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杨树实在是不平凡的，我要高声赞美白杨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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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 魂
刘志敏
我真糊涂！
在娘病重的那些日子，我居然对老家宅院的那棵杏树产生了杀伐之心。而今，娘离开我已将近一个月了，娘的“五七”忌日也将马上来临，可砍掉杏树的这一念头还在我脑海里隐隐作祟，挥之不去！
娘的一生，养育了我们姐弟四人。娘的晚年，她不愿麻烦任何一个儿女，孤身一人在老家宅院里生活。院子中间的那棵碗口般粗壮的杏树，是娘生命最后二十年最忠实的陪伴者。
砍伐杏树并非我的本意，也并非我不喜欢它。相反，可以说，杏树是我心底里最钟爱的果树之一。
记得孩提时，麦子泛黄的季节，我曾被村上人家院落里快要成熟了的杏子所吸引。那个时候，物资匮乏，眼馋杏果完全是为了填饱肚子而已。
学生时代，我课外背会了许多描绘杏树的古诗句。譬如，白居易诗歌里有“杏花疏影里，梨花淡香中”的诗句；范成大笔下这样写“梅子金黄杏子肥，麦花雪白菜花稀”。相较于前两者，叶绍翁的“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这是我最熟悉的写杏花的名句了。上学时，记诵诸如这样的古诗词名句，是为了增加知识的储备，充盈大脑。
成年后，随着阅历的增多，每每提起杏树，吃的念想少了，更多的时侯，是从诗歌的意象，从审美的角度去审视它了。
我家的这棵杏树，开出的并非绍翁老人笔下的红花，而是雪一样的白色！
追溯这株杏树的生命源头，我记得它并非移栽而来，而是一枚遗弃的种子萌发生成的。或者基因不好，这株杏树的幼株长得七扭八歪。一直到现在，在我们后来不断地校正中，它的主干原本的模样还是清晰可辨，长得既困难又随意任性！这一点，或许是我动心要破伐掉它的第一个原因吧。
这株杏树，先天条件并不好，后天又囿于周围的环境，特别是还受到邻近的另外一棵核桃树的排挤。在核桃树的阴影笼罩下艰难求生存。这样的处境，树干长得歪斜自然又是在情理中了。
像生活中不被看好的人一样，为了争一口气，栉风沐雨，这杏树拼命地朝向院子西侧的方向生长。葳蕤茂密的枝条越过了屋檐，逐渐占据了平房上的一大片空间。现在，几枝胳膊一般粗的主枝搭在了房檐上，在风力的作用下，不断地磨损着檐壁，对房屋质量形成了威胁。这可能也是我产生砍掉它的又一个原因吧!
当然，想保留下这棵杏树，可列举的理由也实在太多，远不止一个两个！这么多年了，这株杏树带给我的快乐或者慰藉，远多于它给我带来的烦恼。
你看，每年春节刚过，那明晃晃的枝条上，数不清的花蕾已在膨胀着、膨胀着。粒粒饱满的花蕾，散发着春天的气息，涌动着生命的希望，让人产生春花秋实的联想。
时间跌入二月，一夜春风，树枝上像爬满了白色的“蝴蝶”。阳光下，亮得耀眼；微风中，似在翩翩起舞！
每年杏花开，我都会火急火燎地往家里赶，看望娘，也盼望看花。
正赶上村子的庙会。娘会在这杏花笼罩的院落，择拣春天新鲜的菜蔬，为作客的亲友们做出一锅可口的饭食！
杏花白，春天醉，老宅亲！娘是这宅院的主人，也仿佛是这春天的主人！
我最享受的就是这一幕情景！
杏花飘零，不出半个月，在杏树的枝条上，在杏花绽放处，一粒粒的杏果又开始了膨胀一样的快速生长，米粒样、绿豆般、黄豆大小、花生粒形状……
果实长，叶子也长。一个月后，一顶绿色的“军用帐篷”笼罩了我家的整个院落。屋里的光线一下子暗了下来。当然，也把四月日渐毒热的阳光拒之院落以外了。
杏树不需太多打理，可中途喷药治虫的环节每年都少不掉。早些年，母亲总是自己背上药桶爬上平房给杏树打药除虫。到了晚年，母亲腿脚不便了，她总会在相应的时间节点上喊我回家给树打药。娘惦记着杏果的生长，就像她年轻时抚养我们长大一样，用心、用力、倾情！
杏熟在麦前。我家的杏树虽树干不直，可结出的果实却是实在可爱。特别是成熟了的杏子，模样端庄中看，人见人夸。那果实结得稠，个儿大，关键是色相特好，黄澄澄的，“面容”姣美，绝少有疤痕的。
每到杏黄溢香时，母亲总会给我们姐弟打电话，催促着我们赶快回来采摘。她还会把品质上乘的果实送给左邻右舍以及更远的街坊，与大家分享收获的甘甜与芳香。
卸掉了果实的杏树，变得一身轻松。初夏天气的热情，让杏树的叶子恣情地疯长着。这个时候，小院的荫凉更厚实了，没有一丝阳光落在地上。无论上屋还是厦房，室内光线昏暗，总像夏日暴雨来临前的那一片昏天地暗。
如一柄遮阳伞，杏树会服务小院一整个夏天，乃至秋天的很长一段时间。每到暑期来临，当我向娘提及买电扇买空调时，她总也这样说：“家里不热！”“真的不热吗？”我总会这样追问一句。我心里知道，娘说这话的依仗和底气是源于我家的这棵杏树！
到了深秋，天高地阔，焜黄华叶衰。飘悠悠，飘悠悠，杏叶又蜕变成了另一种色彩斑斓的蝴蝶，从杏枝间纷纷落下。它们悠闲自得，散漫轻松，亲吻泥土，交卸了工作，完成了使命。娘总要把这些枯叶聚拢来运去肥田，而我总想逮着这样的机会，点上一把火，让枯黄的杏叶在浴火中涅槃重生！
（以上图片均来自网络）
今年秋冬之交，娘病倒了。杏树是甘心情愿永远陪伴，老娘却已是力不从心了！
说也奇怪！秋去矣，寒冬来，那树上的杏叶却久久不肯落下。再后来，忍过了生命的极限，它们开始在空中飞舞着，接着又在地面盘旋着。它们在四处寻找小院的主人吗？它们在寻找那把挑逗它们玩耍的扫帚吗？
娘，您离去已将近一个月了，每次打开家门，首先映入我眼帘的是咱家的这棵杏树。婆娑泪眼中，它就幻化成了娘您的身影！我咋这样混账，就产生了砍掉这树的念头？若果真毁了这杏树，莫不是对娘恩最大的亵渎，我将百身何赎？！若果真毁了这杏树，就是拔了我生命之树的根，毁了我生身立命的魂！
娘，以后每年的春天，咱家那满树盛开的洁白的杏花，将都是儿子思念您的至纯至真的心，将都是儿子怀念您时恣意渲泄的灿灿泪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