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刚田 | 坏孩子

文化   2025-01-02 20:04   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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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 中国书画报
作者 | 李刚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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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时,自己常常被大人呼作“坏孩子”,这里所谓的坏,并不是指道德品行的败坏,而是说这孩子不肯听大人们的话,不循规蹈矩,是淘气的孩子。当然,这规矩是大人定的,淘的是大人的气,不按大人定的规矩行动,是一种犯上,小时候犯上,长大就可能作乱——这是多么可怕的推理。然而小时候听大人的话、讨大人喜欢、按大人眼色行事的乖孩子,长大后未必都有什么大出息,当然也不至于没出息,能做一个奉公守法的良民,成为收入不错的职员,二十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能过上这样好日子的主儿,小时候一般都是乖孩子。古来安分守己之类的教化就是为乖孩子们设定的。

巴金《家》中的兄弟几人里,老大觉新是个乖孩子,循规蹈矩,为维护家族秩序而默默努力,而老三觉慧是个离经叛道的“坏孩子”,最后终于参加革命党去了。《红楼梦》里的林妹妹是一个不读“四书五经”的“坏孩子”,不遵守封建礼教,敢于自由恋爱把宝玉拉下了水。而薛宝钗则是乖孩子,是贤妻良母式的样板,她一心劝宝玉攻读圣贤书,取得功名。美人王熙凤虽出身名门显贵,但骨子里也不是省油的灯,她富于心计,笑里藏刀,贪婪、嫉妒、爱财,在贾府当中层领导去教训别人守规矩,表面上拍贾母的马屁,自己心里却从来不想守规矩。而读者读小说时,最能激起情绪的是黛玉、觉慧式的坏孩子,读起来最有味道,而乖孩子如宝钗、觉新却令人郁闷,难以畅快,味同嚼蜡。看来坏孩子最有魅力,你说怪不怪。小时候我们班上有一个学习成绩倒数第一的哥们儿,每个老师都认为这个孩子没出息,一辈子完了,谁知后来他成了一个大房地产开发商,成了社会名流,足足让当年的老师们瞠目结舌。

坏孩子,敢于问为什么,敢于说“不”,敢于冒险,富于想象力。但这种人,小时候老师往往不喜欢,长大了也容易让领导讨厌,而老师和领导最喜欢规规矩矩的乖孩子,听话,不惹事。然而,对于艺术家来说,非常需要坏孩子精神,如果艺术创作上做规规矩矩的好孩子,唯古是学,唯名家是瞻,不敢越雷池半步,那么,只可做一个工匠式的从艺者,要想使作品有新意、有奇趣、有生气,就需要坏孩子式的想象力、创造力,需要坏孩子式的独立精神,敢于怀疑古人,敢于平视权威,只有这样,才能激活自己的创作潜能,作品才能具有生命的活力。

但是,好孩子有许多可爱之处,好孩子的笃诚、敬业、毅力、韧性同样是艺术创作中不可缺少的品质。前面说的那位当了大老板的同学,他是经过了百折不回的几十年努力奋斗才有了后来的业绩,如果仍停留在小时候几门功课不及格的水平,绝不会有之后的风光。但话又说回来,像他那样努力的人千千万万,他之所以能出类拔萃,最重要的还是他具有常人所缺乏的创新能力、开拓能力。所以艺术创作需要创造力、想象力,也需要持之以恒、埋头苦干的坚韧精神,但最难得的是艺术家的想象力,于是,我便戏刻了“坏孩子”这方印语失雅的印。

坏孩子(附边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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