“未完成事件”画上了一个音符。这个音符是个多声部和声,让同学们互相感受了手掌的温度、心跳的节奏,热泪就像脸上的皱纹一样,在四十几年老同学面前不必隐藏。在母校百年大讲堂里彼此认同,给心里那块田、那棵树、那片草地撒上了清水。
└台下同学打开手机手电,跟随歌声,点亮祝愿。
我把《追思·送别·怀念》词留在这里做个纪念:
晚钟响起,落叶秋蝉,
这是送别的时刻,这是怀念的时间。
再一次,仰望星空,
我们凝望你的笑脸。
再一次,诉说四道人生,北大80先走一步的同学们,
向你们道谢、道爱、道歉、道别——
别时容易
见时难!
让我们的歌声、琴声去往天堂,
让我们的心声去往彼岸!
让我们的烛光照亮海上
你远行的帆。
悲欣交集,红尘了然,
我以我心引忘川!
这一世是漫长,还是短暂?
生命是有限,还是丰满?
这样行色匆匆,
或许你耗尽一生去寻找,
现在,你一定有了答案!
青春相遇,同窗之缘,
是来自生命的馈赠,
这份回忆,我们种在心田。
亲爱的同学们,
你们自由的灵魂,西去相携,
不再孤单!
请大家打开手机手电,跟随歌声,
点亮祝愿!
先行的同学啊,让我们再送你一程,
此后相别,山高水远;
彼岸喜乐,
天地圆满!
灯光渐亮,蜡烛熄灭,我看到台下有同学在擦拭泪水,听到思其下台到幕边问我:“我妆都花了吧?”我说:“还好还好!”
肖微和我随后上台,作为主持人,我们的任务是接住这个氛围,与百年大讲堂此时此刻的气场相融相谐,但是又不能被淹没。我们得承上启下,又要稳稳地转折。
下一个节目是金昕、金浩然的诗朗诵《欢聚吧,为我们共同的名字——北大八零!》,我们听过他们云录制的“小样”。金浩然就像他的名字,这副金嗓子极富魅力,声压一流,而金昕音色甜美,朗诵温润动人。诗歌由金昕、齐含笑共同创作,深情款款,慢慢把大家的思绪带回来,逐渐昂扬、奔放。导演思其和王方平,策划王慧、齐含笑等同学,他们对节目顺序的安排是非常专业的,显现出深厚的功力。
肖微说,此时此刻不宜说教,道理大家都懂,这些年过花甲的同学都有经历、阅历,有自己的人生思考和深刻见解。
我非常同意,那我们上台聊什么呢,就分享个人感受吧,与大家同情同理,共振之后再转折到下一个节目的衔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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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爽:刚才大屏幕照片上就有我们班非常熟悉的女生(马欣来),眼看着她消失在星空里。当我看到大家捧着蜡烛上台,看到大家打开手机手电跟随歌声祝愿的时候,我非常感动,我感受到的还不止是悲伤,还感到了温暖。
肖微:是呀,生命就是幸福和遗憾的交响。我们刚才看到很多面孔都很面熟,但是从来没说过话。今天上午在未名湖边,第一次全体握手、击掌,让我们交集在了一起,都烙印了北大,此生无憾!
刘爽:正是这样我们共同体验、共同分享的整个过程,让我汲取到了力量。也让我对生死话题的思考拓展了半径。对这个话题,肖微你是怎么想的?
肖微:我说一个小故事吧,我们(君合律师事务)所今年初走了一位同事,他是北大79级法律系的李茂昶。他这些年饱受病痛折磨,做了两次大手术。他临终前不久我们还聚会一次,他说:“人哪,生老病死无可奈何,只是不想生病,生病太痛苦了。如果有来世,他希望不要生老病死,而是生老就死。”他还是很洒脱的,自然而然,笑对生死。
刘爽:我觉得这位79师兄看得明白,还有些勇敢和幽默。我想咱们在座的80级同学们很多人都想得很豁达、很通透!
肖微:北大80级的同学就该如此洒脱!
刘爽:那就让我们珍惜当下,珍惜坐在你旁边的人,站在你旁边的人。下面有一首诗朗诵就是为今天的欢聚写的,《欢聚吧,为我们共同的名字——北大八零!》
肖微:《欢聚吧,为我们共同的名字——北大八零!》
看台下同学们的反应,我觉得我们实现了导演意图,完成了任务。尤其是肖微,赢得了同学们多次掌声。
└右金昕、左金浩然朗诵《欢聚吧,为我们共同的名字——北大八零!》
大聚会散了好久,我错过了大家纷纷转发这个节目的时候,我的反射弧有点长。尤其是昨晚闻听岩石同学去世的噩耗,我虽然并不直接认识岩石同学,此刻念叨,算作对追思的追思,对怀念的怀念。
我觉得“追思、告别、怀念”固然是凝重、悲伤的,但是联结是温暖而有力量的。我想起告别黄永松老师的时候,我们设计的缅怀网页主色调不是黑的,是暖色的,橘色背景,红色中国结;网页不挂哀乐;再看黄永松老师的台北朋友会聚追忆,大家是笑着的;黄老师夫人选择了黄老师灿烂笑容的照片。他们说:我们要用他喜欢的方式送他走,可喜可贺。
这是我理解的死亡,因为有亲人、师友先去探路,就不那么阴森恐怖。
以墨西哥人传统创作的动画电影《寻梦环游记》(Coco,2017)里说,逝去的亲人如果被在世亲人铭记,他们就还“活着”;每年亡灵归来的时刻,应该载歌载舞,为生命而欢喜。
└《寻梦环游记》(Coco,2017)剧照
我们无法选择,生命或许是个奇迹,刘慈欣在《三体》里说人类的生命是个幸运的偶然。但是我们也可以努力去做一些准备,去接近《最好的告别》([美]阿图·葛文德 Atul Gawande,浙江人民出版社2015年出版)和《可喜可贺的临终》([日]小笠原文雄,华夏出版社2022年出版)里的一些理念,甚至重新看待死亡的意义。
我曾经代表同学们,与马欣来的亲友一起,一直把她的遗体送到遗体捐赠解剖中心,看着专业人士恭恭敬敬接过遗体推车。
我觉得这是实现欣来心愿的时刻,那也是“最好的告别”。当舞台大屏幕上出现中文系7位同学马欣来、季元宏、吕林、程虎、邵则义、刘卫国、曹海清的笑容时,所有的记忆堆叠到一起,远山、远钟、晚星,“我以我心引忘川”,用我们的心意超度亡灵。
“晚钟响起”句来自节目策划李晓晔的启发,他提到托马斯·格雷(英)《墓园挽歌》里有“晚钟响起来,一阵阵给白昼报丧”。我觉得意象好,“晚钟响起”当成了第一句。
└大屏幕左上角是我们班马欣来。我曾经一直把她的遗体送到遗体捐赠解剖中心。
└大屏幕右上角季元宏,既是同学,又是我在中国青年报老同事。
后来曾有同学问我“四道人生”的含义,我说就是“道谢、道爱、道歉、道别”。这个概念我是跟陆晓娅学的。晓娅是我在中国青年报的老同事,作为著名的心理学家、作家,她还是中国生死教育的先行者。她七十多岁了,还定期去安宁疗护医院做志愿者,为临终者和亲友们提供公益心理服务。
“四道人生”的概念让我有了一个简洁的“工具”,我觉得它仿佛涵盖和清理了一团乱麻,原来复杂的、抽象的情感和情绪都可以转化为语言说出口,这个“工具”凿穿了我戴了半辈子的硬壳。(这是以往我写的文章:跟逝去的人说四道人生:道爱、道谢、道歉、道别 )
于是,我又私心觉得“四道人生”不仅可以用于我们跟临终亲人告别,用于我们追思、怀念,是不是也可以当做日常功课,向亲人、朋友、同学,向自己也可以说?
如果说四十年一聚是别时容易见时难的话,都还健在,想见就见,不必“四道人生”那么矫情,尤其是道别,说多了多不吉利?
可是,离京之前去跟九十多岁老师告别的同学,也许悄悄背过身去抹了眼泪,那也是无语的“四道人生”,生活如此真实,我们难以开口就是了。
刚刚离去的岩石同学,是不是我们还没来得及跟他“道别”呢?
多说,“矫情”“矫情”就习惯了,至少会免了日后深深遗憾。我们难道不是生下来就在道别吗?向写下这一行字的时间之河道别,向生命里这几分几秒道别。画个小句号或者小音符,饶过自己,跟自己和解,去走下一段路。
《追思·送别》这个舞台节目,更像一次治愈,集体共情,互相珍重。“那就让我们珍惜当下,珍惜坐在你身边的人,珍惜站在你身边的人”,and珍惜自己。
└主持人手卡、节目单、食堂怀旧饭票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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