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郫都区红光镇有一家开了13年的台湾小吃店。如今,只要店龄10年以上,就算老店,值得穿越大半个城市去吃它。打车到目的地,才发现不对,这是一个小区楼道的2层,根本没有吃的。正想调头,看到楼下有人吃饭,一只柴犬躺在旁边晒太阳。
于是问:“‘我家台湾小吃’在哪里?”店员说:“就是这里,从前面楼梯下来。”他似乎已经习惯了找不到路的食客。这个店址确实很偏,在一条小路的尽头。据说楼上的住户,住了多年都不知道这里有一家台湾小吃店。有人建议放一个指示牌,“放了,但没得用。”
小店被花木包围,三角梅几乎遮住了招牌。门口有一个电话亭和一些彩色的椅子。对面是一个“秘密花园”,搭了一个花架,摆着几张桌子。店员问,“想坐太阳下还是花园里?”这个问法好懂,松弛感+1。
坐在花园里,点了一份沙朗牛排、一份铁板蛏子,看上去分量都不小。店员又问,“你食量大吗?”“不大,但是想吃。”“想吃就吃!”果然很懂。
等菜的间隙,几个嬢嬢路过,停下来拍照聊天:“身体健康就胜过60%的人了。”“女人生了娃儿后,青春只有两三年。”“为啥男人压力大,因为职业周期长。”“嘿,我觉得你尽说些精辟话!”
菜端上来,卖相不错,价格比一般“小吃店”稍贵。牛排7分熟,肉嫩多汁。拎起一小块丢进嘴里,能清楚感受到汁水随着牙齿咀嚼溢出来。一口牛排一口意面,还差一杯红酒,不过可以用店里提供的免费红茶替代。
更喜欢铁板蛏子。这种软体动物,每次吃都不敢多看,囫囵吞下去就好。眼前这盘蛏子是融合菜的做法,妙处在配菜:豆腐和酸菜。豆腐是炸过的一小块,里面包了肉,外表浸满汁水,咬一口直接爆浆。酸菜的作用恰到好处,给汤汁提味,但又不太重口。
正吃着,一阵风吹来,掉下一片叶子,不偏不倚,正落在牛排上。懒得动它,就当一片迷迭香吃了。
酒足饭饱,困意袭来,这时老板出来了。老板忠叔,中国台湾人,65岁,花白头发,笑容可掬,是一个有故事的人。他最近开始玩短视频,讲述自己的故事,大部分内容都反响平平,但有一条互动量超高——忠叔和相恋23年女友的故事。
曾经,在台北老家,忠叔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女朋友,他们在一起23年,双方家长都很满意,只待过门成亲。但最后女友去了美国,忠叔四处漂泊,到了祖国西南。本以为坚不可摧的爱情,经不起时间和距离的考验。
忠叔感叹,真是天意弄人,有缘无分。但网友不这样认为,骂他渣男。忠叔感到很委屈,“我居然被网暴了。”哈哈哈,听故事的人都笑了。忠叔说,不是不想结婚,是当时大家都没有觉得一纸婚书很重要,而且一直忙于事业,没心思结婚。
上世纪90年代初,日本电玩市场火爆。忠叔看准了机会,做起了电玩生意。因为和厂商关系好,忠叔总能拿到最新版的游戏,他很轻松地赚到了人生的最大一桶金。那时他月入7位数,即使在今天,也是一个难以想象的数字。
·忠叔和他的柴犬豆花
踏入富人俱乐部的忠叔,开启了放浪形骸的生涯,真的跟电影里演的一样:名车、名表、极限运动、环球旅行……“突然想吃澳洲龙虾,就直接飞去澳洲;在国外玩,常包直升机代步;看到一块很贵的瑞士手表,想到下个月就可以赚回来,立即就买了。”
可好景不长,当地政府不久开始对电玩市场进行严格限制,忠叔的生意受到严重打击,无奈放弃了苦心经营的电玩城。后来又做过餐饮。1999年9月21日,台湾发生20世纪末最大的一场地震。震后餐饮业遭到了重创,忠叔也关闭了自己的餐厅。
一度,忠叔想去美国和女友团聚,打算先学一门技术再移民。他去一家电脑公司上班,想学修电脑。可老板觉得他是个销售人才,并不想让他学技术,只让他卖电脑。果然,在很短时间,他就成为销冠。于是,美国越来越远,爱情越来越淡。
·客人为忠叔画的像
一个偶然的机会,忠叔来到厦门做冷饮。生意火爆了几个月,很快就凉下去。忠叔离开厦门,飘到了重庆。在重庆,人生跌到最低谷,“真的是吃了上顿没下顿。”他借住在朋友解放碑的房子里,看着江上游船来往,载歌载舞,想从16楼跳下去。
“人生就像三节草,不知哪节好啊!”故事听得很感慨。
“所以结婚生娃要趁早!”忠叔说,“你还没吃过我们家的冰吧,来一个。”一个小山似的芒果沙冰端上桌。冰品是他家的招牌,菜单上有十多种,四季都有卖。
过了一会,又上了一盘紫薯点心,这是老板娘龚姐自创的菜品。(对,忠叔57岁的时候结婚了,所以也不必着急。)紫薯热的时候脆脆的,冷了以后有点像搅搅糖。一口芒果冰,一口紫薯点心,这下午茶很赞。
吃着下午茶,晒着太阳,听着故事,很快又到了晚饭时间。唯美食不能辜负,招牌菜继续上:柠檬鱼、麻油鸡……
柠檬鱼也是自创的菜,鱼先炸再煮,后滴入柠檬汁,酸爽可口。麻油鸡是台湾菜,当地风俗,女性生了孩子以后,就要吃麻油鸡,补身体。
最好吃的是鸡卷。这是闽南特色小吃,豆皮里面裹满了五花肉、荸荠(或藕丁)、胡萝卜、鸡蛋、地瓜粉、红葱头等,炸而食之,香爽Q弹。忠叔说,不知道为什么叫“鸡卷”,明明里面是猪肉。
忠叔说,每个人都有天赋,他的天赋就是有亲和力。他永远对人笑盈盈的,难怪生意做得好。
这个小吃店,最初只有一个门面,后来把隔壁店盘下来,变成三个门面。这条街原来有多家餐饮店,刚开始,忠叔觉得能有别人五分之一的客流就满足了,现在只剩下他一家店。
“我家台湾小吃”是忠叔干得最久的一个工作。可他并不是很想继续干下去,因为做餐饮太累。他想再干5年,把房贷还清,就可以退休。他是打算在成都终老了。
在成都这么多年,忠叔没有漂泊感,反而在国外的时候有。这可能跟文化认同有关。忠叔那一代人受的教育,品德讲“仁义礼智信、孔孟思想、三民主义”;历史讲“尧舜禹汤”;地理讲“长江长城黄山黄河”……现在这些都没有了,他感到很气愤。
忠叔喜欢自驾,尤其喜欢去川西。他曾去过九寨沟,但半路高反了。本周三,他准备再次挑战九寨沟,“去了就可以‘滚蛋’啦。”
回顾他这跌宕起伏的一生,如果再来一次,是否还愿意过那种“过山车式”的人生?忠叔说,现在看起来好像很精彩刺激,但当时还是很痛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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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丨Rain
摄影丨Rain、我家台湾小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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