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消防：蛋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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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2-25 09:53
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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惹人垂涎的蛋糕端正地摆在乌金木餐桌上，绵密光滑的奶油如静止湖面般整齐地平抹在精致纹理之间，色泽鲜艳、娇嫩欲滴的芒果方粒点缀其中，升华出难得的灵动感和生动力，翻涌着波浪的淡紫色奶花沿着围边铺展出一道优雅、美丽又轻盈的弧线，把整个蛋糕衬托地如同一股蓬松的、绵延的、梦幻的云朵。当被吹灭了的生日蜡烛飘散出那一缕微弱缥缈的青烟前，倪久亮将十只瘦长的手指紧扣起来，胳膊置于桌前，闭上双眼祈祷，默默许下心愿。这一刻，五十三岁的他突然察觉到有种沧桑感在内心深处游走徘徊，影像忽近忽远，回忆若留若离，像是二十二岁的热血青春在向自己招手呐喊，也像是三十三岁的繁盛壮年在与自己谈心聊天，更像是四十三岁的成熟阶段在与自己翻阅经年。在身边家人的温暖陪伴下欢快地唱完生日歌曲之后，睁开了眼睛的倪久亮默默凝视着眼前的蛋糕，轻轻触碰着嘴唇的喃喃自语在耳边诉说，“莫非，真的是有些上岁数了吗？按说干消防这行，也是见惯生死和无常，怎么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件事呢？”惆怅的思绪会完全忽视时间的层层垒叠，瞬间穿越到心底往事和脑海存储的画面之中。那是3年前的一个冬日上午，天雾蒙蒙的让人心里发闷，空气中又干冷又寂寥，总队机关大院里背阴处的灰色残雪还在躲着阳光苟延残喘，地上干瘪的梧桐落叶不多，但大多枯黄且脆弱，被凌冽的寒风一刮就会吱吱啦啦碎裂掉。正在总队值班的倪久亮刚刚在院子里散了会儿步，便接到一通电话，还没等手机那头把事情说上半晌，他脸上的五官立即就显得凝重了起来。其实这天也正是大年初五，此时过年的氛围还很浓厚，尤其在经过了去年的武汉疫情冲荡后，人们普遍沉醉在“过个好年”的美好欢聚里，甚至连大街上的鞭炮碎屑都还没除尽，家家户户的敬酒碰杯声、拜年祝福声、吃饭舀汤声不停地回荡在每个大街小巷。但是接到电话后立马驱车往德周市鱼城县奔赴的倪久亮，丝毫不会有值班后继续过完这个囫囵年的心思，甚至就连高速上吃点中午饭的想法都没有冒出来过，他的肚子里不觉得饿只觉得发紧地慌涨，他的耳朵里只能听得见汽车轮胎与地面摩擦后传出的嗡嗡声，还有急速行驶状态下强劲风力与车体交汇带来的隆隆声。只有到了鱼城县城市市区后，疲乏的双脚从车里踏出来碰到了地面，两只耳朵才算是告别噪声安静了下来，但紧接着映入眼帘的便是已然烧得破败不堪的火灾现场。倪久亮静静地听着火灾调查员汇报着现场勘察情况，蹙着眉毛之下的双眼忧愁地打量着这栋铺贴着白色瓷砖、设置着不锈钢窗框、装设着深蓝色窗户的沿街门店。等到火灾调查员把现场证物采集的差不多后，倪久亮方才穿过警戒线，进入到这间昨夜入睡前还是和睦无比、其乐融融的一家人，今天早晨就一家七口全部殒命火灾之中的悲惨之地。![]()
脚底下踏着的是蛋糕包装纸盒燃烧后的堆堆黑色灰烬，准备好的半成品鹅黄色蛋糕胚子在角落里了倾斜一地，摆放着面包和各式各样糕点的售卖支架被大火烧得七零八落，一管管液体奶油有的乌七八糟地挤了一地、有的散发着烤焦后的香气，空气中飘着的味道一半是令人作呕的焦糊刺鼻味，一半是游移在鼻腔下的甜丝丝蛋糕味。![]()
也许正是从那一场火灾后，倪久亮开始不喜欢吃蛋糕了，他总是忘不了这种味道，忘不了这种刻骨铭心和难以释怀的感觉，忘不了这种游移不定的、混杂着硫化物气味和最原始甜蜜味的嗅觉感。当然，这都是倪久亮后知后觉才恍悟到的事情，在德周市鱼城处理火灾时的他压根没有时间去琢磨吃什么、喝什么，他感觉自己身板即将支撑不住，感觉到自己真的快要忙死了、累死了。作为东山省消防总队的副总，更准确的职位称呼是东山省消防救援总队分管防火工作的副总队长，要肩负着这场火灾后续处理的统筹部署职责，有文件签阅、有事务协调，还要有密集紧凑的会议召开，要和火灾调查员们以及邀请来的全国火调专家们揪出到底这场火灾的直接原因是什么，要和国家局派来的工作指导组往深处分析火灾缘何会发生在这里而不是别的地方，要和德周市政府的公务人员们商量着如何统一宣传口径、如何改进治理模式、如何安抚遗属，要和事故调查组详细且审慎地会商对人员进行责任追究和追责的文件依据，要把发生在火灾现场的大大小小事情归纳总结后跟总队长、政委汇报清楚再落实反馈后的要求……满脑子的事都在无声无息却浓烈地沸腾，心眼子整个被一项又一项议程塞满了，国家和省里各级派发来的批示，堵在指挥部外等着通稿和官方消防的各路记者们，都让那年的正月初五弥漫着无尽的压力和焦虑。这场火灾的原因是什么呢？倪久亮每每记起第一次接过火灾调查员们呈过来的报告后，那种匪夷所思的荒诞感和命运难测的无力感不停袭来，之前很多关注焦点包括业内人的猜测都集中电线短路、大功率电器过载或是吸烟引燃可燃物等方面，但是来自各个物件、视频、火痕的证据，均确凿无误指向了那一条原因，正规完整的文字表述就是“起火原因为酥油斗烛引燃神龛及周围可燃物所致……”。倪久亮把这21字在心里揣摩了几十遍，毕竟这21个字发出后，全省乃至全国的各类舆论媒体各种网络平台都会铺天盖地得进行报道，这21个字将会接受无数人的朗声念读或是低声默念，再过21年东山省消防史回溯这场火灾，哪怕210年后德周地区某位爱好消防的县志文人写到这场火灾，都要把这21个字细致地推敲、反复地斟酌。可是，身为一个土生土长东山省人的倪久亮也再明白不过，这21个字如果换成平实淳朴的百姓话来表述，那就是：给家里的神像上香，把周边的东西给烧了，火越烧越大，最后酿成了无法收场的火灾。这是一件让人无尽怜惜又满含荒唐的事，明明是为了虔诚信仰或是美好的愿望在祈福，换来的却是人逝福散、举家罹难的悲痛；这又是一件让消防从业者会深切地发出“生命不可承受之重”叹息的火灾事件，因为这家起火场所按照面积规模不属于“大单位”而属于“九小场所”，归属公安派出所管理，这是毫无疑问的。![]()
图片：虚拟生成。非真实现场。
之前，消防部门还穿武警制服的时候，体制上隶属于公安部门，消防监督工作的格局如果用“非公文语言”来阐述，大概上可以描述为穿着武警制服的“公安消防部门”防火参谋们管理和检查“大单位”；穿着藏青色公安冬制服或天蓝色夏制服的“公安派出所”民警们负责管理和检查“九小场所”。但是，2019年党和国家机构改革后，消防部门不再是“公安消防”而是“应急消防”了，消防队伍从公安部门、武警序列中移出，成建制划归到应急管理部门。那一年，改革部门还有很多，例如文化部门和旅游部门职责合并，组建成了文化和旅游部；公安部的出入境管理、边防检查职责整合，组建国家移民管理局；自然资源部整合了8个部门和单位相关职能......。据新华社发布的《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推进党和国家机构改革纪实》报道，“中央和国家机关层面，这次机构改革涉及180多万人，涉及管理体制、机构设置、职责和人员调整的部门达80多个......”“深化党和国家机构改革呈现出气势如虹、势如破竹的崭新局面，”。倪久亮是从内心深处赞同和认可改革的，他还记得自己非常关注当时党和国家机构改革的各种报道，里面提出的“一个目标”就是——机构职能更加优化、权责更加协同、运行更加高效，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向前迈进一大步。说的再通俗、再具象一点，就是哪个部门该干什么，那些行业该管什么，都有相应的清晰责任划分和相匹配的职能权力。这些年，倪久亮经历过区县级、地市级、省级的各个级别岗位任职，对推诿扯皮、敷衍应付、慵懒散浮的现象亲眼、亲身地见过不少，虽说早应该修炼到了见惯不怪、熟视不乱的“淡定境界”，但经历过这次火灾后，他不断地反思和考虑着，究竟这些消防安全监管的“死角”和“漏洞”，是来自体制？还是制度？抑或机制？正如同做一个美味诱人的奶油生日蛋糕，奶油没有必要非得采用最顶级的动物奶油，廉价的植物奶油也照样可以平替。巧克力难道非得来自奥地利进口不可吗？但凡是品质上乘、醇香柔软、入口即化的巧克力，不是奥地利生产又有何不可？点缀的水果当然是熟得正好、油光精亮的吐鲁番葡萄、智利蔓越莓、海南蜜瓜最为适宜，可放上烟台苹果、莱阳梨也也一种别样的沁人心脾啊！归根结底，最最重要的是，需要搭配一个蛋清蛋糊充分搅拌、高筋面粉打底起面，尤其烤箱温度调整到正合适状态下烤制出来的莹黄色蛋糕胚子，只要这个基础打好了、内里不花哨，这种蛋糕才不会看起来几欲坍塌、咬起来味同嚼蜡。![]()
倪久亮始终记得一句话，一句从本质出发来描述改革的话，就是“改革有阵痛、但不改革就会长痛”。消防队伍改革转制以后，好处当然多多，谁若是不负责任地否认改革对消防救援队伍的众多利好，只能说，他根本没有客观地审视队伍整体发展的方向，只看到了自己的利益被触动的那一个小小层面。改革后，消防实行职业化体制，队伍的救援效率、稳定性和职业水平正在发生目之所及的变化，防火监督工作更是开始脱离了过去现役部队的体制束缚和思维制约，开始向着社会化、法治化、专业化演变和转型，类似过去那些年轻消防员欠缺救援经验导致频频牺牲、有经验的消防员还没发挥完作用就开始要退伍等“长痛”开始慢慢得到缓解。当然，看待事物必须坚持辩证思维，客观地考虑正反两面影响，“长痛”有了破解之道，“短痛”就要提上议程。改制以后，消防队伍从公安部门“出来了”，那就意味着和遍布繁华都市、城镇乡村的众多公安派出所不再是一个系统的单位了。俗话说，“不在一口锅里吃饭，那就不能算是一家人了”，加之很多地方派出所本身承担的社会治理任务非常繁重，户籍、治安、接出警、巡逻、社区管理等各项任务都马虎不得，不能避免就有些派出所开始希望与消防监督这块工作进行“职能切割”，腾出更多的精力与人手投入到其他工作中。如此一来，消防部门管理“大单位”、公安派出所管理“九小场所”的防火监督工作格局就被逐步打破了。一场全家七口殒命不测的惨烈火灾实实在在地将东山省消防“烧醒了”，也把德周市给“烧醒了”。消防部门开始清醒地认识到，体制改革后，自己的防火治理触角只能延伸到县市一级，以德周鱼城为例，整个鱼城大队的防火参谋才有3名，乡镇一级没有设置消防监管机构，而鱼城市有9个乡镇、2个街道和1个高新区，说白了，3名防火参谋能做的事情最多也是把整个鱼城市区范围内的大型商超、宾馆饭店、高层建筑、文博单位给抓起来、管起来，如果本地派出所不去监管消防安全工作，那么众多乡镇生产企业、家庭作坊，以及乡镇上开设的小超市、小宾馆、小饭店、小美发店等众多单位的火灾隐患就没人去查、没人去抓，这些场所的消防安全几乎相当处于“裸奔状态”。德周市也开始清醒地认识到，一场在鱼城县的名称叫做“福康蛋糕房”的火灾，把国家和省级各个方面的目光给“吸引”过来了，各级的督办、批示、约谈、通报都纷至沓来，给本地招商引资环境和健康营商环境造成了破坏，给其他53万户市场主体形成了心理震慑和安全冲击，也牵扯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来对付处理火灾事故造成的影响，这种得不偿失的后果，催动着党委政府不得不去思考和权衡，安全与发展的辩证关系到底是什么？事故到底可不可以被预防？还是人类面对事故只能被动地坐以待毙、看天吃饭？倪久亮希望走到哪里都把自己的个人卫生收拾得干干净净，不喜欢顶着几天未洗的满头头油参加会议，不喜欢穿着领子和袖子布满乱褶子的衣服进入办公室，更不喜欢在充满了呛人烟味、塞满了“二手烟”雾气的会议室里沟通交流。![]()
图片：虚拟生成。非真实现场。
可是，在德周鱼城处理火灾事故的几天时间里，他只能将就着在会议室里讨论商议各项事务，碰上那些食中指不夹根烟就快要累得昏昏欲睡的工作人员，纵然半空中弥漫着浓郁呛鼻的尼古丁味道，整个屋子内充斥和缭绕着一股股点染青蓝的白色雾团，也觉得不忍心要求属下们把正在燃着的亮黄烟头掐熄掉。有天清晨，他步行着从住宿的酒店赶往即将召开会议的路上，春节假期已经结束，道路两旁的门店有的紧缩门帘如同婴儿般酣睡，有的已经撤下封闭的门板准备开张，噼里啪啦的爆竹还在零星地响个不停，偶尔震颤地路边绿化树上的光秃枝丫都在摇晃，太阳从两个铁青的脸色高层住宅楼之间发出正欲睡醒的光泽，把黯然了一夜的柔情洒向渐渐熙攘的街道，洒向渴望吉祥平安的人们。坐在会议室的倪久亮，还在无端回忆着今早吃早饭时自助餐厅里摆放着的纸杯蛋糕，那种看一眼蛋糕就带给他的恶心感，就如同油油腻腻的生猪油塞满了喉头，瞬间又扯动着胃里翻江倒海地乱撞乱滚，喷薄汹涌的干呕反应强烈起来，吃下去的早餐几乎原封不动地又还给了垃圾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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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这场会议非常充实，让他原本挥之不去的梦魇“恶念”被驱赶走了。会上，已经调查完火灾事故的国家局领导正在和鱼城县本地领导进行沟通交流，说着说着，国家局的领导就开始问，咱们鱼城县能不能从每个乡镇街道“挪”出一个正式编制名额，以后专门干消防工作。鱼城县领导开始现场办公，和会场上的街道办主管们商量过后，当即表态以后就在镇街网格化服务中心增设副主任1名（股级），另为中心城区街道办多增加事业编制1名，专门负责消防工作。如此振奋的成果始料未及，后续的各类利好消息马上接踵而至。高度关注此次火灾事故处理情况的德周地市级领导听说了“鱼城做法”，随即开始研究和探索如何将做法进一步推广深化，在时任德周市委书记、市长的先后批示下，德周市委编委会、消防部门迅速联手深度谋划，如何能够在地市级实现消防安全工作事业编制“增编拓岗”。倪久亮印象非常深刻，在由“鱼城做法”向“德周经验”过度升级的历程期间，碰到了一个特别棘手的难题，那就是大家不约而同地发现，“鱼城做法”之所以成功，是因为消防事业编制岗位可以挂靠在“镇街网格化服务中心”这个单位上；而德周市如果想增设消防专职事业编制岗位，将没有现成的单位可以挂靠，毕竟消防救援队伍内部是不设置“事业编”岗位的，所以这个岗位设置只能挂靠在有“事业编”的政府部门里，而如果设在应急、公安、政法委这些部门的话，后续都会有林林总总的体制问题难以处理。历史不会毫不吝啬地给创造历史的人大把机遇同时，又赋予不计成本的无限资源和海量时间。德周市消防专职事业编制“创编”走到这个“叉子路口”上，俨然是处在了最为关键又最为危险的节点。“上层关注重视、本级协调对接、下级鼎力配合”的所有条件都具备了，把握住了机会，就能实现跃升，让镇街一级基层消防力量充实起来；把握不住机遇，风口骤然收紧，火灾产生的社会聚焦力“虹吸效应”慢慢退潮，部门与部门之间开始回归到“非常态”之前的配合状态，镇街一级火灾防控工作即将重返“无人抓、无人管、无人问”的旧有格局。大家都急得焦躁不安、搔首踟蹰，一遍又一遍反复不停地论证创造新体制的实现“路径”，却又一次又一次徒劳无功地被现实打回固有的体系“原形”。会议室里的桌子上，铺满了各式各样的机打文件，有些还散发着热乎新鲜的油墨味，供大家参考和琢磨政策规定；吸顶灯从天花板上方投射出白炽的光亮，充满了一丝不苟的冷静与专注；泡满了深红色浓茶的陶瓷水杯，氤氲着丝丝香醇的苦涩，仿佛在杯口缠绕起拨雨撩云的雾带，促动着灵光一闪的感念忽然迸发。“你们为什么不自己新增设一个单位呢？”，德周市委编委会的一位领导开玩笑地说。在呈给各方的报告里，具体情况是如此这般描述，“设立德周市消防救援服务中心，为市政府直属正科级公益一类事业单位，由消防救援支队管理。核定事业编制8名，配备主任、副主任各1名，专项用于充实消防救援工作力量。”从那以后，倪久亮一直致力于推广这份华夏神州首创的“德周经验”，一直把很多工作精力放在推进基层消防力量建设方面。他记得自己经常和自己的直属领导汇报这件事，无论东山省消防救援部门主官如何更替，每任主官都关心和支持这项事业。这三年来，省政府先后在三个地级市召开现场会，联合省直10部门联合下发了《关于加强基层消防力量建设和火灾防控工作的实施意见》，全省共增设市级消防事业编制机构3个、县级消防事业编制机构29个，配备消防事业编制人员2100多名；建成乡镇（街道）消防工作站1500余个，建成率90%以上；符合乡镇消防队建队标准的乡镇，已建成乡镇专职消防队700余个，建成率达70%以上。这三年来，也是国家在高度关注、不懈推进基层消防力量建设的重要时期，无论是河南周口、江苏淮安、广东佛山的率先破局，还是近年来贵州全省1509个乡镇、街道已全部建成消防工作站，内蒙古呼和浩特8个盟市出台支撑文件，或是太原、吕梁在山西率先开展基层消防治理工作探索等等，倪久亮每次都会在国家局印发工作简报后仔细阅读、认真学习，比较一下东山省在哪些方面还可以学习，从哪些角度还可以继续切入，或是借助哪些方面力量持续地、有力地推进基层防火治理。去年，全党大兴调查研究之风时，倪久亮特地把选题定在了基层消防安全治理方面，包含着对基层消防力量建设的探讨，也囊括着对德周鱼城较大火灾的反思与复盘。他从省会即南出发，一路向东，在淄薄支队与基层大队长们面对面地座谈交流，向张典大队、博珊大队、周存大队、淄传大队，悉心地征询基层一线对于未来防火监督工作的看法与建议；在唯坊支队，青洲大队、守光大队、常乐大队、唯城大队、彬海大队，都会以本地区火灾防范实际情况为落脚点，提出总队在下一步消防监督工作顶层设计中应该改进和提升的地方；在晴岛支队，他与实地查看了高层建筑、自贸片区仓储物流企业、基层网格化管理等很多观摩点。每个地点调研完毕后，他都会用蛋糕来作比喻，和大家谈讲自己的心得体会，“基层消防治理，归根结底是为了把老百姓的‘民生蛋糕’给守护好。”“这些年，城市消防工作上去了，但街镇一级特别是广大农村的消防治理匹配度远远不够，从根本上来说，是我们消防工作做的蛋糕还不够大、不够分。”“我记得，我们年轻的时候，前苏联有句谚语，叫做‘不打碎鸡蛋就不能做蛋糕’。它的意思是，做事情要一样一样来，一层一层来，循序渐渐，不可脱离某些环节，这提醒我们消防人，要一代人接着一代人将我们的事业......”![]()
三个烈日炎夏，三个严寒凛冬，三个三百六十五日。德周福康蛋糕房火灾已经演变成了记录于《2021年我国消防救援年鉴》“较大火灾情况”专章里记录的一段文字，“某年某月某日5时，东山省德周市鱼城县鱼王市场蛋糕房发生火灾，造成7人死亡，过火面积148.9平方米，直接财产损失310万元。火灾原因为神龛内酥油斗烛引燃神龛及周围可燃物。剖析火灾事故教训：期货场所内违规使用明火，长期点燃酥油斗烛进行祭祀，且周围堆放大量包装纸、塑料等易燃可燃物，极易形成立体燃烧并产生大量有毒有害气体；该场所二层、三层违规住人，是‘三合一’场所，住宿区域与经营区域未进行防火分隔，有毒烟气沿唯一的敞开楼梯进入二层、三层，高温和有毒气使被困人员无法及时通过楼梯逃生”。![]()
倪久亮每次读到这段犹如撰写历史的文字时，都在内心一阵不能控制的悸动，总觉得自己应该可以做得更多，并非要在职务上留下足够耀眼与体面的“政绩”，而是本着一颗消防人应有的真心和情怀，为最基层的百姓群众做些体贴入微的实事。“但愿他们可不要忘了自己工作饭碗是从哪里而来的呀！”生日这天，将十只瘦长的手指紧扣起来、胳膊置于桌前的倪久亮默默呢喃道。有些时候，他甚至希望提议给那些德周市事业编制岗位人员设立一个纪念日，将每年火灾发生日这个固定节点，以举办纪念仪式的方式，提醒大家不要忘了自己为什么能够拥有事业编制岗位，督促大家努力工作、不忘初心，与火灾隐患作斗争。他沉心静气地凝视着眼前的蛋糕，想起了那一火七亡的家庭里，除了晨跑的小舅子幸免于难外，其实还有一位幸存者，这是已逝店老板的大儿子，小名好像叫做“福福”。当年那场惨不忍闻的火灾后，这位大儿子接受采访时说“父母都不在了，蛋糕店要自己撑起来。”倪久亮很想去见见这位志气满怀的大儿子，希望鼓励他振作起来、振兴家业，或是在真的设立那个火灾纪念日以后，邀请他来参加仪式，共同祭奠远去的逝者，倡导社会来关注消防、珍爱生命。但是每每想到这里，倪久亮又觉得事情不能这么莽撞和感性，世界上有多少人，能够承受起这种家庭惨剧给自己造成的切身创伤呢？这个世界太复杂，人的性格差别太大，每个人心灵承受压力的能力指数不一样，若是这位名叫“福福”的大儿子无法从失去亲人的阴影中走出来，成为一位终日潦倒的“酒鬼”或是惆怅满怀的“赌徒”，倪久亮也无法不去设身处地理解与宽容。但无论如何，倪久亮真心祈祷幸存者大儿子“福福”能够活出个样子、过出个精彩，把家庭的重担重新挑起来，将蛋糕房继续开下去。暖暖的灯光下，被利刃切开的蛋糕放射出五彩缤纷的耀眼光泽，银白洁净的糖霜几乎媲美着冬日最典雅的雪花，清甜悠长的香气在鼻尖轻灵快活的游走。“如果，如果这个幸存的儿子能把福康蛋糕房开下去。那么退休以后，每个生日，我都要托德周支队的战友，从他店里买一个生日蛋糕。”倪久亮在心底安静地许了个愿，虔诚的祝福和蛋糕一样华美、充满柔软，“哪怕岁数再大，哪怕血糖再高，我也要一口一口把它吃完。”![]()
文：石平顺
配图：36safety
其余文学作品：
火调消防：《我爱你》
探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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