赭麓文学·名家有约|| 徐慧莉：陪爷爷上街
文摘
文学
2024-07-04 00:00
安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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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慧莉
徐慧莉，安徽桐城人，现居芜湖，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镜湖区作协副主席、秘书长。多年来，在《文艺报》《光明日报》《东方少年》等100多家报刊发表文字。出版长篇小说《诺》《邂逅星星谷》《神秘的二十四节气村》等20余部，撰写儿童电视剧本、舞台剧等多部。曾获第三届“美伦杯”安徽散文奖、第五届“少儿科幻星云奖”新星奖等。
陪爷爷上街
徐慧莉
上街，是我童年时期最喜欢的事，每个周末我都会陪爷爷去练潭街。练潭街离我家有三四里路，要穿过三个村子和好多条田埂，其间还要经过三条河。去街上的路总是弯弯曲曲的，有宽有窄，没有农田的地方相对较宽，偶尔还会有一段硬硬的砂石路。在农田层叠的路段，路便被挤得不成样子，有的地方甚至只有一臂宽，要是遇上雨天，行走就成为一种负担，迎面而来的人想要错身都很困难。农村人很热情，即便是陌生人，也会给对方一个大大的笑脸。要是遇见熟人，那话匣子不开上个半小时，是不会关上的，说的都是家常话，东家媳妇进门了，西家添了个胖小子，自家孩子孝顺或是不孝顺，从年头说到年尾，从老人说到小孩，无论哪里都是话题，都是那么有趣。每及此时，我都会不耐烦地扯着嗓子叫：“爷爷，快走！去晚了肥肉就没有了。”要是爷爷的话题已经聊得差不多了，他会笑着跟人说：“看看，我大孙女喊我了，回头上我家喝小酒去。”那边的人便会识趣地说：“好好，回头见。”要是偏巧爷爷没聊尽兴，他便会将小黑包从右手换到左手，扭过脸冲我喊：“肥肉买的人少，不急不急，等我跟你表伯伯把话讲完再去也不迟，说不定还能买得更便宜一点呢。”于是，我便站在空旷的田野里，东张张，西望望，左看看，右瞧瞧，看看田埂上的植物里可有成熟的小米苞、野果子或酸鞭什么的。小米苞是一种刺生植物上长的果实，熟透了才会好吃，要是没成熟则会酸而涩嘴，它喜水，总在离水田很近的地方长，想摘到并不容易。要是独自一人，即便把脖子伸断了，也不一定能把那小米苞弄到手；要是不小心，说不定还会一脚踩滑栽到水田里，糊一身泥巴水；若是运气好，侥幸摘了些来，手也是被上面的刺，划得横一条竖一条的。酸鞭是我们给一种植物起的名字，它长得像大王根，但颜色不相同。大王根是青色的，有利于肠道消化；酸鞭则带些紫色，吃着有些酸，吃多双腮还会不停地流口水。其实，最好吃的还是毛蔗，那薄薄的一层皮里，睡着一种软软的甜东西，既好吃也不涩嘴，但要在合适的时候吃，过了季节，它就会长成小扫把状，在风中来回地扫来荡去，仿佛天然的空气清扫器。等我把想吃的东西都吃到肚子，爷爷与表伯伯的话题也聊得差不多了，又会带着我往练潭街的方向进军。一路上，我会兴奋地指着路边的植物向爷爷请教，或一边踢着小石子一边向前小跑，爷爷不会责备我，他会拎着小包，放慢脚步，一边走一边看着我踢小石子，有时看到小石子快到路的边缘，他还会用脚小心地将石子往路中心顺一顺。踢得累了，我又缠着爷爷讲故事，这时路边的花草和果子不能吸引我了，我的全部思绪，都游荡在爷爷的故事里。等走到第三个村子时，就离街不远了。村口第一户人家的女主人是我的表姑，每次看到我，都会说：“呀，五宝长这么高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小爷，你可真有福气。”表姑说话时，眼睛忽闪忽闪的特别好看。穿过表姑家所在的村子，向右转走100米左右就是练潭化肥厂，化肥厂的大烟囱里常年冒着烟，有时是白色的，有是黑色的。虽然路过那里经常会闻着一些奇怪的气味，但那个地方却是农村人所向往的地方，听爷爷说住在里面的人都吃商品粮，不用到农田里去干活。我对商品粮没有概念，但对不用干活却羡慕得很，那时妈妈每天一早就要到田里去干活，每次回家都累得直不起腰，如果妈妈能进到那个地方，是不是也不用干活了？所以，每次经过那里，我都想进去看看里面的人长什么样，是不是要比村里人长得好看，凭什么他们不用到田里去干活，但我不敢。每当我傻傻地望着化肥厂大门，爷爷都会跟我说：“宝儿好好念书，等你长大了也吃商品粮，就像那个师傅一样。”于是，我便顺着爷爷的手指看过去，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大爷，正悠闲自在地抱着大茶缸，在厂门口来回地转悠。透过他的头顶，我还看见里面的人都穿着蓝色工作服，脖子上搭着雪白的毛巾，陆续地向前面更深处急匆匆而去，那里有着许多我不知道的秘密。练潭街分上街头和下街头，上街头卖服装，下街头则卖生活用品，我们需要的肥肉就在其中。街上很热闹，叫卖声此起彼伏，喧闹不止。在这里，商贩们是最活跃的一个群体，不管认识不认识，他们都会客气地叫人一声“大爷”“大妈”或“大哥”“大姐”，一两句客套话就拉近彼此距离，乡里人讲情义，重感情，定会问“你是哪里人？”一来二去，一单生意便做成了。街上卖肉的只有一家，摊主是个中年人，黑而瘦，但很有力气，一大块肉在他手中要不了多久，便被分成几个长条，然后卖给不同的买主，生意好的时候，我们赶过去时，长条板上的肉所剩无几。但爷爷人缘好，卖肉的总会给他留一块肥肉，上面有时有少量的瘦肉，有时则白花花肥胖胖的，一点瘦肉都看不到。那时，肥肉与瘦肉是一样的价格，我不知道爷爷为什么总是买肥肉而不买瘦肉。后来才知道，爷爷牙齿差不多快掉光了，仅有的几颗也都在嘴里不老实地晃荡着，吃瘦肉只会雪上加霜。买好肉，爷爷会顺便到卖虾或鱼的小摊边去走一走，看到有一指长的小鱼就会买。小鱼不贵，一斤只要两三角钱，爷爷会称两三斤回家，奶奶花半天时间去整理，细心地去掉肠子和鱼杂，洗干净后放到油锅里过一过，等鱼身上有三成黄时就会盛起来，放到筛子上晾晒。冬天的早晨，就着鲜美的鱼虾，喝下香香的米粥，那才叫一个舒坦。随后几天，我家的中餐或晚餐就会出现肥肉的身影，奶奶善熬汤，那油花花的肥肉被炖得细嫩爽滑，只要轻轻咬一口，黏黏的肥肉汁，就会穿过喉咙滑向体内，我喜食肥肉的习惯，便是从那时开始养成的，且多年不改。上中学后，我很少陪爷爷上街了，但每次爷爷从街上回来，我都会热心地问问问路上的情况以及街上新增了哪些东西，乐此不疲。而爷爷呢，总会细细述来，似乎也很享受这段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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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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