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裕林先生:浦头镇人,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曾在乡镇和社保部门任职,退居二线后潜心读书写作,先后在《散文选刊》《江苏工人报》《扬州日报》等省市区级报刊发表散文近百篇。著有散文集《乡野夜话》。
我喜欢在村庄里走走,那一幢幢漂亮小楼,已引不起我的欣赏兴趣,倒是那些三五户或七八户,显得特别突兀的破败房舍,引起我的关注。我把这些破败的、残缺不全的、门前荒草萋萋的老房屋命名为乡村破落户。我总以为,这些破落户一定会有一些鲜为人知的秘密值得去探究。提起破落户,也许我们立刻会想起古典戏文中那些故事。某个大户人家,家中出了一个败家子,吃、喝、嫖、赌、抽,几年光景,家道衰落,从而沦为破落户。这些故事,古往今来屡见不鲜,那么,今天这些破落户又有哪些故事呢?随着我的手机近距离拍摄,一户户破败门庭在我面前呈现……来到扬州东乡一古镇,没有谁不知道张家大地主的。张家大地主清末民初富甲一方,房屋百余间,占地数十顷,青砖黛瓦,雕梁画栋,前后数进,庭院深深。即使今天看到的是一副破败不堪的残相,但仔细看一看,仍可想像到当年的辉煌。且不说文革的重大破坏,就是解放后的数十年间,房屋先后几易其主,这老宅也好不到那里去。这里曾经是人民公社、粮站、小学、敬老院等公家用房,这也许破坏还不算厉害,接着先后又有居民居住其中,这里拆拆,那里扒扒,这块涂涂,那块抹抹,弄得豪宅面目全非,哪里还有当年那份气魄和雅致。据了解,张家也有不少后人分布在海内外,其中不乏名人大亨,但因是国有资产,后人无法出资修缮,地方政府苦于经济紧张,也难以作抢救性修复。像这种在一个地方具有标志性的古典建筑,只能一天天破败下去,志士仁人看到只能扼腕叹息。大户的衰败,在一乡一镇只是极少数,而那些小户人家的衰败景况又如何呢?这是一些七架梁带走廊的青砖瓦户,建于上世纪八十年代。走近一看,门前蒿草蓬蓬,院内树木七倒八歪,屋顶房梁裸露在外,门窗斑剥脱落。房屋的女主人我是认识的,曾经是一位勤劳朴实、勤俭持家的好手,丈夫在上海过逍遥自在的日子,女人带着两个孩子拼命劳作,硬是靠省吃俭用盖起了这座房子。也许是因为长年积劳成疾的原因,房子盖好未享几年清福就去世了,从此家不成家。大儿子落户他乡,小儿子去上海谋生,老房子由此无人照顾,房屋一天天破败下去。这些儿女对他们对母亲的辛劳以及辛劳一生的作品——三间瓦房没有丝毫感情,开始几年还回来看看,几年在外好日子一过,就渐渐淡忘了。他们忘记了这块衣胞之地,也忘记了这辛劳一生的女人——自己的妈妈,更忘记母亲用汗和血建成这不起眼的三间瓦房。你们这些不孝之子,怎么就把老祖宗忘得一干二净呢?其实,像这种类型的破落户比较多见,他们常年远走他乡,长期不回故土,老人一旦去世,后人更无故土意识,因而这些老宅或许已成为无主房,就像没有后人的无祖坟一样。乡村破落户的类型是多种多样的,人民公社距离我们没有太遥远的历史,到乡村走一走,随处可以见到人民公社的影子。比如生产队一座座仓库,也许还在村庄地头风雨飘摇着,一座小学,一座工厂,还有蚕房、猪场、五保户用房,还突兀地在村庄中竖着,只要它们不影响到村民利益,不影响村民宅基地安排,就无人去过问这些老房子。这些老房子,在这个美丽的村庄中实实在在是一种不和谐的音符。乡村中有个奇怪的现象,相当一部分村头第一家大都是破落户。我熟悉的一个村庄,户数不超过百户,村头第一家就是一个70多岁的单身汉,一年四季靠养几只羊、几只鸡,打点零工,种点边角土地,收一些五谷杂粮过日子。这几年政府又给了一份低保,小日子还勉强过得下去,他的三间房子也是民政部门和村民出资建的,自己又搭了一披水,放些杂物。主人常年坐在小板凳上,伏在小桌上,孤苦零丁地吃一些脏兮兮的饭菜,身体一天天垮下去。“出门一把锁,进门一盏灯,想吃灶台冷,思渴无人应”,这是老人孤独生活的真实写照。像这样的日子即使房子不破,但心也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