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一只被拔了毛的鸡，无所适从，狼狈，惶惑。
孤独是无能为力的开始
文摄：罗西
在公园里，一位谢顶、矮胖的男子在打电话，边走边说。
抱歉，我是无意听见的。
态度、语气极其焦虑又卑微，不，是小心翼翼的讨好。
他显然是给他儿子的朋友或同学打的：“我是谁谁的爸爸，他最近有没有与你在一起？我发现他最近回家都不说话，不知道他们最近有没有一起吃饭，你们是好朋友，他可能会跟你说实话……”
大概就是：儿子在家里，情绪低落，沉默，没有过去的那种开朗、亲密感。
担心他有难事，所以想通过第三方、儿子的哥儿们那里了解一点信息。
很多做父母的都有这种突然的无措、失落与孤独，孩子再也不像小时候那么贴心、无话不说，之前回家后会说很多学校的趣事或者自己的心情……如今变得有些陌生，懒得与父母有交流。
“我上班去了”“我回来了”“今天吃什么”……连这样的短语也没有了。
人其实都是孤独的，特别是有自我意识后。或者说，每一颗心都是孤独的，如果你有心。
而中年人的孤独，特别是“中年后”的孤独，个人觉得尤其强烈。
比如像我这样年纪，长辈都走得所剩无几，父母走了十几二十年了，自己一下暴露在死神面前，赤裸裸，没有了防火墙，没有了护城河……
望天，天空渺远。
做个好吃的，突然想到父母，心疼；心里有个难处，回头一看，没有人可以说说……
再看身边的人，特别是孩子，都长大了，有自己的翅膀、爱人、世界，或者愈走愈远，渐渐只能看着他们的背影……
这就是中年人的孤独，两不沾，上无人，下不懂你。
老的已去，少的远离。
加上自身魅力的减退，原来可能左右逢源的社交也陷入萧条，秋风瑟瑟。
突然觉得全世界都在和自己说再见，“过客”的意识愈发强烈，仿佛生命没有意义，开始跌入虚无、苍茫。
像一只被拔了毛的鸡，无所适从，狼狈，惶惑。
孤独是一种彻骨的凉意。
所以秋天或者人生的秋天，会有那么多关于岁月的诗句，不忍卒读。
杜甫的“野径云俱黑，江船火独明”，李煜的“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王维的“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
洗了澡，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阳台的晚风有点凉。
下楼好像只是为了扔垃圾。
故人不知你近况，新朋不解你过往。
浅浅的打招呼，浅浅地淡去。
只剩下自洽自嘲。
坐摇椅上听戏打盹，似乎又还没有到了那等死的年龄；还有不甘心与垂死挣扎哈，所以才觉得世界正疏远、冷落甚至敌视自己，是的，孤独是自己变弱的开始。
孤独是无能为力的开始。
刚刚在楼下买菜，老板娘被一位老太太顾客气得不行，夺过老人手里的香蕉：这个不卖了。
我知道那老太太，应该有80多了，拄着可以立定的拐杖……
她可能有点老年痴呆了，附近的商铺都不太欢迎她，比如她在粮油店买半斤绿豆，会一粒一粒挑3个多小时，老板一家都看得犯困。
蔬果店老板娘就因为她一根一根香蕉掰下来，又不要，所以烦了……
然后老太太就笑嘻嘻说“好痛好痛，痛死了”，从未见过疼痛的人笑嘻嘻。
老板娘赶紧让她坐在凳子上缓一缓，这个时候，老人家突然说，“我女儿比你还大……”
老板娘有点嫌弃地答非所问：“我才不做你女儿！”
听说老太太与她丈夫，一个月退休金有两三万，保姆被她气走。女儿在美国。
有钱又能怎样。
老太太说“我女儿比你还大”的时候，我瞬间心里疼了一下。
她一定时不时把女儿拿出来与遇到的所有女子“对照”，她的内心世界里，仿佛只有孩子，而孩子即使不在美国，在自己楼下，仍然女儿是女儿的，她是她的。
神说，孩子只是借母胎而来人世间一趟的，不要过分期待生命与生命间重叠的那部分。
可是，人毕竟是肉身，没有神的智慧，有感情，就有牵绊，就有怨恨与孤独。
看来，我现在“中年后”的孤独，还不是最悲惨的。
更老后，会更黑暗。
准备一些光亮与勇气，留着更老的时候闭目养神或者云卷云舒。
虽然无法越挫越勇，但是余生，必须越来越勇敢越明白。
罗西简介：
专栏作家，传统媒体人。
在《新民晚报》等全国50多家报刊写过专栏。
出版专著有《性感是另一种高贵》《你生命中的贵人往往是异性》等30多部。
微信：928588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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