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来西亚紧急法令：遏制疫情还是保卫权力

2020年9月中旬的马来西亚沙巴州选举，让原本已成功把每日确诊病例控制在个位数的新冠病毒疫情再度爆发。在维持了超过3个月的单日个位数确诊人数后，马来西亚的确诊人数直线攀升，从2020年12月初开始，单日确诊人数破千已连续超过30天，更在2020年末创下单日超过3000宗确诊病例的记录，情况令人担忧。纵然国家经济挑战严峻，但在医疗体系濒临崩溃人命攸关下，马来西亚总理穆希丁于2021年1月11日宣布将在两天后再度推行行动管制令，在近乎毫无预警下，国家皇宫在行管令落实的前一天上午，发布元首接见总理穆希丁的消息，并御准颁布国家进入“经济紧急状态” (Economic Emergency) 至8月1日的官方文告。

“经济紧急状态”举措虽然出乎预料，但并未引起马来西亚国民类似去年10月穆希丁第一次觐见元首要求颁布紧急法令时的巨大反弹，相信主要还是因为以下几点：

（一） 当地民众对沙巴州选后引发的第三波疫情心有余悸；

（二） 2020年末，穆希丁国盟政府已先后在沙巴三脚石国会选区、霹靂宜力国会选区和沙巴布加雅州议会选区以疫情为由颁发区域紧急法令展延补选，有了先例；

（三） 各西方主要发达国如意大利、西班牙、阿根廷等，也已就控制疫情为由颁布了紧急法令，开了先河；

（四） 马来西亚国内政局动荡，朝野势力拉锯，人民普遍希望抗疫工作优先于选举。

纵然这项马来西亚独立以来的第三次全国性紧急法令的颁布，并未引起巨大反弹，但舆论依旧褒贬不一，尤其是在野的希望联盟和少数几个非政府组织，针对颁布紧急法令的举动表达了不满，希盟国会反对党领袖安华更致函所有国会议员要求联署撤回紧急法令。

全国性紧急法令的争议主要围绕在其必要性，支持者多半认为专心抗疫方为上策，反对者则担心经济遭受进一步的打击，认为是穆希丁为了稳住政权而采取的政治操弄和策略。无论如何，穆希丁阐述此次紧急法令内容时，一再强调与以往所实施的紧急法令不同，军队既不接管行政、亦没有宵禁、政府继续如常运作、司法持续进行、经济活动一切照旧，意即除了暂停国会和冻结一切大小选举，集中资源抗疫，一切与日常无异，希望能解除人民的疑虑。虽然，明眼人都清楚紧急法令美其名为抗疫，但面对马国内政治局势的持续动荡，加上国盟政府本身仅有112席支持的先天弱势，当中的政治意味相当浓厚。

2018年5月9日，马来西亚第十四次全国大选，出现了史上第一次政党轮替，国内政治局势长期处于不稳定的状态。在希盟执政期间，就总理退位时间和继承人人选的分歧频频，最后引发“喜来登政变”，让国盟政府接管布城（指取得中央政权）。国盟政府以仅112席的简单多数执政，是绝对的弱势政府。因土团党、巫统、伊斯兰党三党需相互依靠执政，但三党各怀鬼胎，期间各个政党的角力更是暗潮汹涌。土团党为了巩固国盟的执政优势，很显然在许多课题和议席协商上受到盟党的掣肘，国会中数个重要议案，如年度预算案也仅“低空飞过”。另一边厢，伊斯兰党则游走于巫统和土团党之间，坐享渔人之利。而作为国盟内掌握最多议席的巫统，却因为穆希丁在内阁委任与官职分配上激起党内的派系斗争，引起部分基层党员的不满。

巫统的内斗与逼宫举动逐渐白日化。2020年末，巫统话望生国会议员东姑拉沙里率先以个人名义宣布撤回对总理穆希丁的支持，过后，巫统马樟国会议员阿末嘉兹兰也在1月9日做出同样宣布，让国盟的支持仅剩110席，已少于执政简单多数的111席 基本门槛，失去了执政的基本优势。然而，反对党阵线的最大挑战，依然是无法就总理人选达成共识的窘境。公正党实权领袖安华先后两次通过记者会重申已获得“绝对性、强大的”大多数的国会议员支持，但由始至终也只是“只听楼梯响，不见人下来”，传闻中的名单至今依然还是传闻，而在国会年度预算案表决中也不见有任何执政联盟的议员转投希盟。从国会通过财政预算案的每一次投票中，朝野的国会支持率一目了然，虽然连续失去两位巫统国会议员的议席，国盟不再拥有国会的大多数议席，但在野的希盟却也依旧只持有103席，低于穆希丁政府掌握的国会议席数。

在朝野双方都无法提呈拥有国会下议院多数议员支持的总理人选的情况下，加上巫统不断放话要求解散国会，虽然对总理不信任动议会否得到议长放行，而顺利在国会提成仍言之过早，不过显然的是，穆希丁政权已摇摇欲坠，全国闪电大选一触即发。但，人民普遍认同在目前疫情严峻的情况下并不适合大选，更希望能优先让政府在不受干扰的情况下专注抗疫工作，因此大大增加了穆希丁实施紧急法令的“合理性”。

此外，穆希丁在这次颁布紧急法令中也为自己的政治布局埋下伏笔。其一，此次紧急法令仅暂停国会运作，但不影响司法程序正常进行，这明显向巫统领袖的“逼宫”还以颜色。多名巫统领袖包括前总理纳吉布、党主席阿末扎希、前内阁部长端姑安南，目前都被多宗司法案件缠身。穆希丁虽与巫统结盟，但在担任总理期间并无明显针对巫统领袖的贪污案件进行特别袒护，特别是，2020年7月29日，由于涉及“一个马来西亚发展公司”（1MDB）前子公司SRC国际的案件，前总理纳吉布被高庭审判并定为腐败罪，引起巫统内部的强烈不满。是次紧急法令仅暂停国会运作，但不影响司法程序正常进行，意味着涉及巫统贪腐的司法案件将在紧急法令期间被得以继续审理，被解读为穆希丁借以对巫统特别是党主席近期动作频频的警告，引人揣测。

其二，“509”后的政治洗牌已打破了马来西亚过去60年以来联盟政治的常态，国阵从原本的14个成员党减至4个、希盟从成立到瓦解、多党议员退党跳槽，马来西亚基本上已开启了联合政府的趋势。如何拓展与各个不同政党的合作空间，进而掌握执政的多数支持成为关键。为了巩固政权以及争取政治主动权，巫统与行动党破天荒联手在霹雳州议会推翻原本隶属土团党的州务大臣，行动党霹雳州主席倪可敏向巫统伸出友谊之手。虽然事后巫统明确表态拒绝行动党出霹雳州任行政议员，但这项政治暧昧举动已经成功为巫统与行动党未来的合作空间“试了水温”。

最近，刚被国阵主席撤出国阵总秘书职衔的安努亚慕沙也亲口承认，巫统与行动党确实有私下关于政治合作一事接触。因此，紧急状态下成立的跨党派独立委员会，会否是穆希丁为自己打开与朝野各个政党未来合作而搭建的踏脚石，为土团党能继续掌握政治主控权而铺路，有迹可循。

紧急法令看似是穆希丁总理在政权保卫战中奠出的“吊命符”，但在疫情严峻的这个节骨眼上，穆希丁绝对拥有合理化颁布紧急法令的立场，一举两得，高招。

如果您觉得精彩，记得把文章分享到朋友圈！

与您相约，大马之旅

《马来西亚观察与研究》

展播大马实时动态

关注大马前沿研究

分享大马小品游记

想法丨发现丨习惯丨人文

大马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