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在黄土高坡上一个小山村,全村十多户满打满算五六十人,一条沙石路穿村而过。在那时能走开一辆拖拉机,相比其他村落已经算得上光景不错了。家乡公社有一座小煤窑,周边十里八村的青壮年基本都在窑里谋生计,为了养活一家7口人,祖父也跟着大伙下了井。
那时井下采煤全靠人力,一把洋镐、一把铁锹、一盏电石灯、一辆骡子车,相约四五个人就算是一个生产班,只要体力足、吃得了苦就能下井挖煤,井下锹挖镐刨出煤,再用骡子车把煤拉到地面,公社煤窑规模小,产量低,挖出来的煤基本都卖给了周边镇里的居民做饭取暖之用。
祖父常戏称他的腿是天气预报员,因为天气有变化腿就会疼,这也是常年下井落下的职业病。艰苦的井下条件,再加上基本没有什么个体防护,那时井下工人的腿几乎都有风湿病,有的五十多岁时就得拄着双拐行走。祖父最终也还是因为腿脚不利索七十多岁摔了一跤,就再也没有站起来。一次回去探望时问他“是否后悔干了煤矿,不然也不用遭此一罪”祖父笑笑没有立即回答,浑浊的眼眸眺眺窗外,说了一句“有办法谁下井,不下井都得饿肚皮”。就这样,祖父通过一双辛勤的手拉扯大了四个子女。
祖父的一代人经历了社会从动荡到安宁的整个过程,受过了缺衣少食的困苦,亲眼目睹了饿殍遍野的窘迫,所以为了生计他们愿意付出的,我们这一代人远远无法想象。那一代人和共和国一起经历磨难,一起成长,见证了共和国一步步的艰辛历程。时代变迁,留给他们的也许只有深深皱纹和根根白发,但是共和国不会忘记每一个默默无闻辛勤耕耘的劳动者。
到了父亲这一代人,正好赶上新中国第三个“五年计划”即将完成,国民经济快速增长,工业化奠定了初步基础,人民的生活有了起色。父亲兄妹四人排行老二,因为看书就会发作的严重头疾,再加上依旧不宽裕的家境,初中还没念完就辍学了,十八岁的父亲就背起行囊外出打工。依父亲的话说“上一代人已经钻了窑,他这代人说什么也不能再下井了”,就这样父亲成为了一名泥瓦匠,一干就是一辈子。那时村里绝大多数的男青年都还在公社煤窑上工,像父亲这样走出山村进城挣钱的在当时都属于是“有本事”的人。
记得在我四五岁时父亲买回来村里唯一一台黑白电视机,晚饭过后村里人都到我家看电视,顿时村里多了一项娱乐活动,以前那些垄间地头的王家长李家短变少了,小小的电视机就像是连接小山村和大都市的纽带,让乡亲们知道了外面的世界原来比想象的还要美好。之后,村里的男人们陆陆续续出了村,也和父亲一样进城务工,虽说都是靠蛮力挣钱,但凡是走出来人的生活都比留在村里时要好很多。到后来,正是这一批批背井离乡的农民工,撑起了大都市的一片天,为祖国的“四化建设”添砖加瓦,他们用自己辛勤的双手,让幢幢摩天大楼拔地而起,让座座大桥横贯东西天堑变通途。
大学毕业后通过校园招聘我成为了“富油人”,为此父亲骄傲了好一阵,在他看来能够扔下锄头不用再面朝黄土背朝天,也不用顶着烈日冒着风雨跟着工地跑,能够彻底告别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地谋生计已经是很大的进步。在父亲的朴素认知里,能够在国企工作按月领工资拿奖金,还有人人羡慕的各种福利待遇已经足够光耀祖上门楣了,我倒没觉得有多荣耀,反正他自己很知足。
父亲比较含蓄不善于表达,传统观念深重的他一直认为“父不夸子”是身为人父的第一操守,可是就是在我成为“富油人”之后,他罕见的在邻里面前蜻蜓点水般地夸赞了一番。
祖父那一辈到我这代人,爷爷是煤矿人,我是煤化工人,父亲虽没在煤矿和化工厂工作,但是三代人踏实正直,吃苦耐劳,辛勤奉献精神不断传承,在自己的岗位上发光发热,一路走来,矢志不渝,坚韧不拔,终于走出了山村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三代人的奋斗就像中国大地翻天覆地发展的缩影,让贫穷落后旧貌换新颜,昂首阔步进入了新时代。一次次深刻的社会变迁背后,伟大的中国梦也在不断地传承,引领着一代代的炎黄赤子奋勇向前,取得一个又一个伟大的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