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战棉铃虫

文摘   2024-11-15 08:42   江苏  


兵团的农作物种类很多,但主要有两种,一是棉花,二是水稻。我在的连队,主要种棉花。

大概是自然平衡的缘故,棉花有个“天敌”,叫做“棉铃虫”,它很像菜叶上和辣椒中的那种小青虫,但个头要大一点。青绿相交,是它们的天然保护色,幼虫,颜色深一点,成虫,颜色要略微淡一点。你别小看了这些青绿色的软体昆虫,它们可是有着特别凶猛的攻击力,“嘴”,是它们的攻击武器,“吃”,是它们的攻击方式。它们不但“胃口好”,而且“肚量大”,花蕾出来时,吃花蕾,棉桃出来时,吃棉桃,一条棉铃虫,一天能吃掉一到两个棉桃。吃花蕾就是吃棉桃,吃棉桃就是吃棉花,我们的劳动汗水将会付诸东流,年底的收成也会化为乌有。

护蕾保桃,刻不容缓,命运注定我们,与棉铃虫之间有一场大战。

既是大战,那就必须动员。对着全连知青,连长喊出了三句口号,一句叫做,“大战七八九,抗灾夺丰收”,一句叫做,“轻伤不下火线,重伤不叫苦”,还有一句叫做,“护蕾保桃保收成”。三句口号,鼓舞斗志,激励士气。

大战棉铃虫,最早是“三军”联合作战,除了我们“步兵”的地面突击外,还有飞机的“空中打击”,拖拉机的“摩托化进攻”。五营南边的荒草滩上,我见到了那架用来喷洒农药的“安2”型飞机,有警卫守着,不能靠近。飞机的周围,有许多人在不停地忙碌着,他们,有的在加油,有的在检修,还有的在配置农药,不远处,是一排排的汽油桶和堆得像小山似的农药瓶。当飞机从我们头上呼啸而过时,身后,会拖出一道长长的宽宽的雾带,阳光下的雾带,是七彩的。到底是兵团农场,治虫有飞机,让人感到很自豪。但是,好景不长,两年后,那只“大鸟”似的飞机就再也不来了。

我从大家的闲谈中,听到了一些关于“大鸟”的情况。有人说,飞机用不起,租赁费,修理费,机组人员的伙食费,加在一起,很贵的。有人说,治虫效果不理想,受天气和风向影响,药水会在空中随风飘走。还有人说,飞机容易耽误治虫最佳时机,因为,它不飞没“病”,一飞就有“病”。

没关系,没有飞机的“空中打击”,我们不是还有拖拉机的“摩托化进攻”吗。

那是机耕连的高轮拖拉机,它的身后按着一个大铁架,架子上,焊着两只柴油桶连接成的一只大容器,上面横着一根长长的喷杆,杆上装着十五六个喷嘴,打开按钮,就会从不同角度向外喷出雾状形的药水。尽管棉花地有着标准的行距和沟距,驾驶员开机时也特别小心,但拖拉机在地里,开过来开过去,在地头,转过来转过去,还是让棉花,受到了不少伤害。还有就是,每块地的棉花,长势不一样,高矮不一致,直接影响到农药的喷洒效果。

于是,不少连长下令,取消了拖拉机的“摩托化进攻”,我的连队,也是其中之一。

农场的地块,小的二十来亩,大的四十来亩,更大的六十来亩,长度都是三百来米。地头是统一的机耕道,地与地之间,有排水沟,五六块地中间,隔着一道防风林。地势平坦,整齐划一,本身是一种优势,它为机械化作业提供了有利的条件,问题在于,如何才能发挥好这种优势。很遗憾,在那个特定的年代里,因为一些这样那样的原因,人们,似乎更欣赏人海战术。

“三军”联合作战,最终成了步兵的孤军奋战。

好在农场不缺人,有的是知青。

冒着毒辣辣的太阳,我和大家背负着,有点像火焰喷射器一样的药水桶,来来回回地穿行在一块又一块的棉花地里。我的左手,不停地压着杠杆,向桶内充气,我的右手,握着根两尺来长的喷杆,一边走,一边向身边的棉花,喷射出雾状般的药水。人工治虫,不受天气风向影响,不受棉花高矮限制,只要有人,男女都行,成本低,效果也不错,一桶水加满,能够喷一行棉花,到了地的那一头,还得加满水,才能喷回来。

为了加强一线兵力,连长把文书,保管员,卫生员,通讯员,轻伤号也 都“轰”到了地头。先治哪块地,后治哪块地,视虫情而定,连队的植保员,会根据侦察的结果,提供出准确的情报。根据情报,有时,我们采取分片突击的办法,各排各班自己包干,有时,我们采取全连会战的形式,用一到两个小时,对虫情严重的地块进行“围剿”。哪里有虫情,哪里就是战场,大家吃在地里,喝在地里。

中午时分,送饭的牛车,慢吞吞地来到了地头,除了一大箩米饭外,还有的,就是韭菜,北瓜和南瓜汤。连日大战,让大家感到了疲劳,除了腰酸背痛,那就是精疲力竭,很需要有高蛋白高能量的补充,最好是,有碗红烧肉,哪怕是,有碗黄豆烧肉,也行。然而,我们的目光,是失望的,也是无奈的。连长发话了,消灭了棉铃虫,红烧肉会有的,黄豆烧肉也会有的。

该死的棉铃虫,你等着。

能够称得上棉花的“天敌”,棉铃虫,也确有其独到之处,它好像根本不在乎农药的喷洒,一次两次,不当回事,三次四次,才有点儿感觉,这让我们很佩服它的“顽强”劲。

农药配置低了,它照吃照喝,农药配置高了,不但治不死它,反而增强了它的抗药力,因此,农药的配比度,农药的喷洒遍数,喷洒时间,喷洒位置,也很有讲究。连队常用的农药,除了“乐果”,“1605”,“3911”,还有“六六粉”。农药的包装盒上,标着明显的“剧毒”字样,字边上还印着一个骷髅,有点吓人。

大战棉铃虫,也让我们经受着农药的考验。药水治虫,当数烈日下效果最好,药水一喷,马上就会被花蕾和棉桃吸收,棉铃虫吃后容易送命。但人的皮肤,在阳光下也特别容易吸收水分,我们不可能穿上防护服去喷洒药水。防护意识和防护条件的缺失,是件很要命的事。

     喷洒药水,戴口罩是必须的,也是起码的,尤其是在使用剧毒农药时,但在具体操作中,许多人都没有戴。不是我们不肯戴,因为大家,早已是汗流满面,衣衫湿透。按照规定,配置药水的人,因为直接与原浆农药打交道,必须戴上长袖塑料手套,因为天热,也没戴。高温下干活,喝水擦汗是必须的,但是,药水桶是直接在河里加水的,你说,在这样的水里洗手,管用吗。许多人,不洗手就喝水,不洗手就擦汗,结果,他们的眼睛肿了,皮肤也红了。不可避免的农药中毒,让轻者,恶心呕吐,浑身无力,让重者,神智不清,昏迷不醒。但我们大战棉铃虫的行动,丝毫没有减弱。

下半夜,月亮悬在半空,星星眨着眼睛,我们的一支喷粉队出发了。这时,露水刚开始形成,也是棉铃虫,从叶子下,从棉桃中,探出脑袋换口气的时候。对不起,不能让你换气,要叫你马上断气。

在地头,喷粉队分成两拨人。一拨人,握着手摇喷粉器,一人一块地,一边跑一边摇,一个来回十二行棉花。一拨人,身上背着一只像拉杆箱的机器,里面装满药粉,顶部是只小油箱,边上是个小马达,箱底连着一根,二十来米碗口粗细的塑料管,管子那头,有人紧紧抓住,马达启动,两人就沿着棉花地,快速飞奔。随着小马达的转动,管子上的细孔中,就会“呼呼”地喷出药粉来,一个来回,能喷半块地。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药粉味。借助慢慢下沉的夜露,“六六粉”被均匀地散布在刚沾到露水的叶子上,棉桃上,让该死的棉铃虫,美美地吃了一顿“辣火酱”。

最后一代棉铃虫,抗药力更强,几乎到了天不怕,地不怕的地步。但是,我们有办法。

清晨,大家带着个灌了一半水的小瓶子,来到地里,每人两行棉花,对升级换代后的棉铃虫,展开了逐棵棉花逐个棉桃的“大搜捕”,逮住一条,就丢进小瓶里。瓶里的棉铃虫,吃饱了水,沉到了瓶底,一个人,一天下来,可逮二三百条,多的,可逮三四百条,加起来,就不是个小数字。收工后,我们把逮到的棉铃虫,带到了连队的养鸡场,倒在地上,清点数字,统计战果,然后,用来喂鸡,望着争先恐后啄食棉铃虫的鸡群,大家都很开心。

立秋后,棉铃虫羽化成了飞蛾,这时候,如果多消灭一只飞蛾,来年,棉铃虫就能少掉一大批。这是个战机,必须抓住,连队成立了灭蛾队。常用的方法,是点灯诱蛾,视地块之大小,设置若干个三角架,架上吊盏马灯,灯下放个盆,盆里是配置好的药水,被灯光诱来的飞蛾,一旦掉入水中,就再也飞不起来了。天黑,点灯诱蛾,天明,灭灯收蛾,灭蛾队,每天都能从药水里捞起几大包蛾子。这一招,打到了棉铃虫的命门上。

我们的组合拳,一下连着一下,终于,把棉铃虫打趴了,这让地里的棉桃们,绽开了张张笑脸,拍手称快。


图片由云台农场常熟知青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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