侦探推理大赛
朽案钩沉
作者：天一方
上世纪五十年代，辽东某农村，一妇女上山采菜，被人强奸。妇女跑回家后报警，公安下来调查。根据受害人描述，警方初步掌握了罪犯的年龄、身高、衣着及体貌特征。公安局办案，向来依靠群众。在走访群众时得到重要线索：事发那天，有人看见邻村村民朱五从发案山上走下来，并说了朱五衣服特征。
警方立即到邻村，经调查得知：朱五，光棍汉，四十三岁，平日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经常偷鸡摸狗，曾多次爬墙头偷看妇女上厕所，是村里出名的二流屁、“千人烦”、“糖朗子”（当地对爱调戏妇女的男人的蔑称）。村里人得知警方调查朱五，异口同音：一定是他干的！
警方立即拘传朱五，发现他身高、体貌特征与受害人反映情况基本相符，衣着也与嫌犯极其相似。叫来受害妇女辨认，妇女一口咬定：“就是他！”
尽管朱五不承认犯罪，但人证、物证俱在，村民众口铄金，于是认定他就是犯罪嫌疑人，带回县里审问。
案情似乎很明朗，对大家公认的赖皮朱五，警方使用特殊手段，很快达到目的。朱五百口莫辩，尝尽苦头，不得不招认“犯罪事实”。
法院判决：朱五犯强奸罪，判处有期徒刑十二年，发配到康平监狱劳动改造。
三年后，在上次发案的山上又发生一起采菜妇女被强奸的案子。
由于在同一地点恶性案件再次发生，引起警方重视，公安局抽调精干力量，限期突击侦破。根据歹徒被受害人咬伤手指这一线索，经过排查，很快锁定本村鳏夫石六有重大作案嫌疑。
审讯时没费什么劲，石六就供认了犯罪事实。审讯人员见石六目光闪烁，敏锐地察觉到他一定还有隐情。经深挖细抠，石六交代出一个令警方震惊的情况——三年前那件强奸案不是朱五干的，是自己所为。在警方再三询问之下，石六交代了一个重要细节——作案时女方穿着绿色花裤衩，与受害人情况吻合；而朱五在逼供时说的是红裤衩，警方当年急于破案，认为朱五为了免罪故意讲错，对此关键情节并未引起重视。审讯人员还注意到：石六年龄、体貌和朱五竟十分相似！
现在摆在公安面前的事实是：石六作案，朱五顶包，李代桃僵。三年前的案件是错案。
怎么办？公安局头疼了一阵子。按理错案应立即纠正，朱五应平反释放——可这样一来，就得牵连很多与此案有关人员。朱五是出名的混子，一旦耍起赖皮要赔偿，成天跑公安局来闹，那更是天大麻烦。经多次开会研究，根据朱五在当地臭名在外，村民皆欲除之而后快，特别是有了“强奸犯”恶名声后，连其兄弟亲属都避之唯恐不及等一系列情况，决定将三年前案情隐而不宣，让其随时间慢慢淡去。
强奸犯石六被从重判处十五年徒刑，但判决书上对其曾犯过的累案只字未提。
朱五背着“强奸犯”罪名，一直在康平监狱服刑。由于心中冤屈，他总在不停申诉，每当换了看守，都要唠叨不休，但始终无人理睬。
一晃十年过去，有个即将退休的老狱警可怜他，向他透漏消息：那件案子有人承认了。同时劝他：你知道就得了，这么多年都过去了，眼瞅着就期满出狱，不要再瞎告了；弄不好再多判几年就不上算了。
狼关在笼子里久了也会驯服。此时朱五已五十多岁，早就被日复一日的重体力劳动磨钝棱角，内心极其渴望重获自由。见再有二年就能出狱，不愿再生枝杈，就暂时认命，俯首帖耳好好表现，停止了申诉。
十二年刑期终于结束，朱五出狱回到老家。一天他找到我（他是我远房亲属），给我看了刑满释放书和十二年前的判决书，对我详细讲了蒙冤遭遇，要求我给他写申诉信。当我的面，他也诚恳地检讨：怨就怨自己当年名声太臭，没一个人帮着说好话，都希望把他抓起来。那天鬼使神差出现在山上，还和石六穿一样的衣服。两人长得又很相像……说完叹了口气：“这不是天灭我么？”
出于义愤和怜悯，我决定为这个有十二年牢狱之灾，孤独无助，身材佝偻，齁喽气喘、头发花白的老人达成心愿，尽管他名声很差。当时正值文革爆发，当权派被打倒，造反派横冲直撞，全国搞大串联，武斗愈演愈烈的混乱时期，哪有人管这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可以想见，农村老头朱五拿着申诉信处处碰壁的情况。即使投给某机关部门，恐怕也被人不屑一看，当作废纸扔掉！
几年后，背着“强奸犯”罪名的朱五得肺癌死去。我得知消息，唏嘘不止。
六十多年前的冤案和不被世人待见的朱五一起被埋进坟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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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小说揭示了一段尘封多年的冤假错案，通过详实的叙述展现了案件从误判到真相逐渐浮出水面的曲折历程。故事反映出当时办案过程中存在的诸多问题，如过度依赖群众口供、先入为主的有罪推定以及忽视关键证据细节等，导致了无辜的朱五被错判入狱，承受了本不该有的牢狱之苦。同时，也深刻地呈现出司法机关在面对错案时的复杂心态与不当处理方式，将错就错的决策使得真相被掩埋，正义未能及时伸张，让我们看到在特定历史时期司法体系的漏洞与缺陷，以及一个普通个体在这种不公下的无奈与悲哀。整个故事不仅仅是对一个冤案的讲述，更是对那个时代司法环境、社会风气以及人性黑暗与光明面的深度剖析，引人深思，警示我们在司法实践中必须坚守公正、严谨的原则，避免类似悲剧的重演。配图并推荐阅读。
——编辑：李亚文
作者简介：1946年出生，经历阶级斗争严酷考验，当过知青、民办教师，获得函授本科学历。终生教授数学，从教四十余载。爱好文墨，在地方报纸发表诗文多篇；曾用笔名“山海浪”在江山文学网注册、发文。
编辑简介：李亚文，毕业于汉语言文学系，省散文学会会员，中学语文高级教师，工作之余，酷爱读书，爱好文学，勤奋文学创作。1990年开始发表文学作品，散文《追求》《生命之旅》《捧出你的微笑》《月是故乡明》；诗歌《雪》《爸爸的白发》；微小说《足迹》《历史的天空》等公开发表在各级各类报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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