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罗多”没听过是不，还叫印度吧！这大国可是全球民主衰退的典型，没有哪个国家比印度更能体现全球民主衰退。印度最近降级为混合政权，对世界独裁化产生了重大影响。
印度民主衰落的方式揭示了当今民主国家的消亡方式：不是通过戏剧性的政变或午夜逮捕反对派领导人，而是通过完全合法地骚扰反对派、恐吓媒体和集中行政权力。
莫迪政府将批评政府等同于不忠于国家，从而削弱了反对派合法性的观念。如今的印度已不再是世界上最大的民主国家。
印度民主在建国前七十年中，它的发展日趋稳定，令大批反对者大吃一惊。印度民主的深化既有正式的，通过巩固文官统治和数十年充满活力的多党竞争，也有非正式的，通过加强选举委员会独立性规范和妇女和其他社会群体越来越多地参与正式政治生活。
印度还经历了两次重大的民主衰落：1975 年 6 月至 1977 年 3 月的 21 个月，即所谓的“紧急状态”，以及从 2014 年莫迪当选开始的当代民主衰落。在莫迪任期内，关键的民主机构仍然正式存在，而民主的基础规范和做法却大大恶化。
当代印度的这种非正式民主衰落与“紧急状态”形成了鲜明对比，当时英迪拉·甘地正式取消了几乎所有的民主机构——禁止选举、逮捕政治反对派、剥夺公民自由、压制独立媒体，并通过三项削弱该国法院权力的宪法修正案。
然而，民主监督机构一致认为，今天的印度处于完全民主和完全专制之间的某个边缘地带。虽然民主观察组织对民主的分类不同，但他们都将今天的印度归类为“混合政体”——即既不是完全民主也不是完全专制。
2021 年，自由之家将印度的评级从自由降至部分自由（唯一剩下的类别是不自由）。同年，民主多样性 (V-Dem) 项目在封闭专制、选举专制、选举民主或自由民主的量表中将印度降为“选举专制”状态。
印度民主的降级使14 亿人陷入专制国家类别。印度是今年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国家，也是全球民主斗争的战场。一些人不同意印度已经实质上恶化为混合政权。毫不奇怪，印度政府以西方偏见作为回应，称印度的民主降级“具有误导性、不正确和不合时宜”。
2022 年 8 月，印度总理经济顾问委员会发布了一份工作文件，指出民主排名存在不一致之处。然而，政权评估（如央行利率）最好由独立组织进行，这是有原因的。值得注意的是，民主监督机构并不羞于批评西方民主的质量。
在《印度民主为何未消亡》一文中，阿基里什·皮拉拉马里写道：“当今印度的文化和社会趋势不一定是民主倒退的证据，而是印度社会规范对言论、个人表达和批评不宽容的证据。”
那么，印度真的已经离开民主的海岸了吗？如果是这样，印度向混合政权的过渡是可逆的吗？这两个问题的答案都是肯定的。
要评估印度民主的退化，首先必须定义民主，因为裁定印度民主衰落的辩论取决于概念的清晰性，而且民主无疑意味着规范合法性。用亚伯拉罕·林肯的话来说，民主是一个体现“民有、民治、民享”政府制度的概念。明确民主的非规范维度，使这一理念得以实施，将为我们指明评估印度民主状况的标准。
学者们大多认为，一个国家是否为民主国家，有五大核心制度。在这五大制度中， 行政长官和立法机关的选举是首要的，也是最重要的。因此，民主的第二个制度支柱是真正的政治竞争。
学术界对民主概念扩展的一个具体方式是，人们重新认识到制度规范在巩固民主方面的重要性。政变正在被承诺政变所取代（“将推翻民选政府作为捍卫民主合法性的一种手段”）；行政政变正在被行政扩张所取代（“民选行政机构逐一削弱对行政权力的制约，进行一系列制度变革，以削弱反对派挑战行政偏好的权力”）；选举日的投票舞弊正在被选举前的战略操纵所取代（反映了“一系列旨在使选举环境有利于现任者的行动”）。
换言之，民主衰落的形式是民主制度逐渐遭到破坏，“陷入困境的民主国家现在更有可能遭到侵蚀而不是瓦解。”
民主制度衰败的最明显迹象是民选领导人质疑所有反对派的合法性，并利用一切可用的法律手段来削弱反对派。当不再容忍反对派，当民选政治家充分利用法律的力量来压制而不是与政治反对派妥协时，民主制度就会慢慢消亡。
印度当代的民主衰落是这些关键的民主支持规范急剧瓦解的典型案例。印度民主的正式制度（主要反映在自由之家的政治权利类别中，与民主的选举、竞争和自治支柱相对应）在过去十年中保持相对稳定。
相比之下，印度的公民自由排名自 2019 年以来逐年下降，从 2010 年的 42 分（满分 60 分）下降到 2023 年的 33 分。自由之家公民自由指数下降了 9 分，导致印度从民主类别（通常得分超过 70）转变为混合政体（通常得分在 35 到 70 之间）。
第二点相关的观点是，同一政权在不同时间点可能以截然不同的方式走向专制。不同的政权也可能同样不民主，但原因不同。民主衰退不一定非要采取戏剧性的形式，比如军事政变或印度在英迪拉·甘地的紧急状态下经历的那种 自治 。
2023 年，自由之家将伊拉克和马里都归类为不自由，并给予它们完全相同的 29 分，但原因截然不同。马里在政治权利方面排名较低（满分 40 分，得分为 8 分），因为该国在军事政变后尚未恢复定期选举。但马里在公民自由方面在完全专制国家中排名较高（满分 60 分，得分为 21 分），因为其媒体相对独立，拥有广泛的异议和言论自由权。<马里军政府任命发言人阿卜杜拉耶·迈加为总理，而前总理Choguel Kokalla Maiga只是批评军事领导人就被解职了。>
相比之下，伊拉克在政治权利方面在完全专制国家中得分相对较高（满分 40 分，得分为 16 分），因为它定期举行竞争性选举，其各种宗教和族裔群体在政治体系中都有代表权。然而，伊拉克在公民自由方面表现较差（满分 60 分，得 13 分），因为经常有记录显示，伊拉克民兵剥夺公民和记者的自由。
如果一些国家在某些领域的表现急剧下降，那么它们就可能跌破民主门槛。但如果在一系列指标上表现平平，它们也可能跌入混合政体领域——这就是我们在当代印度看到的。
印度的民主从来都不是高质量的。正式实行的自主、竞争性选举具有广泛的公民自由。虽然它确实转化为大规模的扶贫计划和世界上最大的平权行动计划一直存在很多缺点。但民主也有一个内置的自动更正功能，允许现任者下台。如今，这种自动更正功能大多以非正式的方式受到威胁。
公民自由受到严重限制。 自 2016 年以来，公民自由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法律限制，而实际上则受到了相当大的限制。国际组织 CIVICUS 追踪了 197 个国家的公民自由状况，该组织现在将印度列为“受压制”国家，其开放程度、狭窄程度、受阻挠程度、压制程度和封闭程度依次递减。
根据该组织网站的说法，2019 年印度的公民自由等级从“受阻挠”降级，这意味着印度的公民空间“批评当权者的公民社会成员面临被监视、骚扰、恐吓、监禁、伤害和死亡的风险”。在其邻国中，印度现在的评级与巴基斯坦和孟加拉国相同，低于尼泊尔和斯里兰卡。
莫迪政府越来越多地使用两种法律来压制批评者——殖民时代的煽动叛乱法和《非法活动预防法》（UAPA）。当局经常根据煽动叛乱法逮捕异议人士，这些异议人士包括张贴海报、社交媒体帖子、口号、个人通信，甚至还有一例是发布庆祝巴基斯坦板球获胜的信息。
2010 年至 2021 年间，煽动叛乱案件增加了 28%。在针对批评政府的公民提起的煽动叛乱案件中，96% 是在 2014 年莫迪上台后提起的。一份报告估计，仅在一年的时间里，一个地区就有一万名部落活动人士因行使土地权而被指控煽动叛乱。
2019 年，《非法活动预防法》进行了修订，允许政府将与恐怖组织没有特定联系的个人指定为恐怖分子。目前没有司法救济机制来挑战这种分类。该法现在规定，它可以用于针对犯下任何“可能威胁”或“可能使人们感到恐怖”的行为的个人。2015 年至 2019 年期间，根据《非法活动预防法》逮捕的人数增加了 72%，其中 98% 的被捕者未经保释就被关押在监狱中。
政府通过广泛将对政府政策的批评贴上“违反国家利益”或“反国家”的标签，并雇佣大批志愿者来识别有问题的网上异见，以此来恐吓反对派。印度人民党政客以针对个人、事业和组织的模式推广了“反国家”一词。学者首先成为目标，大学管理人员和教职员工因其政治观点而受到调查、纪律处分或被迫辞职。但这种策略很快就扩大到包括任何知名异见人士。
印度穆斯林占总人口的 14%，其公民自由权利遭受了尤为显著的下降。反穆斯林暴力行为，包括私刑或暴民杀戮，急剧增加。据 IndiaSpend 称，自 2010 年以来，与牛肉有关的暴民私刑死亡事件（传言涉及处理牛肉的人，通常是穆斯林）在印度暴力事件中所占比例大幅上升，2010 年至 2017 年期间 97% 的与牛肉有关的袭击发生在 2014 年莫迪上台之后。据信，公开杀戮的受害者大多是穆斯林。
2021 年国际非营利法中心的一份报告评估了印度的集会自由，发现：“在妖魔化和定罪公众抗议活动的趋势日益增长，包括诋毁集会组织者的情况下，惩罚性、以安全为重点的方法越来越多地被采用。” 个人表达异议的自由受到限制，而集会自由受到法律限制。
政府经常禁止访问互联网，而互联网是协调抗议活动的实际手段。印度不仅在政府指示的互联网关闭方面居世界首位，2022 年政府指示的互联网关闭次数达 84 次，而且这些停电通常在抗议活动之前和期间实施，以阻碍有效的公共协调，通常没有明确的停电标准。报告发现， 虽然对言论和集会的法律保护仅略有减弱，但事实上的保护却大大减少。
在过去十年中，印度媒体极大地限制了对政府的批评。印度记者有时会收到死亡威胁，并经常成为政府下属的网络水军在社交媒体上发动仇恨运动的目标。主流媒体网络不能随意批评莫迪政府。
独立媒体所有权监测机构发现，印度“明显趋向于集中，并最终控制内容和舆论”。印度政府还针对国际新闻机构的批评，通常将批评性的外国新闻报道描绘成阻止印度全球崛起的阴谋的一部分。2023 年 2 月，英国广播公司 (BBC) 的印度办事处遭到突击搜查，就在几周前，该新闻机构发布了一部批评莫迪政府的纪录片。
几个月前，印度政府援引紧急状态下的法律，禁止 BBC 的纪录片和任何片段在印度境内传播。突击搜查发生时，印度人民党发言人 Gaurav Bhatia 称 BBC 是“世界上最腐败的组织”。
在牛津大学组织了这部纪录片的私人放映时，他们充满着恐惧。受邀者被要求不要在社交媒体上发帖，也不要交换 WhatsApp 消息，因为视频记录了警察在例行检查期间要求个人解锁手机。
Sans la liberté de blâmer, il n'est point d'éloge flatteur，这是媒体捍卫言论自由的一年Flag，当一个政权让批评变得不自由，那么再多的赞美便无意义。
原文作者是牛津大学布拉瓦尼克政府学院政府与公共政策副教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