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位，有听说过富县的请举个手。当然，我知道您举手我也看不见，当然您也应该知道在文末点个赞的话我从后台是能看见的——这个赞就相当于“如果您怎么怎么了您就眨眨眼”。
如果您知道富县，请眨眼。
2020年的仲秋，在核酸捅嗓子眼的间隙我从沧州去了一趟富县——从西安往西到延安，延安再往西，就是富县。
富县是延安的一个小县城，因为正是秋天，一路上满眼都是红彤彤的苹果树，好像他们那里的苹果树只长苹果不长叶子似的，好像那里的土地除了苹果长不出别的植物似的，印象极为深刻。
进入县城，车随便一开就到了中心大街，大街中央十字路口的大转盘里一只小鹿人立而起，一副要挣脱地心引力学着嫦娥去奔月的样子——下边还有几只更小的小鹿心无旁骛地在低头吃草，它们的眼里只有草。
从中心大街随便开，一不小心可能几分钟就出了县城。
整个县城的最高建筑好像也就七八层高，整个县城最豪华的宾馆就在那栋楼上，记得一晚上好像是三百来块钱。县城的饭店也是乏善可陈没啥亮点，饭菜入得了口却也夸不出口，也就那回事吧。
晚上没事就在手机上查富县，这一查不要紧，竟发现这富县竟然就是以前的鄜州，瞬间就想起了杜甫的“今夜鄜州月，闺中只独看。遥怜小儿女，未解忆长安”以及“清辉玉臂寒”——原本乏善可陈的富县瞬间灵动起来，中心大街大转盘的那几只小鹿的形象也在那一瞬间得到了升华——除了那一轮谁也拿不走的鄜州月，那几只小鹿恐怕是富县作为曾经的鄜州最后的一丝倔强了吧？
也不知道是哪个假装有文化的吃饱了撑的吃完了人饭不干人事的当官的把鄜州改成了富县，他也不怕鄜州人上坟时找不到地方哭改为骂他的祖宗？些数典忘宗的东西！真特娘滴！
以上只是个引子。
（当年的照片找不到了，上图是网上找的鄜州中心大街大转盘的那匹马）
以下也还是引子：
因为落水洞（乔木）春风十里独步青楼的气质想到了人的气质，所谓的茶气与人气，包括同样看不见摸不着但能感受得到的文气。因此想到了有过交集、且惺惺相惜、却又各树一帜的李白和杜甫——这俩人一个浪漫主义一个现实主义，一个很狂一个很忙，一个成了仙一个入了圣，各有千秋。
二人要做个比较的话，就我个人而言更喜欢的还是杜甫。
原因很简单，因为凡人要成仙很简单——凡人三杯酒下肚基本就飘飘欲仙了，不行的话就再来三杯。只要酒到位巨灵神来了都敢让他手抱头蹲着，让高力士给脱鞋那根本不叫事。至于说“今朝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的不开心就不干了、以及“五花马千金裘呼尔将出换美酒、、、千金散尽还复来”的花钱如泄洪的行为都是一种完全不负责任的光棍行为，要不说他仙呢！
但凡人要入圣却很难，唯有超凡才能入圣，因为超凡很难所以入圣更显难能可贵。
当然，更喜欢杜甫不代表不喜欢李白，只是李白（看起来）不负责任的人生态度不符合我的人生观罢了，不代表我不欣赏他不羁飘逸的文风和文采。同样的，像杜甫和陆游这样负责任的人他是无论如何也飘逸不起来的，为有牺牲多壮志，为酬壮志唯有牺牲，他俩都是把名声看得比生命重要、爱惜羽毛胜过口舌脏腑、甘愿化肉身为炉鼎以牺牲自己的快乐来书写自己的墓志铭的那一类人——最猛的当属陆游，从年轻时“早岁那知世事艰，中原北望气如山”的气吞万里如虎到壮年时“上马击狂胡，下马草军书”的纵横驰骋，再从虽然壮志难酬但仍壮心不已的“三更抚枕忽大笑，梦中夺得松亭关”再到需要“扶我起来”的“僵卧孤村不自哀，尚思为国戍轮台”——那真是不折不扣结结实实的一条猛汉子！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我说的是和自己比不是和别人比。跟别人比受的是外伤，对心理强大的人来说那根本不叫事儿，但是跟自己比的话要伤就是内伤，非“终属楚与可吞吴”之外几乎无药可医——杜甫是一个特例，成就他的是过程，而不是结果。
凡事留一线，江湖好相见——此之谓江湖相望。
杜甫也懂得“江湖相望”的道理，于是就有了《留得一钱看子美》。
杜甫留这一钱留得很苦。
我会尽量试着让他看起来没那么苦。
下边这一首印尼歌曲《TERLALU PAHIT》（太苦）我选的是男女合唱的演唱会版本的，并截屏了几个画面——无侵权之意，只是因为没法直接转，所以只好曲线转播——特此声明一下。
注：音乐中反复重复的歌词“terlalu pahit、、、、、、tapi terlalu pahit”译成中文就是“太苦了、、、、、、太特么苦了”的意思。
《留得一钱看子美》
人生在世各有各的追求，有人白首太玄经不求闻达于诸侯，有人白首为功名只为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而杜甫的追求却似乎有些矛盾，或者说有些不切实际，或许他追求的也就是追求的那个过程——要说想当官吧，当年已经是兖州守备的他爹要退休的时候杜甫把接班的名额让给了他弟弟，虽然说接班不可能接着当守备的班，但好歹也是个干部；要说他想赚钱吧，也不是，他奶奶死了身为长孙的他也是不继承遗产把遗产给了他弟弟妹妹——要不他能成为诗圣呢，年轻时候就那么伟大。
杜甫的妻子也是出身官宦，娘家也是有点家底的，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老婆跟他八字相克（克不克跟恩不恩爱没关系），反正是杜甫自从结婚后日子是过的一年不如一年，几乎是每一步都踩在坑里，点儿背到家了。
看他有多背——
1，到长安求取功名（不是考取），他走的是高端路线（自然也是高消费），《饮中八仙歌》里的知章、汝阳、李白这些人跟他可不是神交而是正儿八经一起喝过酒有交情的，他表弟还是李林甫的女婿、、、这些人都是真心想帮他的，可还没等着帮得上呢，这些人忽然一下子都失势了，自保不暇谁还顾得上帮得上他？
2，杜甫不迂腐也不是不通世故，这些人倒了不是还有唐玄宗吗？直接找老大！
可是那个时候不光他想见老大，一个姓安的和一个姓史的也同样想见老大，把老大吓得到处跑躲着这两个人，甚至为了安抚人心不得不半匹红纱一丈绫系向贵妃美人头，连他心爱的杨贵妃都不得不弄死了还会顾得上个他？
3，杜甫锲而不舍，把老婆孩子放在鄜州他舅子家里，他只身去找老大——患难见真情，这正在表现时候。
可惜，那个时候连老大自己都不知道该往哪跑，甚至生怕姓安的和姓史的知道他在哪里，杜甫又怎么能知道老大在哪里呢？杜甫也只能在心里悲歌一曲“千万里我追寻着你、、、time
And time again I ask ——到底你在哪里？”
而回答他的却往往都不是人——山谷回音：他刚离去，他刚离去；大地轰鸣：他刚离去，他刚离去、、、最后只剩下老杜一个人在呜咽：又特么晚了一步！又特么晚了一步！
要不都说忧患出诗人呢，也就是在这期间，老杜写下了被后世誉为诗史的三吏三别等诗篇，代价之一是被姓史的和姓安的兵给抓了壮丁，那些大头兵可不管他是不是有文化，不听话那可是真挨揍的——好在后来他跑了，不然的话三别的最后一别很可能就成永别了。
4，最苦的来了——老杜自己的日子都过成那个样子了他的老婆孩子又怎么能顾得过来呢？他那未解忆长安的那一双小儿女竟活生生的饿死了一个！
电视上常有头戴主角光环的主人公从来不为生计发愁，这很不科学。头戴诗圣光环的老杜的生活就太科学了——好像是在现在灵宝的时候，杜甫实在是没路费了也走不动了，就在那里租了个小房子，然后拿着铲子到山上转悠，跟在猴子后边捡橡树籽充饥的同时期待着能挖点黄精到街角摆摊卖掉换点钱——结果却是“手脚冻踆皮肉死、、、黄精无苗山雪盛！”
老杜不再呜咽，他呜呼——呜呼一歌兮歌已哀，悲风为我从天来！
也就是在那一段日子里，杜甫写下了他的一首不那么广为人知的诗篇《空囊》：囊空恐羞涩，留得一钱看——囊空如洗怕人笑话，特意留出一个铜板好拿给人看：谁说我没钱？
在河南巩义笔架山下的杜甫故居布置有杜甫在街角摆摊的布景，瘦骨嶙峋的老杜手里捏着个铜板在对着太阳光看、、、
也还是在那一段日子里，杜甫写下了比《茅屋为秋风所破歌》还要令人悲伤的七首哀歌《寓居同谷·作歌七首》。其中便有——有弟有弟在远方、、、有妹有妹在钟离、、、有客有客字子美、、、
这便是本篇小作文题目《留得一钱看子美》的出处。
还记得卖火柴的小女孩吗？卖火柴的小女孩在一根根火柴的微光里看到了她想要的生活还有她死去的奶奶，然后她就冻死在了火柴的微光带给她的希望里，那是回光返照的光。那么，摆摊的杜甫在那一个钱眼的光亮里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了他的弟弟妹妹还有他自己、、、他可能没有意识到他马上就要饿死了，就像那卖火柴的小女孩没有意识到她很快就要冻死一样。
作为回光返照，他也很有可能会看到他当年在长安《陪诸贵公子丈八沟携妓纳凉·晚际遇雨》的那场社交活动，那时有“公子调冰水，佳人雪藕丝”，有“越女红裙湿，燕姬翠黛愁”，旖旎惬意令人怀念、、、
写到这丈八沟想起明天就是腊八节了，赶紧趁超市还没打烊去买几个八宝粥——到了之后才发现，印尼的超市没有娃哈哈只有银鹭。
不过也挺好，古有老杜的“一行白鹭上青天”，今有老于的“六个银鹭上青山”，还挺搭的，挺好。
回来桌上一摆，有酒有粥，粥全粥到——忽然就想起了青岛的粥全粥到，不知现在是否还是24小时营业？也又想起了正饿着肚子的杜甫，遂穿越时空举杯相邀：老杜，六罐八宝粥我分你一半，你要能把饮中八仙全请来桌上那两瓶酒我全给你。不，你要真能全请来，老于包场，包全场——豁上了！
没有饮中八仙歌，那就喝个八宝粥吧——想起老版《八仙过海》的主题曲：
天仙休羡慕，世人刻苦干、、、得失笑傲然，但求为世上更添温暖、、、日日渡过开心快乐年——俗世比仙境，也不差一钱——留得一钱看——别看子美，看MASA DEPAN（印尼语：未来）
老于·腊月初七晚·于青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