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时候我爬山夜行,看书看电影。我自由散漫看似毫无功利心。但事实上我的野心丰盛,对自我要求颇多。譬如我期待长久的修炼以至自然的气韵在身上流淌;期待温温淡淡,稳稳当当,循序渐进,自有章法的内心秩序;期待拥有源源不断汲取知识的执行力;期待在既定的轨道上平稳运行也能够承受急转弯的动力。
我觉得自由是这样的一些无意义的夏日小事,灯按照自己的想法亮着,衣服从潮湿的洗衣机里离开,金鱼在星期六的水里游动,我从昨天的朗姆酒里醒来,风带花草去阳光里旅行。
我们共同拥有夜晚,又历经清晨,夏日天光漫长,白夜威力无边,高纬度地区大气层略薄,河水升温,牧草是海,马是行船,迷雾重重阻碍方向,世界在背后,我们需要漩涡。
到了二十多岁,就觉得在被推着走,这样的平稳、认命。好似在修正自己,但勇气流失,没有可以在夜里谈诗的老朋友。你想跑回群山里去。
最冷的那一年,坐在桌子前,靠一些短诗度日,太阳很低,马站在雪地里制造云团,白霜满身,此地的冷和更远地方的冷,和时间之前或之后的冷汇聚,无声无息,我们体内的颜色在消散,好像从未拥有过。
深的夜像旧广场,心安的人自得悠闲地雀跃,揣着心事的人则安静地踱步。人类们白天被吹胀得上了天,所以在即将入睡时选择归零自己,选择一种迅速的、突然的、猛的下坠——你清醒了一瞬,然后缓缓睡去。
感觉人生很大的一个进退维谷在于,很多时候不知道这个节点是该放自己一马,还是再紧推一下,有艰深中有好结果的时刻,也有松弛里才顺风而行的时刻。
人在年轻时候,明亮、勇敢,是经得起任何得意与跌落的。但苍老也来得快,看哪都是荒野,权衡利弊,时刻祝愿自己。
此时此刻正如彼时彼刻,早已厌倦了各种情感交锋,除了爱本身之外另有所图,我们都罪有应得。
闭上眼就能等待醒来,握住手就能看到飞船,我有一种无法根除的记忆,来自原始类人的头骨深处。晴天,在廊檐晾晒蕉果,烈酒是液状的草药,伏在桌案上,让留声机的旋转叶片割走痛苦,血液里的砷元素进化幻觉,它来自一场平静的地震,去往雨后低处的火山。
日子是脱节的车厢。安检口袋的西风,封存疲惫的决断。找到一种捕梦网,藏在夜班餐车的夹层,引诱无座的人补购睡眠,在经过的胸口招摇撞骗。
实际上这两年我毫无长进,我仍然穿梭在城市的街头巷尾。喜欢黄昏时天边晚霞的色彩浓度,加班后瘫在空空荡荡的夜晚地铁的座椅上,吹着呼啸而来的风,站在鼓楼下看来往不息的车辆人群的剪影,一头扎进生活的虚无中不知所踪。
七月,我和夏日,应该上山,成为风里的一座悬空寺,事物的阴影成诗,月亮在石头给一个雨天写长信,而我只是,陪夏天沉默地坐着。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