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天三院33所惯性系统生产一部有着一支负责外场试验的团队,足迹遍布了雪域高原、塞北荒漠、远洋深海、炎炎孤岛……由于是要在严苛的环境下,“真枪实弹”地向用户方展现产品的性能,他们也被称为部门的“广告招牌”。
(一)
站在码头,一艘崭新万吨巨轮的巍峨身姿,震撼地映入眼帘,这就是我们远航的起点。这次与我同行的是大斌子,别看只有三十多岁,却有着十年的海上试验经历。我们拎着硕大的行李箱,沿着颤颤巍巍的悬梯,谨小慎微地登上了船舷。前甲板上已聚集了不少人,这次海上试验共有十几家单位参与,真是个大阵仗。
轮船内部是一个由舱段、悬梯、走廊和各种设备拼成的“迷宫”,好不容易找到了分配给我的舱室,面积不大,其中一半空间还被船上的设备占据,我不由心底一沉。看到我郁闷的样子,大斌子却见怪不怪地打趣说:“晚上打个地铺,两个人挤挤睡也够。”我曾经也坐过游轮假日旅行,那可有落地式的舷窗,独立的卫生间,宽大的双人床,甚至还有舷外的凉台和藤椅。如果说游船上的所有设施,都是在为游客服务,那么在这艘工作船上,因要为设备和装备服务,相比之下,人的生活空间就得为设备让步了。
来不及多想,我们就像战场上的通讯兵,肩膀上斜挎着大卷的天线和测试电缆,兵分两路,大斌子爬上露天甲板布置线缆,而我要钻下底舱为设备布线,两者跨越了四层甲板,每隔一米的距离还要把线固定在舱壁上。我顺着七八米高竖井般的圆形悬梯,小心翼翼地向下摸索。昏暗的底舱里,好不容易才接好电缆,等我和大斌子重新碰头,就在我们互相对视、揶揄对方的时候,忽然觉得船体一震,起航了。透过船尾的舷窗,夕阳把卷起的浪花染成了古铜色。
(二)
对于我这样的大块头来说,当务之急就是要适应有限的生活空间,穿过狭窄的舱门需要侧身低头,上下的悬梯需要含胸弓背,如果你还像陆地上那样昂首阔步,那额头和肩膀少不了被撞出几块淤青。
由于淡水宝贵,船上每晚只有一个小时的公共淋浴时间。要知道浴室里花洒数量有限,而船上的人员却近百人。为了让更多人洗上澡,每个人都自觉把淋浴时间控制在三两分钟以内,真是比打仗还要紧张。
四天后,形如一叶孤舟的工作船带着我们进入到试验海域,海水也由最初的黄绿色,渐渐变为浅蓝色,直到现在的深蓝色,天气不好时,甚至是一种让人望之就产生莫名恐惧的墨蓝色。试验的前一天晚上,试验指挥高声宣读着具体的操作计划,气氛紧张得仿佛是在下达作战计划,他还强调说:“这次海试活动,谁出了问题是要负责的!”
第二天很早,我们就爬起来为设备供电,没有吃早饭就守在电脑前,静待着试验的开始。八点整,广播传来命令:“急速试验开始!”巨轮开始渐渐提速,坐在地板上的我们吃力地让身体往前倾。全神贯注地听着广播中,一次次报出船速,我就觉得船体似乎变成了一匹脱缰的野马,剧烈地震动让舱内的物品仿佛要飞起来。
我抓紧鼠标,瞪大眼睛盯住电脑屏幕。当“全速!”的声音一响,我和大斌子几乎同时按下了鼠标……虽然还没有最后处理数据,但凭经验也觉得这项试验“稳了”!只是在随后的急转试验中,毫无经验的我直接被甩翻在一旁,狼狈不已。
临近中午,我们的试验终于在规定的时间内完成,下午又把数据都处理整理出来,一再核对之后,才总算松了一口气。随后两天,工作船继续驰骋在大海的深处,所有厂家的试验也陆续完成。看着船开始向着太阳下落的方向行进,我们知道,终于回家了。
可是很快,广播中的一个坏消息传来,一个突然形成的台风,转向试验海域,工作船不能入港,只能在外海避风。瞬间,人们的情绪似乎都降到了冰点。
(三)
之后一连五天,轮船都在承受着台风肆虐的洗礼。从船尾的舷窗望去,海天淹没在一片混沌的雨雾之中,而角度表显示,船体的瞬间倾斜超过了30度。就连船上的老水手都开始晕船,而像我这样的菜鸟更是吐得翻江倒海,一睁眼就是万物旋转、乾坤颠倒,最后只能彻底在地板上躺平。幸亏有经验的大斌子,在我的腰部套了个绳结,又把绳子的两端系在舱壁的扶手上,这样感觉稳当不少,心中好受了一些。广播里总是催促人们用餐,可船上的餐厅还是门可罗雀,只有活动的餐椅在左摇右摆中,孤独地进行着360度的自转运动。
最难熬的还是晚上,恶浪拍打在船体上的声音,似乎被放大了几倍,仿佛一位巨人用他的铁拳,通宵捶打你卧室的房门,不知疲倦、无休无止,甚至还夹杂着金属受力的嘎吱声,让人彻夜难眠。
直到一周后,轮船终于在风平浪静中靠岸,踏上陆地的第一步竟然感到几分陌生。忍不住回头又望向那艘在蓝天碧海背景下的工作船,被艳阳映照得漆明甲亮,神采奕奕,似乎从未经历丝毫的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