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子仪的儿子娶了公主,有一天和公主吵架,就大言不惭的说,你这样蛮横不讲理,不就因为你爹是皇帝吗?问题是,如果我爹想当皇帝,根本就轮不着你爹当皇帝!
事实上,郭少帅所谓的,我爹不稀罕当皇帝,否则都轮不着你爹当皇帝的想法,在郭子仪一系,肯定非常普遍。
事实,当年安禄山敢造反,就是因为手下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实在太多了。他们天天给安禄山灌耳边风,终于把安禄山灌得,愿意冒险一搏了。
许多人之所以会坑爹,就是因为他们常常会高估自己老爸的实力与能力;许多人之所以会推动自己的大哥冒险行事,就是因为他们常常会高估自己大哥的实力与能力。
翻开历史书,许多大佬权高位重,但是始终忠于皇帝;对于这些大佬的所作所为,我们常常都很难理解,因为,让我们处于他们的位置上,大概率上不会忠于皇帝的;尤其是看到皇帝不断欺负自己、甚至想杀自己时。
问题是,一个人既然能成为位高权重的大佬,怎么可能是吃素的?
我们觉得这些人迂腐时,不妨想一想,一个迂腐的人,怎么可能位高权重呢?我们普通的读史,也许都不迂腐;问题是,不要说让我们一步步爬上社会的顶层了;就是让我在几十个人、几百人的的小圈子里,显出个自己来,通常也是做不到的。
郭子仪之所以忠于皇帝,是因为郭子仪清晰的知道,皇帝拥有的资源,远远多于自己;自己跟着皇帝混,就可以听风唤雨无所有不能;如果和皇帝闹翻了,最好的结果,也就是打翻了狗食盆,大家都没得吃。
所以,郭少帅的大言不惭,很快就给郭子仪找来了麻烦。
因为郭少帅口放狂言后不久,郭子仪父亲的坟,就被人挖了;关键是,相关部门调查了很久,也没有调查出结果,然后这件事,就稀里糊涂地结束了。
从某种意义上,这就是皇帝找人,给了郭子仪一个教训。
在此过程中,皇帝想敲打的人,也许并不是郭子仪,而是郭子仪的小弟、子弟。换而言之,他希望郭子仪的小弟、子弟知道,真正的老大到底是谁?
因为类似的原因,给了郭子仪这个教训后;皇帝又紧接着,给了郭子仪另一个教训,那就是郭家军中的都虞侯,把郭子仪的一个小弟,乱棍打死了。据说,郭子仪的这个小弟,在军中擅自跑马。
这种事,是什么性质的事?
郭家军的都虞侯,既然没有请示郭大帅,又没有请示郭少帅,就把郭子仪的一个小弟,乱棍打死了。
从大道理上说,这个都虞侯执法如山,以后应该好好培养;而从现实的权力博弈去看,他这样干,就是明着挑衅郭子仪在军中的权威。
因为生杀予夺的大权,永远得掌握在大哥手里;一个人敢不请示大哥,直接行使这种权力,就是标准的犯上了。
除非大哥想让你当他的鹰犬,所以才会帮你树立这种权威。换而言之,大哥不想出面当恶人,就让你干这种得罪人的事。
表面上,你想收拾谁,就可以收拾谁;实际上,之都是你揣摸大哥的意思之后,替大哥背负恶名的。比如,历史上臭名昭著的太监、奸臣,可以肆无忌惮的残害忠臣,表面上是因为皇帝老年痴呆了,所以任由他们胡作非为;其实呢,这就是因为皇帝不方便出来干这种事,所以授意他们去干罢了。
是不是说得有点远了;我们还是回到那个都虞侯,竟然敢擅杀郭子小弟的事上。
毫不夸张的说,这个都虞侯就是代表皇帝,打郭子仪脸的。
因为,这个都虞侯显然不是郭子仪培养的鹰犬;要知道,这个执法严明的都虞侯,连个名字也没有留下来;此前干过什么,没有人知道;此后干过什么,也没有人知道。如果他是郭子仪培养的鹰犬,而且站在了最前排,绝不可能这样突然出现,然后一闪而过。
因为类似的原因,郭家军少壮派,当时就炸锅了。因为郭子仪继续退让下去,皇帝有可能还会得寸进尺的,所以郭子仪的几个儿子,都哭着喊着的,希望郭子仪严惩这个都虞侯。
但是,郭子仪拒绝了他们的这种请求。
事后,郭子仪说,我手下有这样执法严明的都虞侯,我的儿子竟然不恭喜我,反而哭着喊着,希望我严惩这个都虞侯,我平常对他们的教育,真是教育到狗肚子里了!
郭子仪的这种解读,从大道理上说,自然能说通。
但是从郭家少帅们的反应去看,那种大道理,也就是郭子仪应付场面的话。
要知道,郭家的少帅们,都不是普通人,随便拿出一个,恐怕也是市师级、省军级的大哥;而郭子仪讲的大道理,恐怕小学生也能理解;如果郭子仪的儿子们,连这种大道理都无法理解,郭子仪让他们当市师级、省军级大哥,算什么事呢?
从某种意义上,这只是皇帝与郭子仪的暗战继续。
郭家的少壮派,希望郭子仪强硬反击一下;郭子仪却知道,在这种事上,适当退一步,应该是可以的。
因为这件事的着手点,说起来比较微妙,因为那个都虞侯,只是击杀了郭子仪老婆奶妈的儿子(这种关系实在有点拗口)。虽然从郭子仪几个儿子的反应去看,这个人应该也算郭子仪一系的核心人物;但是说到天上,他也只是郭子仪老婆奶妈的儿子罢了。
如果郭子仪因为这种事,就和皇帝大动干戈,会让自己陷入被动的。
一切是显然的,都虞侯打着执法严明的旗号,击杀了郭子仪老婆奶妈的儿子;郭子仪就要严惩这个都虞侯;皇帝追究下来,或是让言官抓住这件事,大作文章。郭子仪如何收场呢?
这种暗战,那是非常微妙的、复杂的。因为皇帝动得深了,可能让郭子仪撕破脸与他大闹;动得浅了,可能无法让郭子仪一系知道厉害。
类似的暗战,其实就是双方重新划一下界限,换而言之,皇帝有意无意告诉郭子仪一系,你们有些越界了。并且希望郭子仪会重新调整一下自己的权力边缘,而以郭子仪的政治洞察力,自然知道它的性质是什么,所以识趣的退让开了。
但是不论郭子仪怎么退让,郭子仪的底线,也不是皇帝敢随便触动的,所以郭子仪一副退让容忍的样子,但是郭子仪在帝国的军政地位,也始终是标准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斗而不破,这是权力斗争的真正境界。
换而言之,大家都明白,双方的争斗不管多激烈,也只是因为利益分配不合适引起的。所以,我现在打了你的脸,只要你愿意退一步,并且愿意低头,我就会找机会向你道歉的,以后咱们还是好兄弟。
当然了,双方争斗时,谁也不会轻易触及对方的底线,你如果真的触及了对方的底线,这个矛盾,有可能就是你死我活的了。
皇帝与郭子仪的矛盾虽然存在,但是双方一直尊重对方的底线,即使偶尔越过,也会因为对方微妙的暗战,而赶紧调整回来。这样折腾的结果,就是双方互相猜忌,却能一直合作。
郭子仪的牛就在于,爬到这种位置上时,没有被乐观、冒险的念头迷惑,相反地位越高,越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
皇帝的牛就在于,他不论怎么猜忌、压制郭子仪,一直也尊重郭子仪的底线,所以郭子仪不管怎么受猜忌、打击,也是帝国仅次于皇帝的实权人物。
皇帝与郭子仪的合作,谁自身带的资源更多呢?
显然是皇帝啊!
许多时候,你很牛,仅仅是因为你处于某个系统之中,而且是这个系统中最重要的成员;如果这个系统崩盘了,或是你离开了这个系统,你还能这样牛吗?
郭子仪对此,从来有清醒的认识。所以郭子仪一生尊荣无比,子孙后代也享尽荣华富贵。
李光弼、仆固怀恩显然有点认不清自己了,于是在事业最辉煌的时候,突然越走越绝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