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Mushroobby的第147篇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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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以前我一直不理解董其昌的一句话，叫做：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我主要是不懂这两句话是怎么并列起来的，毕竟行路在我看来效率很低。
虽然我也算是行过几里路的人，说对见识增长没帮助是假的，但是帮助很大倒也没觉得。不是说我们去国外生活几年，或者随着年纪的增加阅历见长，人就通透起来了。并不是如此，寻找自我的过程主要还是向内，而不是向外。对我来说，读书、思考、总结、输出就是我的路径依赖，而且这个方法也使的很顺手。没感觉我必须要走出去，要去哪里看看，才会有新的灵感。
直到上个月我去了一次丽江，再回来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到今天写这篇文章，时间刚好满一个月。我的看法是：每一位小镇做题家（这一群体当然也包括我自己），都该去一趟丽江。
丽江之旅的主题，大概是两个名词：破立与躺赢。
02.
我从一个很小很小的地方走出来。小到我曾以为人的一生都在这个家属大院里，毕竟院里有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甚至还有一间医院，从生到死都能包办，那是一个小孩能够看见的生活的全部内容。
虽然后来爸妈工作变动我来到广东，我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称呼自己为“小镇”做题家，但是做题家这三个字我还是符合的，并且题做的也还行吧，中大2+2出省不太行，在广东省内凑合。
在我的理解里，以做题和标准答案评分来作为选拔标准的考试，目的很简单，主要是为了筛选出能够在既定条件下以既定方式，完成既定任务的既定人才。这里面有四个既定，不难看出，这条路不是考察多样性和创造力的，而就是一种单一的价值标准应用。而这个标准是服务于人才需求的目的，也就是国家发展的目的。很明显，高考选出来的是两种人——优秀的官员和优秀的工人，两个有明显纪律性要求的工种。而从1980年代来看，国家也最需要这两种人不是吗？
我举一个小例子大家就懂。很多人学完高数都回来抱怨，高考数学这些压轴题真的是没事找事，用大学的定理轻松就能做，为什么非要高中生在犄角旮旯里构造函数，寻找角度费劲巴拉的去解这一道题呢？
说实话，这道题的目的就在于让你从犄角旮旯子琢磨点门道出来。不是为了恶心你，人家就差明明白白的告诉你了：这就是我朝公务员体系的屠龙之技——在多方限定、束手束脚但上级目的明确的情况下，你要怎么做才能不触发任何红线、不使用超纲手段的去达成既定目标，或尽可能的达成这个目标多拿分？你去问问家里的长辈，科长、副处、正处、副厅，每天的工作是不是在犄角旮旯里绞尽脑汁的琢磨点门道出来，把事情办一办，把工作开展开展。十年前接受采访被人骂出翔的钢铁厂马科长，现在人家已经升上去了。理解不了或者说不明白这些题的玩法儿，真的很难吃的了这碗饭。
所以那些超纲的、碰红线的，要么下去要么进去。处理不好的，你就能看到荷兰的事儿，阿姆斯特丹烂尾的事儿，丰县的事儿，唐山的事儿等等。现在大家还觉得高考，做题是无用的选拔？说实话这个体系相当严谨。尽管他并不完美，不完美的地方在于当我们需要产业升级的时候，2020年，高考提供不了这样的人才选拔，不是以多样性为导向的，但这毕竟是一个1980年的体系，没什么好诟病的了。
至于公平，那是它的另一个功能，我在这篇文里写了很多，这里不再赘述。
03.
讲完了做题，可以说说做题家了。
不难理解，做题这个体系不管是价值，还是结果，都是线性的。因此给所有年轻人在进入社会之前，就预安装了一个强大的惯性。我们习惯用一套有答案、有评判标准、有解法的眼光，去看待遇到的问题。换言之，我们总试图去解决这些问题，认为他们可以被解决。而忽略了在客观上，这些问题是否需要解决，或者是否能够解决。
这就是小镇做题家们绕不过去的人生难题，它不是一个具体的问题，而是一个抽象的人生态度。我不知道大家能不能够理解，我们在聊的不是方法，而是方法论。不是Methods，而是Methodology，因为人的一生总会遇到各式各样的问题。你比如社会价值标准的问题，房车婚姻生育；自我实现的问题，安贫乐道还是卷死其他人；父母家庭的问题，我们如何和过去的自己和解，等等，等等，太多了。如果我们遇到一个问题，就想着去解决一个问题，那你什么时候是在生活呢？到底你是为了解决问题而活着，还是为了享受活着而活着？
解决问题，是一种手段，但不是目的。
对于90年代包括现在00年代出生的一代人来说，家境普通，温饱不愁，但爸妈也无力帮助自己，能帮忙凑个首付的那已经是绝好条件的家庭了。所以做题确实是唯一的出路，这是时代大环境；其次是在一份考卷，一份评判价值里，我们别无选择，只能给出唯一的正解，这是大环境下的小环境。这种模式下说遇到困难，好听点叫做永不言弃，自强不息；说的难听一点，我们是不能后退的，因为身后空无一人。
所以，不管上了北大，上了985/211，还是普通本科，或者专科、没上大学，我不认为很多年轻人在想法上有太大的区别。在面对问题的时候，我们的第一反应都是先去解决问题。北大的和普通本科的当然有差距，但这个差距在执行力上，而不在对待问题的思路上。人的韧性是有差别的，有韧性是值得称赞的，但是并不一定意味着，这样是有智慧的。
因为实际上，有些问题，是人解决不了的。所以解决问题这个思维方式的惯性，在学校里它是可以应用的，到了社会上，不灵。
04.
所以我们要破立，不破不立，破而后立。破除掉固有观念，才能够立地新生。
关键就在于，人是可以退一步的，我们不是非得向前走，更不是非得按照社会价值标准的那个前方去走。以生命历程来说，向哪走，都是向前走。以前我们要高考的时候没得退，冇得捡，但事实上，现在毕了业，我只想做一个好人。
这里的第一步，直接躺下，不再试图去解决社会标准和评判带给我们的问题与困扰。说实话，这不是一种消极，而是在这种氛围里面，不躺下不可能赢。先躺后赢，简称躺赢。简单来说，在别人设计规则的游戏体系里会有赢家，没有赢家就谁玩啊，新葡京还知道送赌客赢几把呢。但终究不会每个人都是赢家，并且注定了只有极小部分人是赢家。
这个要解释起来很复杂，都可以在写5000字的文了。我只能简单说说，资本主义发展到今天，可以说私有制是全方位的塑造了当今的世界格局，和人类的价值观、评判标准，这是一个极其完整、复杂的体系。在中国，我们不说资本主义，只说私有制的问题，加上传统文化的土壤，最后提到的就是我们每天上网看到的那些东西，谁学校好，谁工资高，谁结婚对象家境好，谁买房买的早，谁让父母早抱孙子了，谁鸡娃鸡的狠，无非不就是这些事儿。在这体系里，自然有胜出的人，有通过小镇做题，关关难过关关过的方式，走成别人眼里人生赢家的人。但在我看来实在是没有意义。他们最后觉得自己幸福了，恰恰不是因为和外界比，而是反过来自己释然和解了。
但这一步，一定要等到那个时候才能发生吗？来的早一点，岂不是幸福早一点。
尽管一直有生活方式在提自我实现，东方的传统哲学也一直有无用之用亦是大用之类的观点，但是这些力量实在是过于熹微，是没有办法消解和对抗世俗的。按照马尔库塞的观点，这个世界已经成了一个单向度的世界，所有人共同的被自己的努力所构造的商品经济体系，进一步剥削。这是单人无法对抗的历史进程，努力或不努力在宏观上几乎没有体现。大家都知道资本主义要灭亡，但是20年50年还是100年，现在谁也不知道，努力能否加快这个进程，同样是不知道。
这就是我说的，人无法解决的问题，想赢，唯一的做法就是不解决这个问题。我一开始就跳出这个规则不就行了，大家可能觉得很荒谬和突兀，但实际上并不。你看现在的年轻人，卷的自然也有，但退出游戏的比例绝对是快速上升。对卷王高薪没太大欲望，对一线买房没太大欲望，对结婚没太大欲望，生小孩那就更不用说了。这一步都快迈出去了，无非是主动还是被动，被动就是消极，主动就是躺赢。
其实核心是我讲过很多遍的一些东西，在别人的标准里，我们活不出自己。如果幸福是建立在外界的标准上，即使建立起来也时刻会面临坍塌的危险。所以先躺为敬，实际上是一种向死而生、珍珑棋局的感觉，你随便PUA，但我不玩了。你看现在这个环境，还有这些新闻，你有信心在这个标准里玩20年，玩30年？说实话这和个人努力全没关系，基本你运气好不好，存款有没有暴雷，房子有没有烂尾，学区有没有重划，工作有没有毕业，遇到哪一个基本都是gg的结局。你看现在的社会新闻，有多少成年人一瞬间的崩溃，有多少说没就没了的，我都不愿上网了。
所以去玩这种胆小鬼游戏（博弈论基础模型，不解释了），是不理智的，如果只是一局定输赢，玩一玩也就玩一玩，最差就是等死，死国可乎。你比如高考，就是一把定输赢的胆小鬼游戏，不能后退。但是到了社会上，这是近乎于无限次重复的胆小鬼博弈，久赌必输，结局就是所有人一起两败俱伤，但是资本主义盆满钵满，没有意义。
所以，别玩这玩意儿了。
05.
话说回来，这和丽江有什么关系呢？其实未必是丽江，只是别的地儿我没去过。
不过我在丽江，确实验证了一种躺着的可能性。这个城市，他妈基本就是躺着的。一点也不卷，尼玛路都修不平的地儿，发展什么经济呀我草。这个城市真的太躺了。这一发现让我不由得激动了起来，堪称我人生历程里最重大的几个发现之一。真的，这地方对于躺的人来说，岂非人间天堂。
由于雪山景点和旅游城市的定位问题，丽江十几年来不允许修高层建筑，满地的平房和独栋，一下子就被人带回到了90年代00年代那种过去很慢，车马邮件都很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的氛围里，和当前大的社会环境大脱节，或者说最大程度上的，脱节。我是卷出来的前半生，一路都在卷，高考勉强卷了个985，毕业工作也卷死不少人，至少在我毕业的年纪，比我收入高的不超过一只手数的完，很可能就两根手指已经够了。但是后来真的累了，我只知道可以躺，有人是躺着的快乐的，但我没真的见过这种人，毕竟我身边的朋友都可拼了。所以你能想象，丽江带给我的那种震撼。而且朋友家里那种大家庭式的生活方式，亲友之间的往来，我真的，很多年了只在电视剧里见过。
丽江本地的一位朋友车上闲聊的时候跟我说，在这里买房，混的最差就是买个平层呗。一句话深深地刺痛了我。最差买个平层，我尼玛，深圳首付，丽江别墅。我是有什么大病，非要在深圳700万买老破小，而不来这里拿个别墅呢？而且退一万步讲，就算不买，你过来这里租，旅居，生活成本低到无法想象。
我是真的很动心，想去云南住着。不过这和我的个人情况有关，我只要有个网就能工作了。
话说回来，去云南躺着可能是润不出去下最接近润的选项。当然，这个建议不一定具备普适性，可能有的人觉得自己的工作只能在一二线，才有这个收入，才维持生活水平，去了丽江没收入了，这是实情。但我的建议是，要给自己的心里，留一颗种子，至少可以去看看，躺着是怎样的一种快乐。不是只有向前走才叫活着。
我虽然很惜命，但看得很开，多赚30万50万，也可能就是ICU里延续30天的生命罢了，于生命体验上来说，增量几乎毫无意义，除非ICU 30天打卡也是一种人生目标的话。所以，如果不是有什么执念，我觉得大可不必。我以前也卷，不敢说是卷王一级的，但我可以跟卷王卷一会儿的水平。现在？月入一千八，每天笑哈哈。
以前在香港上班的时候，一个月吃，那时候吃的好，能吃一万多块钱，现在一个月吃一千多，一样高高兴兴的。你说什么有机啊、均衡啊，不重要兄弟们..有的人健身、运动、生活规律然后三十多死了，有的人抽烟喝酒熬夜蹦大迪，但是活了80，没处说理去。我硕士学位是正儿八经的营养学，我们老师举过一个例子：香港人吃的很差，不健康，因为蔬菜很贵，外面吃饭一般不放绿叶菜；然后住得很差都是蜗居，生活方式也不健康，基本都是晚睡，要超过十一点半，甚至年轻人基本一点多为主、又少运动，但偏偏人均寿命最长，男性81，女性86。这真的很让人费解，无法解释的生理学奇异现象，可能是香港人执念太深，看不到共产主义实现的那天不肯死吧。
所以大部分事儿我都看得很开，我是一个拥有自我实现目标，也知道我这一辈子要干嘛的人，但我现在不能说完全躺着吧，毕竟我还在写文章，算是45°靠在那，躺了又没完全躺。但我的建议有点剑走偏锋，对于很多挣扎着又很累的年轻人，尤其是以小镇做题家的身份走到社会上的年轻人来说，就躺一次，没什么大不了的，真的。你担心的那些没钱、饿死和这那的问题，我在2020年都遇到过，最穷的时候，创业欠的债还完，我身上全部卡、微信、支付宝，余额加起来刚超过十块，买了一箱PDD的饼干，能吃一个月，尽管那样了，但到现在我不还是好好地活着？
我之前在香港的秘书小姐姐曾经说过一句话，我记到现在，她说：放心，死是很难的。
这句话，与诸君共勉。顺便多送一句：
2022这个环境下，一个人不先躺下去，看到的永远都只会是车水马龙和人来人往，他是看不见头顶的星空的。
谢谢大家，我是麻薯波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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