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姚明祥:姨母为我熏腊肉

时事   2025-01-23 20:00   重庆  

作者:姚明祥

姨母为我熏腊肉



要过年了,我去姨母家背腊肉。

腊肉这年货,以前都是老家父母杀了年猪,熏好我们去提现成的,白吃白拿,不操任何心。没了父母,只好自己制作。烦琐得很!单是这熏烤,县城里就没法搞,干脆提去山寨请桂姨母代劳。





桂姨母与母亲同堂,当年由母亲介绍来龙池铺。光阴似箭,转眼白发。儿孙迁居新楼房,老两口仍住旧木屋。堂屋两头,一边是睡房,一边是伙房,又叫火铺屋。这火铺屋里,打弯灶,墩水缸,立碗柜,安火铺。火铺上,整个冬季,终日烟火不熄,烤火取暖,煮饭吃饭,都在这上面进行,是熏炕传统腊肉的理想场所。木梁上对着火心吊着一只炕架子,黢黑如漆,平时炕着一时烧不燃的生柴,用不完的辣椒,腊月炕腊肉,算派上了大用场。桂姨母说,炕腊肉一定要用柏香丫,烟不浓,火力久,慢慢熏黄炕透,吃起来才香。她还说,像马路边那种快速熏腊肉,围着大铁桶,焐着稻谷草,燃起旧轮胎。吃得消吗?那是糊弄城里人的。我说正因为这样,才来麻烦老人家哩。

老人家见我买的猪肉已冷硬,上不了盐,就燃把稻草,加热大锅,炒热食盐与花椒面。放进肉去,翻来覆去,裹椒抹盐,把坨坨红白猪肉,揉成只只花斑鸠。用红色包装绳打结挽扣。抓出锅时,像给婴儿洗澡,夸张地啪啪几下。待拍落未粘牢贴紧的松散盐花椒面,才提去大木盆里,翻起自己的猪肉,把我的埋在底层一道腌制。几天后,咬进盐,麻出味,上炕烟熏火烘。桂姨母洗着手说:“记到哈!各人好多坨,都用红绳打得有记号。”我笑了,老人家太有心啦!

桂姨母说,各人记到好些,弄错了总归不好。答应帮忙炕了,就是一种责任。

我觉得老人家有点小题大做了。不就挂着任其火烤烟燎慢慢炕腊吗?

桂姨母笑我想得太简单。这年月虽不差坨腊肉吃,但总要防有人手贱顺手牵羊,还要防那些饿疯了的山老鼠,稍不注意,就把腊肉啃得像撮瓢。到后期,更要小心,怕烤出的油滴下火心燃起来……自从挂上了炕,每晚都是大爷在火铺上睡,守着哩!

原来我们像大多数人一样,只知腊肉好吃,哪知熏制过程的繁琐与辛劳!我感到惭愧。

腊肉熏好后,桂姨母就催我去拿肉,免得时间久了发生意外。

这天我到了桂姨母家。炕架上悬挂着我的腊肉。我偏头扭腰,举手去取,却被她一把推开:“扬尘火炕的,莫把衣服弄脏了!”只见她驼着背,撸着袖,站上火铺,闭上双眼,踮起两脚,竹鞭一样的手指向上摸索爬去,触着腊肉底部,往上托举,希图腊肉脱扣,恰高度不够,她便再次踮高脚尖,使劲抽身提腰,我仿佛听见那弯曲的脊椎骨节喀嚓喀嚓的绷直声,令人心碎……

我觉得本是举手之劳,她却偏不让我动手,非要这般费力,叫一旁的我受宠又难受。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一坨坨黑里透黄的腊肉。我弯腰去地上捡拾。她两步颠拢来,用肩膀撞开我:“莫把手弄脏了,我来!”一坨又一坨,捡起又扔下,像摔柴疙瘩。直到腊肉上面的烟尘黑灰掉尽,才装进编织袋。又两手抓住编织袋口,用力提起又墩下。如此反复几次,袋里的老腊肉终于重叠老实了,一把束牢捆紧,收拾利落干净,这才收拾她自己。扫肩拍头,抖落身上的黑尘。一头银发,染得斑驳,似松枝间漏下的残月星光。

一切都不让我沾手,恍若远去的母亲又回到身旁,我一时竟忘了离去……


(作者单位:酉阳县自来水公司)


详见1月23日重庆晚报07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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