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亢楚昌
二十二年前，我的父亲从马岭农中卸任不久，受聘去叙永摩尼南面山区一个刚刚成立的乡村中学任教，那年我刚6岁，由于从小顽劣，又是家中独苗，爷爷奶奶惯食得紧，母亲又去了广东打工，父亲担心我在家学坏，便把我带着，一起去了他任教的那个地方，一个叫枧槽沟的小山村，在这个风景秀丽的地方，我度过了我的童年和少年时期，也就是在这个地方，我有幸成为了许光凤老师的学生。
许光凤老师毕业于叙永师范校，是那个年代的偏远乡村为数不多的中师生，一米五几的小个子，头发总是用一根橡皮筋扎起，瘦弱的身影看上去有点弱不禁风，但是她总是那么有精气神，仿佛身上总有使不完的劲，我们班的同学，既敬爱她，也怕她。
从小学一年级到六年级，许老师都是我们班的语文老师，面对学生她极其有耐心，我虽然是个外来人，但是凭借天生自来熟的性格，很快便与当地的小伙伴们打成了一片，二十年前的南面山区，交通不便，教育资源相对落后，因为枧槽沟小学附近山比较多，就成为了我们这群学生的乐园，那时候学校又没有校门，操场还是泥巴地面。于是我们这群孩子，尤其是男孩子，整天爬坡钻洞，贪玩角力，不思进取，对学习是不太上心的，但是许老师从来不会因为我们贪玩，不思进取而放弃我们，我永远记得，从一年级开始，她总是耐心的，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教我们每一个汉字，教我们拼拼音，那时候，班上同学，每一个都要挨个接受她的考验，她会给每一个同学抽背，听写，每一个同学的作业，她在批改过后，都会把易错字列在黑板上，让同学们多写多记，以此来巩固同学们的知识点。
在教学上，许老师也是一位极为严格的老师，她的严格和耐心成正比，从一年级到六年级，我们的语文是从简单的背字、词，到背段落、课文的过程，越到后面，我们的压力越大，因为背课文意味着整本书的课文，学一篇，背一篇，都要背下来，比如今天学习了《海滨小城》这篇课文，许老师便会先抽班长，班干部背，小组长在班干部那里背，其他同学就在小组长那里背，这个方法效率虽高，但是免不了关系很好的同学之间互相“照应一下”，后期许老师抽背的时候就发现了问题，部分同学根本背不得都用红笔写了个大大的背字，于是许老师便会搬张凳子在讲台在，手里拎着一根“成才棍”，用手推推她的眼镜，她那炯炯有神的眼睛就在眼镜后面盯着你，让你的小心思无处可逃，挨个点名，背不得的同学，免不了吃几下手心炒肉，但是有一说一，那时候许老师的王法我确实没挨过，因为我那时候成绩虽然一般，背课文是公认的高手，一篇课文读个两三遍基本上就背得了，我到现在都认为我后面文科成绩突飞猛进，记忆力好，跟小学时代不断的背课文有关系。
同时，许老师对学生也是相当关心，那时候的我们，喜欢玩一种叫“逮营盘”的游戏，游戏规则是一个同学作俘虏，其他一批同学作看守，另一批同学作为营救俘虏的人，营救俘虏的同学会跑到操场另一头去营救，这首歌看守俘虏的同学就会去抓，直到俘虏被成功救出，或者营救的同学全部被俘虏才算结束。这个游戏由于是追逐性游戏，危险系数较高，不少同学（包括我）都曾在追逐过程中光荣负伤，每次许老师看见我们在操场上追逐，就会不断叮嘱：“慢一点，慢一点，不要追逐，注意安全……”有一次，在追逐过程中，我同桌在乒乓台上跳下来，不小心栽在地上，当场没了动静，吓坏了一批同学，许老师闻讯赶来，先抱起这位同学查看，幸好只是摔懵了，没出事，当天下午，在课堂上，许老师难得发了一次火：“跟你们说不要追玩你们不听，出了事怎么办，你们父母怎么办……”一段话说得我的脸红不已。
南面山区的冬天是要下大雪的，很多同学家远，路不好走，很早就要赶路来学校，到了学校，鞋子，裤子早已被积雪打湿透，那时候教室里面的火炉放在过道中间，坐得远一点的同学根本享受不到，很多同学上课冻得瑟瑟发抖，尤其是那些鞋子，裤子都打湿了的同学，更是难熬，不开玩笑地说，那时候班上十个同学八个都长冻疮，许老师看见以后，就会很温柔地告诉同学们，用白萝卜切块烧热，贴在冻疮处就可以治冻疮。当时同学们想出了一个办法，找一个小的空油漆桶，底部边沿切开一块，上面用铁丝穿过，油漆桶里面放上火炭，煤块，这样一个简易的便携式手提小火炉就做好了，很多同学就这样提着小火炉来到学校，放在自己的桌子下，用于暖手。许老师看见以后，便提醒同学们这样子不行，教室不通风，容易一氧化碳中毒，那时候我们不懂什么是一氧化碳，直到班上一位女同学男同学因为使用便携式小火炉，上课时候晕倒并呕吐了，同学们才没有再拎小火炉来了。
有一次，许老师在班上问，有没有同学愿意去她家帮忙撕玉米的，我和几个好哥们贪玩，自告奋勇去接受这项任务，当时从学校走路到许老师家大概需要半个多小时左右，到了许老师家，看见堂屋里满屋子的玉米，我们几个头都大了，许老师说你们撕吧，她就出去没管我们了，我们几个就在那里边玩边撕，到最后几个人撕了那么一小堆，就在那里抓着玉米你扔我我你，过了一会儿，我们看见，我们看见我们那瘦瘦小小的许老师，背着一大背玉米跨进门槛来了，那背玉米（目测不低于80斤），我当时都惊讶了，许老师那么瘦小的身影，怎么背得起那么重的东西，现在回想起来，许老师何尝不苦啊，每天早早来到学校，上完课，下班回家还要干活，干完活晚上还要批改作业到深夜，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就这样坚持过来了。许老师看见我们几个根本没怎么撕，也没有说什么，她笑着说：“亢楚昌你看上去就不像是干活路的人，你们几个出去玩吧！”后来许老师家的玉米任务，还是我们班上几个勤快的女同学去帮忙完成的。
当晚我们就住在许老师家，我永远记得那个夜晚，在许老师家，她一边给我们夹菜，一边告诫我们不能荒废时间，要好好学习，将来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同时我也忘不了那晚，许老师戴着眼镜，在那张小桌子上批改作业的情景。
这十年来，同学们分散西东，很多同学再无交集，见面的机会。而我在写作的时候，时常会想起许老师，想起那位瘦弱的小老太太，2022年12月，突然看见同学在同学群里说，我们的许老师因病去世了，这个噩耗一下子把大家打得猝不及防，同学们说：“你的文采最好，你代表我们班同学给许老师写一篇悼文吧，”这篇悼文我应该写，也必须写，我承认我当时写这篇悼文的时候，整个人都是颤抖的，因为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由于当时疫情封锁，没能亲自去参加许老师的葬礼，成为我永远的遗憾。
今天又是一年一度的教师节，我又想起了陪伴了我们六年的许老师，那位严厉而不失温柔，教学极度负责的好老师，想起当年那个腋下夹着书本，朝我们走来的瘦弱身影，而时光荏苒，流水如丝，斯人已去，留给我们的是深深的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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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亢楚昌，四川叙永县人，枧槽小学2009级学生，主要写诗歌，四川省青少年作协，诗歌学会，诗词协会，泸州市作协四协会员，现任四川省中小学生作文大赛审稿老师，《天府诗报》编委会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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