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瞳仁剪秋水”,李贺以秋水为喻,将杜豳公之子杜陵的卓尔不群,透过那双澄澈的眼睛映现;“一寸秋波,千斛明珠觉未多”,晏几道用词奇丽,在这双明亮灵动的眼睛里盛满脉脉柔情;“一双似泣非泣含露目”,曹雪芹寥寥几笔,林黛玉眼睛里的忧伤与美丽就呼之欲出。
文人墨客从不吝惜文采,用比喻、用夸张,用深远的意境,传神地刻画出一双美丽的眼睛究竟可以怎样的美。而谁能想到,对于“眼睛”的形容,闽南语仅用简简单单的一个量词,便可引人遐想,使其也闪烁着诗意的浪漫。闽南语形容眼睛的量词是“朵”。“朵”这样的字眼,往往搭配的是风情万种的花,或天空飘逸的云,或海上洁白的浪花,或山野雨后带露的蘑菇……当闽南语风轻云淡地将“朵”镶嵌于心灵之窗时,“一只眼睛”表述为“一朵眼睛”,“一双眼睛”表述为“两朵眼睛”,这样的语言,总令人无端地联想着,那必是一双鲜花般明艳的眼睛,必有一对浓密而长的睫毛,眨眼时,睫毛忽闪忽闪的,像一只美丽的花蝴蝶,在明媚的春光中扑扇着翅膀。形容时间飞逝的“一眨眼”,闽南语表达为“一目瞬”。“瞬”字在此处由名词化为动词,是不是更有“时如白驹过隙”之紧迫感?闽南语中的人称,更是颇具古汉语风范。“我”称为“阮”,“阮”在《古汉语字典》释意为一种古老的乐器“阮咸”,相传因西晋阮咸善奏此乐器而得名;“你”称为“汝”,明显延续着古文用法;“他、她”称为“伊”,又令人自然而然地想到《诗经》里的“所谓伊人,在水一方”。由此细细品味闽南语,惊觉其从不缺乏浪漫,只是缺乏一颗体察其匠心独妙的心罢了。图源:泉州发布
比如,闽南语用“水”字来称赞女子的美丽。柔情似水、上善若水,当“水”由名词直接化身为一个形容词,对这份始于颜值的夸奖,无形当中似乎也加持了对品质的赞誉。“水”的好,汉语自然清楚,也有极妙的“水灵灵”一词,似乎可与“水”字平分秋色,可在“爱拼才会赢”的氛围里沉浸式传承的闽南语,拈花一笑,偏又使出个“水当当”。不妨再咬文嚼字一回,同为叠词后缀,“灵灵”不过强调了水的阴柔之气,并无新意了;而“当当”二字,读来却有如玉石金属相碰撞的脆响。“水当当”这样的赞美,岂不比“水灵灵”更水光潋滟,声色俱佳呢?再比如,闽南语称“月亮”为“月娘”。一字之别,“月娘”,那颗遥远清冷的星球突然有了灵性、母性,变成一位富有七情六欲的神仙娘娘。无论是“家家乞巧望秋月,穿尽红丝几万条”的美好习俗,还是“指月割耳”这般玄乎其玄的传说,都因“月娘”这个充满柔性的称谓,而更富浪漫色彩。闽南语的人情味,就像熨帖地面的烟火,既是烹饪取暖的俗世之需,也是花前月下的亮丽风景。
“嘴唇、牙齿、舌头”,“眼睛、睫毛、眉毛”,这些汉语形容同一归属地的五官,丁是丁,卯是卯,有一种哪怕沾亲带故依然泾渭分明的清醒。而这样的清醒,在讲人情味的闽南语看来,却不免惋惜,本是一脉相承的器官,何必如此具有“疏远感”呢?且看闽南语是怎么做的——“嘴唇、牙齿、舌头”,闽南语依次这样形容:“嘴唇、嘴齿、嘴舌”;“眼睛、睫毛、眉毛”,闽南语对应的是:“目究、目瞬毛、目眉毛”。仿佛“嘴部”“眼部”各是一个大家族,唇啊,齿啊,舌啊,眼睛啊,睫毛啊,眉毛啊,血浓于水,称谓开头统一冠以“嘴”和“目”,即便攀不上姓氏这样的统领地位,好歹也像很多亲手足,名字中有一个字是一样的,承载着兄弟血脉相融的厚望。图源:晋江乡讯 吕俊英 摄翻开闽南历史,似乎就不难理解了。经历了古时的衣冠南渡、八姓入闽,以及今日的河洛谒祖、隔海相依、天涯相思,闽南人对亲情的守望,便在闽南语“同祖同宗、同根同源”的执着中曲尽其妙了。◆免责声明:文章内容如涉及内容、版权或其他问题,请在一个月内与本公众号联系,我们将第一时间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