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学语境下对父亲的回忆
我常常会想起父亲托给我的那个梦。那是1997年12月24日晚上11点多，我刚刚入睡就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中父亲坐在我家的那把太师椅上和我说话。那时候父亲的肺癌已经一年了，他从医院出来在家里保守治疗。所谓保守治疗，就是定期到一个中医那里买回来一包一包的中药，熬了喝。那晚的梦里，父亲和我说了什么已经忘记了 ，我只记得我偶然间目光向下一扫，发现父亲坐在太师椅上却没有腿。椅子有腿，坐在椅子上的父亲没有腿。这一下可把我吓坏了，我一下子就醒了。
第二天，也就是25日上午10点多，我的传呼机响了，兄长从老家打我的传呼机，留言让我“速回”。我就有了不祥的预感。
那年月的火车票非常难买，又是元旦临近，买票更是难上加难。好在我那时候在新华社某分社做编辑，拿着证件可以享受优先购票的权利。于是就买了两张硬座，上车之后发现座位早被人占了，车厢里满满当当塞满了人，760公里的长途，我就这样一路站着，先是走京广线到郑州，然后列车转向陇海线一路向西，第二天（26日）凌晨五点多才到达家乡县城的小站。下车之后在候车室稍微休息了半个小时，天色透亮，雇了一辆面的回村，一路上坡，拐弯 ，再上坡……到家已经是9点多了。
回到家里，看见村子里的人已经在院子里帮忙了，有人磊老虎灶，有人找东西，人们出出进进忙忙乱。进屋，看见父亲躺在炕上，已经是弥留之际了。他的嘴唇干裂，一个嫂子用棉签沾了一些水在他的唇边擦拭，而父亲已经没有力气舔那一点点唇上的湿了。我喊他，他睁眼看了看，终于意识到是我回了，他脸上的表情明显松弛了，欣慰了。他是一直在用力地等着我呀！
村里的一个爷爷来给父亲剃头发，我站在炕上，从背后抱着父亲，使他勉强坐起来。也就几分钟时间，头发就剃完了。然后，我们又慢慢把父亲放在炕上，盖上被子。大概半个小时左右，我们就发现父亲不行了。姐姐和弟媳手忙脚乱地拿着准备好的寿衣给父亲穿，我在后面抱着父亲配合着她们。这时候父亲突然说话了，含混不清，说了两句。姐姐明白父亲说的什么，她重复了一遍。父亲听了姐姐的复述，闭上了眼睛，走了。
唉！我的老父亲呀！临走的遗嘱就是两件事：一件事让我们照顾好母亲；另一件事就是要我们好好团结。
父亲走了。我看了看表，时间是1997年12月26日上午11点27分。（农历丁丑年11月27日11点27分）
……
一眨眼，父亲离开了我已经27年了。
27年来，父亲临走时的那一幕一直非常清晰地在我脑子里存储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跳出来，惹我伤感。最让我恍惚的是父亲临走前托给我的那个梦，彻底颠覆了我之前对于世界的认知。我终于相信在唯物论者认知不到的地方 ，真的存在心灵感应这一说。而更让我恐怖的事情，是安葬了父亲回到单位上班时，我忽然想起了三年之前一个道士的预测。
那是1994年初夏，我陪领导到一个地方调研，当地领导说有一个从武当山上下来的道士很有些灵气。我们领导那时候一心求仙问卦，谋求高升，于是就在当地领导引导下驱车去一个村子里，拜访那个道士。到了才发现道士的家是三间茅草屋，确切地说这三件草房是道士母亲生前住的房子。他母亲过世了，村里人通知他回来安葬母亲。他在母亲入土之后，在这房子里住了一个月守丧尽孝，我们去的时候，他说他正准备回山。
道士跟领导说了什么，我自然不会去偷听。他们在屋里说话，我就在屋外不远的麦田边上晒太阳。自始至终我没和道士说过一句话，更不可能去请他算卦。可就在我们上车要走时，那个相貌丑陋、衣衫邋遢、趿拉着一双布鞋的道士突然塞给我一张纸条，叮嘱说：“回去蒸馒头时把它埋在馒头里面，馒头一直放着，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我非常讶异，站在车子跟前的几个人面面相觑，个个都很惊惑。在车上大家轮流看了纸条，上面只写了一行数字：9741127。大家都不知道什么意思，胡乱猜着聊了一路。纸条我也不知道啥时候丢了，也没有按照道士的叮嘱去做，那时候我根本不信他。父亲去世之后我想起此事，恍然大悟，之后是骇然无语——这个牛鼻子老道居然在1994年初夏就算出了父亲的大去之日（道士说的是夏历），他又不便启齿，于是写了一张纸条，在写的那个日期里面加了一个“4”，又用把字条埋在馒头里提示我，而我终究是顽冥不化，不能领悟他的暗示。唉！真是同一个天空下，却不在同一个世界里呀！
之后，我曾经去找过那个道士，终是无果。他家的三间茅草房早就不见了，新盖的宅子里住的是他的兄弟。他们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只说他十几岁时离家修道去了武当山，至于武当山什么地方他们也不清楚。再后来我去武当山玩，曾经非常留心地寻找他，也向其他修道的打听过他，终是无缘。到现在为止，我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唉，罢了！
今天是父亲的忌日。
27年了，我已经没有了悲伤，只有思念和惶惑。思念我在农村跟父亲一起生活的 23年时光，惶惑父亲临去前托给我的那个梦，以及不知何往的道长塞给我的那张字条。这两件事，都让我现在面对世间的万事万物时，有了跟青年时代不一样的心态。
噫！世间万事，谁又能说明白呢！
谨以此文，怀念我的父亲。
2024年12月26日于思苇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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