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
情感
2024-01-31 22:00
北京
我站在新年与旧年之间，过去种种早已把我看穿，进入一个不可预测的时代，暴雨天，暴雪天，总有一天，我们会真正度过自己的时间。森林边缘的村庄，守着一处湖水，草滩春绿秋黄，冬季白茫茫一片，放羊的人带着四只小狗，从早到晚，一直行走在岸边，旧房子无人居住，独自沉思，风雨侵蚀蓝色的木板，气温升高或者下降，平静是唯一的主题，缓慢的岁月里，湖水并不流逝，只有蒸发。我自冬天以后，很少看见黄昏。在平原深处，人与人有山的距离，进入一片不设防的森林，我与世界只相隔一层苔藓，一层疲惫的云。还是喜欢傍晚散步这个活动，在熟悉或者陌生的城市，在冷清或熙攘的街道，看沿路的店铺招牌轮换风格，猜测夕照中混乱的人群里面色疲惫的人有什么故事，此时的气味丰富，老式糕点铺里散发糖油混合物的芳香，饥饿的灵魂是连汽车尾气都要吞下的。我与自己的和解好像永远都是阶段性的，只是在反反复复用一些错觉去遮掩灵魂里的那点茫然。时代太像一截与我相悖而行的列车线，它先在年幼时教给我诚恳、平等与敬畏生命本身，却又在转瞬二十年后矢口否认这一切。于是我如一个过早与命运相遇的远行客，笃定寻求诗篇里的长久，却迟迟无法在成年后的世界里找到本该如期而至的秋。如果一场大雪注定要来，白色的，严肃的，覆盖一切。埋没双腿，嗓音寸步难行。许多短歌在风中消散，大地空无一物。水在成为雪之前，居住在春天，和你我一样，居住在春天。不知道我自己这种「身在异乡但并不会觉得自己在异乡的人」算不算是少数人。远方家乡的旧友正在发故城的大街小巷和落日斜阳，我评论“真好但可惜我不在”，没曾想对方回“你回来”。三个字瞬间让我如下山时踩空一步般心神晃动。原来在远方的不是他们，我才是远方本身。适当的时候要脱离人群。站在屋顶，站在穹谷，站在漫天银河下。站在瞬息万变里，站在自己的心中，站在无数宇宙十方幻境的寂灭和复生里。站在光线出发的起点，站在你自己的呼吸正念里。唯独不要溺自己于群体里。木头在火里燃烧的声音，不断地在房间里回荡，冲刷着往日的尘埃，这些举手投足间散落的印记，在永不遗忘的夜里发出光芒，而我们的生活，正是由这些微小的痕迹反复描摹覆盖而成。在别的地方，室外，旷野遇见冬天，平静深沉，风穿过每一颗树并停留，有一些细致的爱无声无息。你经历过很多开始就注定结局的故事，能在终章留下的只你自己。你想着明日去山顶瞰海，今日傍晚走过一片河边树林，枝叶轻抚脸时你不觉察，因你满心都是明天的海。你猛然知觉，此刻的河边树林与明日的山海皆不存在，存在的仅有你热切跳动的心。一月，北风翻涌，横渡一场大雪，加入一支低着头颅的队伍，没有尽头，我们重复着一些命运，在谎言的森林里踩踏出一条路。晚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