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岐黄论坛】扶正祛邪、抑强扶弱，从中医角度谈人体自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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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体自护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又呈动态变化的防御机制与潜在能力，在疾病的防治中发挥着重要作用。人的生命活动时刻受到外界环境的影响，只有做到顺应四时、适应环境，方能安然无恙。

•当受到邪气的侵扰或攻击时，人体即会根据邪气的种类与侵犯的部位作出不同的反应，出现不同的症状。这些症状相当于向人体发出“示警”信号。为了自我保护，人体会通过特定方式将邪气排出体外。

自我保护，简称为“自护”，是人体在面对不良刺激或潜在危险时，采取一系列生理或心理上的举措来保护自己免受伤害的行为。这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又呈动态变化的防御机制与潜在能力，在疾病的防治中发挥着重要作用。中医学对此有着独特的认识和理解，兹结合文献加以梳理。

受古代哲学思想的影响，中医学形成了“天人相应”“天人合一”的观念。《素问·宝命全形论》记载“人生于地，悬命于天，天地合气，命之曰人”“人以天地之气生，四时之法成”，认为人在天地之间，生命活动时刻受到外界环境的影响。只有做到顺应四时、适应环境，方能安然无恙。

关于疾病的发生，中医学有两个重要论断：一是《素问·刺法论》所言之“正气存内，邪不可干”；一是《素问·评热病论》所言之“邪之所凑，其气必虚”。这显然是一个观点的不同表述，都是在说明疾病的发生是正邪相争、正不胜邪的结果，正气不足是其内在的根本原因。

所谓正气，泛指人体的精、气、血、津液等生命物质及脏腑经络等生理功能，以及在此基础上产生的自我保护能力，包括自我调节能力、适应环境能力、防病抗病能力和康复自愈能力等。

具体说来，作为一种活力很强的精微物质，气也是构成与维系生命活动的基本物质。其生成有赖于诸脏腑的综合作用，但又有“肾为生气之根”“脾胃为生气之源”“肺为生气之主”之称。气的作用包括推动、温煦、防御、固摄、气化等，其中的防御功能即是人体自护能力的重要体现。

就防御外邪而言，卫气作为阳气的一种，可谓首当其冲，责无旁贷。其生于水谷，源于脾胃，出于上焦，行于脉外，性情慓悍，运行疾利，具有温养内外、护卫肌表、滋养腠理、开阖汗孔等功能。如《素问·痹论》曰：“卫者，水谷之悍气也。”《灵枢·本脏》曰：“卫气者，所以温分肉，充皮肤，肥腠理，司开阖者也……卫气和则分肉解利，皮肤调柔，腠理致密矣。”《医旨绪余》说得更明了：“卫气者，为言护卫周身……不使外邪侵犯也。”由此可知，邪气侵犯人体，卫气难辞其咎。

生命体的各个组成部分，如五脏六腑、经络、五官九窍、四肢百骸等，各有其职，各有其性，在发挥功能的过程中也都各有自护的形式与方法。

《灵枢·百病始生》曰：“百病之始生也，皆（生）于风雨寒暑，清湿喜怒。”说明除外邪之外，喜怒也是常见致病原因。而喜怒所代表的情志活动，本来是五脏功能活动的外在反映，如《素问·阴阳应象大论》曰：“人有五脏化五气，以生喜怒悲忧恐。”而心在其中占据主导地位，即如《类经》言：“心为五脏六腑之大主，而总统魂魄，并赅志意。故忧动于心则肺应，思动于心则脾应，怒动于心则肝应，恐动于心则肾应，此所以五志惟心所使也。”同时情志活动还是人体对外来刺激作出的具有自护意义的反应，表达适度则有益无害。《医醇剩义》对此说得深刻而详明：“夫喜怒忧思悲恐惊，人人共有之境。若当喜而喜，当怒而怒，当忧而忧，是即喜怒哀乐发而皆中节也，此天下之至和，尚何伤之有？惟未事而先意将迎，既去而尚多留恋，则无时不在喜怒忧思之境中，而此心无复有坦荡之日，虽欲不伤，庸可得乎？然七情之伤，虽分五脏，而必归本于心。”

当受到邪气的侵扰或攻击时，人体即会根据邪气的种类与侵犯的部位作出不同的反应，出现不同的症状。尽管作为病理反应，肯定会对人体产生程度不同的伤害，但辨证来看，也有其积极意义：这些症状相当于向人体发出“示警”信号。为了自我保护，人体会通过特定方式将邪气排出体外。兹举例以说明之。

发热 是病变过程中体温升高，或自觉发热的一种表现。因于外感者，由卫阳抗击邪气，或被邪气郁遏而致；因于内伤者，则由于人体气血阴阳亏虚、阴阳偏盛偏衰而致。伴随发热的汗出即是人体自我调节作出的反应。《素问·阴阳别论》曰：“阳加于阴，谓之汗。”说明汗是阴阳二气交互作用的产物，可由此调节体温、排泄废液等。

咳嗽 是肺失宣降，肺气上逆的表现。其发病如《医学三字经》言：“肺为脏腑之华盖，呼之则虚，吸之则满，只受得本脏之正气，受不得外来之客气，客气干之则呛而咳矣；亦只受得脏腑之清气，受不得脏腑之病气，病气干之，亦呛而咳矣。”伴随咳嗽的吐痰，可减少代谢产物对人体的进一步伤害。

呕吐 是胃气上逆，挟胃内容物自口而出的表现。《灵枢·营卫生会》谓“中焦如沤”，形象地描述脾胃消化饮食犹如沤渍一样，既需要“火”（阳气）之温化，也需要“水”（阴津）之浸润。胃中若有难盛受的水谷、痰饮等，吐出则无疑是一种自护。

泄泻 是大便质稀、次多的一种表现。其发病可因于外感或内伤，致脾虚湿盛而成。但泻出肠中糟粕，可清洁肠道内环境，也是一种自护反应。

心悸 是指心悸动、惕惕不安的一种表现，透露的是心神被扰或失养的求助信号。

眩晕 是指头晕眼花的一种感觉，反映的是脑窍被扰，或脑窍失养的状况。

疼痛 经络是气血运行的通路。一旦由于各种原因致气血不畅，经络不通而发生，即所谓“不通则痛”或“痛则不通”。

郁证 是境遇不遂后作出的、超过人体调节度的情志反应，以心情抑郁、闷闷不乐，或情绪不宁，易怒善哭、悲喜无常等为主要表现，反映的是情绪释放不当，发不中节，且不能自主、自制的状态。

现代医学各种检测所发现的一些异常指标，其实也都是在人体自我保护机制启动后作出的反应，且并非全部都有相应的临床症状。如血压升高，反映的是血液在血管中流动时对血管壁造成的压力值升高的一种状态，与血糖、尿酸等的指标异常一样，所反映的都只是一种结果而非原因，临床都还需要查找症结、寻觅源头。

充分认识人体的自护机制，对养生保健与临证治疗都有着重要意义。

养生保健 传统意义上的养生是指通过各种方法，颐养生命、增强体质、预防疾病，以期健康延年。现代意义上的养生则是指根据人的生命过程规律，主动进行物质与精神的身心养护活动。养生的效用主要表现在自护能力的提高。

《黄帝内经》有着非常丰富、充满智慧的身心养生经验，至今仍有效指导着人们的养生实践。如《素问·上古天真论》记载“法于阴阳，和于术数，食饮有节，起居有常，不妄作劳，故能形与神俱，而尽终其天年”“虚邪贼风，避之有时，恬惔虚无，真气从之，精神内守，病安从来”“志闲而少欲，心安而不惧，形劳而不倦，气从以顺，各从其欲，皆得所愿”；《素问·四气调神大论》曰“春夏养阳，秋冬养阴”；《灵枢·本神》曰“智者之养生也，必顺四时而适寒暑，和喜怒而安居处，节阴阳而调刚柔，如是则僻邪不至，长生久视”；《素问·举痛论》曰“余知百病生于气也，怒则气上，喜则气缓，悲则气消，恐则气下，寒则气收，炅则气泄，惊则气乱，劳则气耗，思则气结”；《灵枢·本脏》曰“志意和则精神专直，魂魄不散，悔怒不起，五脏不受邪矣”；《素问·痹论》曰“饮食自倍，肠胃乃伤”，等等。

历代典籍中也有许多相关记述，如《孟子》曰“养心莫善于寡欲”；《论衡》曰“欲得长生，肠中常清；欲得不死，肠中无滓”。《抱朴子》更是介绍了身心养生的诸多体会，如“治身养性，务谨其细，不可以小益为不平而不修，不可以小损为无伤而不防”“且又才所不逮，而困思之，伤也；力所不胜，而强举之，伤也；悲哀憔悴，伤也；喜乐过差，伤也；汲汲所欲，伤也；久谈言笑，伤也；寝息失时，伤也；挽弓引弩，伤也；沈醉呕吐，伤也；饱食即卧，伤也；跳走喘乏，伤也；欢呼哭泣，伤也；阴阳不交，伤也……是以养生之方，唾不及远，行不疾步，耳不极听，目不久视，坐不至久，卧不及疲，先寒而衣，先热而解，不欲极饥而食，食不过饱，不欲极渴而饮，饮不过多。凡食过则结积聚，饮过则成痰癖……冬不欲极温，夏不欲穷凉，不露卧星下，不眠中见肩，大寒大热，大风大雾，皆不欲冒之。”另如《养性延命录》曰：“体欲常劳，食欲常少，劳无过极，少无过虚。”《养生四要》提出养生之法有“寡欲”“慎动”“法时”“却疾”四要。至于相关的民间俚语，如“春捂秋冻，不生杂病”“若要小儿安，三分饥与寒”等，更是不胜枚举。

临证治疗 人体的自护能力在疾病的治疗与康复方面也有着充分体现，并在其中发挥着超出想象的重要作用。因此，如何恰当、充分地利用这一能力，是医患双方都需要正确认识、理性看待、适当把握的一大问题。

疾病一旦发生，就说明邪气突破了正气的防线，也势必会对人体造成一定程度的损害。因其带来的不适与痛苦，使多数人选择去就诊求治。而这一寻求“外援”的过程，却也可能由于不适度，使自身的自护能力失去锻炼、施展的机会，进而处于一种懈怠状态。

对人体出于自护而作出的上述种种反应，需要认真分析，区别对待，适度干预。若急于对症处理，不仅会因症状消失而掩盖病情，而且会因重标忽本而致生变。如发热，尽快控制体温可以减轻痛苦与伤害，但过度用药则会对免疫力造成不良影响。再如咳嗽吐痰、伤食呕吐、伤食泄泻，本来都是人体的一种排邪反应，若一味加以制止，则会使痰、食之邪等留存体内继续为害。再如血压升高，尽管形成原因非常复杂，但若不消除内在病因，仅着眼于控制血压数值，甚至认为需终身服药，就会在减少一些伤害的同时也增加一些潜在危险。

目前的临证治疗，医者在处理患者与疾病的“纠纷”过程中，无论是采用的“对抗”，如抗菌、抗病毒、降压、降糖、降脂、降尿酸等，还是采用的“纠偏”，如清热、散寒、温阳、滋阴等，秉持的都是一种扶正祛邪、抑强扶弱、“损有余而补不足”的理念，想方设法帮患者祛除致病因子，解除病痛，但其间由于把注意力大都放在控制病情上，不经意间却忽略了患者自身的康复潜力。

从生活与临床实践来看，不少疾病的初期阶段通过自我调适，不经医疗而完全可达到自愈，反倒是因采用过多的医疗干预，即使收到了预期效果，却也为此削弱了自护力与自愈力。在中医学看来，人体是一个内外上下皆相关联的有机整体。而一个人所患的疾病实际上也是一个整体，也就是说，每一阶段的病情发生与发展都会对下一阶段的病情有着显性或隐性的影响，因而图效于眼前、一时的过度医疗，可能会后患无穷，得不偿失。

综上可知，健康离不开人体自护能力。尽管面对疾病发出的种种预警信号，如何积极调动人体的自护能力，把握好对疾病干预的时与度，对医患双方而言，都是一个充满矛盾、不好抉择的难题，但可以明确的是，善待正气、注重自护永远是一个明智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