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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向善人生》,首次发表于2017年“苏州知青公众号”,后编入由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发行的《苏州记忆》。今日重发此文以纪念“金牌老娘舅”万汝藩先生逝世五周年。
万汝藩,1969年赴黄海农场,下乡十年,是苏州知青公众号连载《黄海岁月》和《回城岁月》的作者。万汝藩在企业里是法律工作者,退休以后被公安聘为人民调解员,一直干到70岁,成功调解两千多件民间纠纷,写下了《一个人民调解员的话》、《典型案例110》和《派出所常见纠纷疑难调处50例》等三十多万字的书。苏州电视台曾有一档节目“金牌老娘舅” 多年跟踪万汝藩民事调解的足迹。
万汝藩,在他从“人民调解员”的岗位上退下的第三年2019年10月27日,因患食道癌、贲门癌不幸去世,享年72岁。
作家燕华君为《苏州记忆》写《序》,她评价有梦想有理想有思考的一代知青:“一颗心用来流血,一颗心用来宽容。”万汝藩就是这样一位知青。
(上图为当年留下的影像资料封面)
他平生急公好义,爱打抱不平。路上两人因骑车相撞争吵,A的自行车轮被撞歪要索赔,B口袋无钱,他掏出十五元化解了纠纷。在路边理发店,父亲棒打不听话的儿子,他出手阻止,耐心相劝。
他退休后,被聘为驻公安派出所的一名人民调解员,在六年半时间里,他成功调解了2053个各类型的民间纠纷(统计至采访前)。他不会键盘打字,用手写板写下了《一个人民调解员的话》、《典型案例110》、《派出所常见纠纷疑难调处50例》等三十多万字的书。他的调解室,被评为“优秀调解工作室”;他被市司法局授予首届“百佳”人民调解员称号。
他是今年(笔者采访时2017年)69岁的万汝藩。
(万汝藩在调解工作室)
下乡时为康庄农民鸣冤屈
“这是我当知青时,做的极有意义的一件事。”万汝藩说,第一次帮人家打官司是在他下乡的时候。
1975年,万汝藩是江苏生产建设兵团二师七团三营十一连的知青。兵团农场隔河的东南面,就是当时颇有名气的康庄大队。
女社员尹恒花美貌出众,与蔡青松结婚后,恩恩爱爱生有两子。当时的大队书记姓赵,看上了尹恒花,但尹恒花不从。赵某便找机会报复。有一天,大队里抓到一个贼,赵某诱导这贼:“你的同伙中,是不是有个叫蔡青松的?”这贼即说“是”。
蔡青松“撬门扒窗,扰乱社会治安”被关押起来。一连几天的“学习班”蹲下来后,赵某还不准给蔡青松饭吃。看守他的民兵中有位同村人,同情蔡的遭遇,偷偷送给蔡几个山芋和一把镰刀头,让他削着山芋填饱肚子。换班时同村人忘了打招呼。另一个看守民兵杨某见蔡有镰刀头便上去抢夺,两人争抢中割破了杨左手臂。蔡青松又获得了第二条罪名:“杀人害命”。蔡被吊起毒打昏死过去,即送往县医院抢救。医院的医生说:“你们抬个‘死人’来做什么?”但蔡青松命大,又活了过来。
在医院蔡依然被人看守着。蔡青松毕竟年轻,治疗几天后,他觉得可以下地行走了,趁人不备逃出医院,可没走多远就被抓住。于是蔡青松有了第三条罪名:“企图越狱逃跑”。这三条罪名加在一起,就被当时当地的“革命委员会”判处“死刑缓期两年执行”。
丈夫含冤被判重罪,尹恒花四处诉说着蔡的冤情,寻求拯救丈夫的希望。在邻近农场,当时“兵团”的地头,她与“看青”的知青毛邦俊认识。她对毛邦俊讲了丈夫的冤情。老毛听后说,我们连里有个知青文章写得好,要不要请他帮着写个状纸试试。
尹恒花当然答应,“死马当作活马医”。她把先前写成的零零碎碎材料交给了老毛,再由老毛转给万汝藩整理。
万汝藩接到材料后,抓住该案的实质重点和疑点,写好了申诉状。尹恒花将此申诉状递上当时的“革委会”。第一次重审,蔡案从死缓被改判无期;万汝藩再次写了申诉状,最后改判有期徒刑十五年——蔡青松的命保住了。
就在蔡青松坐牢期间,尹恒花为躲避赵某的不断骚扰,与蔡离了婚,与困难时帮助她为蔡申诉的一名青年结婚,一起抚养蔡的儿子。“十年浩劫”的“文化大革命”结束,在蔡青松已服刑八年半的时候,在清理冤假错案中,蔡青松被无罪释放。当时的县里赔偿了蔡青松三千元钱。这笔赔偿,在当地农村可盖三间瓦房。
事隔二十多年后,万汝藩回农场十一连看望老连队和老朋友。他借辆自行车骑着去康庄,找到了蔡青松靠近中山河边的家。
万汝藩自我介绍后,蔡青松激动万分。蔡青松说,他知道是农场一位知青帮助他申冤才能够活到今天,出狱后曾经去农场找过,但知青都已经回城了。
由于当时尹恒花拿到的申诉状,是通过知青老毛转递的,没有其他人知道这件事,蔡青松和尹恒花都不知道这位知青叫什么。直到二十多年后,恩人自到家门口时,蔡青松这才知道这位知青的名字。
万汝藩(右一)与同伴在农场
自掏腰包帮知青后代打官司
万汝藩回城后,被安排在苏州市建筑材料公司工作,当了一名业务员。20世纪80年代初,他在山东枣庄参与诉讼一起经济纠纷案件,成功为单位挽回了经济损失。
领导看这小伙子打官司有章法,后来就把他调到公司的“法律办公室”工作。万汝藩正式以单位“特别授权”的委托人身份,频频走上了法庭。万汝藩帮助单位打官司出了名,单位里职工纷争、家庭琐事、邻里纠纷,甚至夫妻离婚,都来找他咨询,请求帮助。
有一天,原农场连队的一位韩姓知青给万汝藩讲起一件事。他们连里已故知青的儿子阿良,向他的叔叔讨要拆迁房屋款,阿良非但没拿到拆迁款,而且无房可住。听完此事后,万汝藩异常激动,马上去把阿良找来,他要帮他。
这桩案子颇为复杂。在农场知青大批回城的前夕,知青张也青投河自尽了。张也青当时已经结婚,妻子是浙江温州乐清人,婚后生下一子,就是阿良。
张也青是苏州父母的养子。他死后,妻子改嫁回浙江老家。张也青在苏州曾经住过的房子是祖上遗产,有一百多平米。遇上房子拆迁,阿良的叔叔认为:阿良是养子所生,其母又改嫁,是一个与这个家庭没有一点血缘关系的人,他不可能有财产的继承权。
万汝藩认为,张也青虽是养子,但并不影响他的继承权。张也青死后,其子有代位继承权。打官司要钱,阿良拿不出,万汝藩去和妻子商量垫付。开始,万汝藩妻子不理解。他说:“就算我们多了个儿子吧!这个忙我们应该帮。”在万汝藩的努力下,阿良胜诉,阿良要回了四万多元的拆迁款,并用这钱买了一套房子。
万汝藩说到这里,眼眶有点湿润,声音有点哽咽:“张也青是同我们一起坐船到农场的,可是没有能和我们一起回来,这是个历史的遗憾。现在,终于能为这位已故知青的后代帮上点忙了。”
四天三夜为十七位民工讨工钱
2011年,还有五天就是除夕了。十七位农民工心急如焚走进南门派出所,诉说某装饰公司拖欠了他们的工资。民工们说:“我们一点钱也没领到,怎么回家过年啊?”
为尽快解决问题,万汝藩把装饰公司的四位股东全部请到调解室。原来,这家公司一名项目经理不久前突然死亡,而死前已将应付工人的十六万元工资赌光了。
公司四位股东认为,他们已经支付工资了,没有责任。老万分析案情后指出关键点:项目经理死亡与本案无关,而该项目经理生前由公司任命,他挪用工人工资,责任该由公司承担,应当实际支付工人工资。
为让农民工尽快拿到工钱,在调解室,老万连续工作不回家,与公司的四位股东摆事实、讲道理。先有两名股东同意支付了,还有两名股东坚决不同意。老万继续做工作,提出按股份比例分别支付的方案。期间,有三位农民工有急事先回家,全权委托老万,不管最后能拿到多少,钱先放在老万手里。
四位股东终于同意给钱了,可是公司东凑西拼也不够全部的应付工资。此时,老万再与民工商量,除一名民工家境特别困难,大家同意全额支付工资外,其他人可以减半领取。这个方案,终于达成了一致意见。
工资由老万代发,民工们排着队,一个一个进入调解室领钱,老万一一与他们道别。当最后一位农民工领完工钱时,时针正好指向小年夜晚上九点整。
此刻,在这间调解室里,老万已经连续工作了四天三夜,九十个小时。老万站起身来准备回家。当他推开调解室房门的一刹那,眼前的情景让他愣住了——在雨夹雪飘荡着的昏暗小院中,十四位民工还都静静地站在那里。
“你们怎么还不回去啊?”老万问。
“我们只想最后向你说声谢谢!”民工们整齐地向老万鞠了一躬。
民工们拉着老万的手迟迟不离去。他们商量着要去做面锦旗送老万。老万连忙摆手说:“不要了,不要了,别花这个钱了。如果有这个钱,给你们的孩子买把糖吃吧,也算我祝贺他们新年快乐啦!”老万目送着民工走后,心里一块石头落地。然而,此时的他感觉到全身乏力,瘫倒了下来。老万被送进医院,去挂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