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思翠，笔名：田心、草根等。江苏盐城人，自由撰稿者。于《世界日报》《侨报》《泰国中华报》《中国人口报》《中国建设报》《中国环境报》《中国建材报》《中国安全生产报》《中国青年作家报》等全国各地报纸、杂志发表作品1600余篇。参加各地征文获奖70多次。作品《藏在伏天里的爱》荣获江苏省第22届报纸副刊好作品散文类一等奖；散文《说说我经历的五个龙年》获第五届“中华情”全国诗歌散文联赛金奖；散文《在异地，咀嚼乡愁》获“鲁迅文学杯”全国文化精英大赛联赛金奖等。
上海的舅爹爹
作者 戚思翠
之所以要在舅爹爹前面加“上海”二字，只因婆婆自小命苦，8岁丧父，其母弃她而去上海，婆婆被董家领养。于是，N年后，我们便有了“三姓舅爹爹”——严氏、董氏与还氏，在后来我婆婆逝世时，为“执斧”还上演了一出“大戏”。而还氏便是上海舅爹爹：1934年出生上海，但祖籍亦为盐城。2015年农历十月初一（寒衣节）上午10时17分逝于上海，享年虚81岁。
认识这位上海舅爹爹（下文简称舅爹爹）是30年前的事了。那时，蜗居城里的我们只有10平方的小公房。初夏某日，婆婆忽自乡下带来四位陌生老人，一下塞满了小屋。四位老人分别是婆婆的弟弟弟媳和妹妹妹夫，他们中唯舅奶奶贵族型，其他人衣着都很一般。言语中得知舅奶奶娘家颇有势力，谁谁在中央做官，谁谁是市级领导，谁谁开了大公司。第一眼看舅奶奶特像一人，想了老半天才想起来：是江青。而舅爹爹长得与婆婆十分相似，中等身材，白皙皮肤，花白头发，满脸慈笑，待人热忱。记得那晚，我们特地在单位招待所订了房间的，可舅爹爹不许“外住”，说一家人难得一起，聚一块说说话儿。睡在地铺上，说说笑笑，不知不觉，天已明。那一夜，只有我那三岁的儿子后来酣然大睡了。整个小屋热闹非凡，亲情融融，十分美好。尤其是我婆婆，她虽话语不多，脸上却始终挂着甜蜜幸福的泪花。
后来，先生的大姐告诉我，那次当上海舅爹爹一行人，千辛万苦找到苏北老家乡村与从未谋面失散60余年的婆婆相聚时，姐弟妹仨抱头大哭了个把小时。特别是当婆婆得知她的母亲刚过世不久，在世常唠叨说活着不敢见她这大女儿，临死叮嘱舅爹爹姨奶奶一定要找到他们的亲姐姐——我婆婆时，婆婆便当场晕厥过去。醒后第一句话：她（婆婆的母亲）为什么死了才找我啊？自舅爹爹他们返回上海后，婆婆就一病不起了，翌年即1995年12月5日，可怜的婆婆驾鹤仙去了。我敢断言，体质羸弱的婆婆定是因经不起大喜大悲的刺激而致病的，她带着深深浅浅的爱恋与怨恨寻她母亲去了。
直至20年后，婆婆的亲弟弟我们的上海舅爹爹也走了。在这期间，舅爹爹曾多次独自回苏北探亲，每次满载而归地在子女跟前夸耀苏北外甥如何的好，临终前再三叮嘱子女他死后一定要把信给外甥。我们是在舅爹爹死后第二天一早赶到上海的，也是第一次去他们家。这是一个叫中山北路和平新村的小区。我总觉得小区名字中的“新”应改为“旧”才稍名副其实点。一个千疮百孔历尽沧桑的快拆迁的小区，巷弄间到处都是垃圾，不堪入眼。舅爹爹就是生活在条“垃圾长龙”里，一辈子没有走出巷弄。他的房子长约15米，宽约3.5米。这么大的房子，曾居住三家九口之人。而舅奶奶在三年前就逝世了，我们还带着礼物准备慰问老人呢。因舅爹爹的儿子，也就是我们的大表哥于多年前就离婚了，女儿一家三口搬出去住了。所以，家里搞的让人看一眼就直想吐。借舅爹爹的三继女的话：这屋子比厕所还脏，哪是人住的地方啊。
原来，舅爹爹生活在上海并不容易，他的婚姻也有一段罗曼史。年少时在安徽木制厂打工，后来回到上海一家香料厂上班至退休。54年前，26岁的舅爹爹还没成家，他的家父病故，他却无钱安葬父亲。对门舅奶奶（那时还不是）慷慨解囊。当时不满30岁的舅奶奶已是五个孩子（一男四女）的离婚女人。于是，后来便有舅爹爹与舅奶奶的新家庭，舅奶奶又生下一男一女，就是我们的大表哥与小表妹，两家合起来兄弟姐妹七人，五女二男，平时聚在一起，倒是热热闹闹，很风光的。
遗憾的是，舅爹爹走了，先前五个儿女没有一人肯“守夜”，舅奶奶死时，七个儿女都轮流“守夜”。但舅爹爹对待七个子女都一样的疼。在“先前”五个子女中，最少的也有十多年的抚养期，可就无法达到“血浓于水”的亲情。正验证那句老话：生的是生的，抱的是抱的。可悲的是，那天婆婆的亲妹妹我们的姨奶奶在哭丧里，竟是破口大骂“四个畜生”，指责他们没照顾好她的亲弟弟，说她弟常去她那哭诉，说这说那……至死他身上没有一块好的皮肤，全都腐烂了。而小表妹向我诉说，说她老娘走的时候她都哭晕过去了，很长日子无限地思念，整日失魂落魄的。而她父亲走了，她竟掉不下一滴眼泪。
听之，纳闷。小表妹说，他爸一直重男轻女，心里只有儿孙。现在“老头”死了还给自己的宝贝孙子下了一颗“定时炸弹”。交谈中得知，舅爹爹私下将房产给了自己的孙子，没有跟他女儿打声招呼。为这，小表妹一家才搬出去租房的。而今年四月，气愤不过的小表妹抛下病父，只身去了深圳开了一家公司，自己做老板。小表妹告诉我，就这脏兮兮的“垃圾房”，到时拆迁获得800万。而这房子有她6个平方，为啥不要？再说要这房子的不止她一人，“大戏”还在后头呢。
当然，小表妹说自己没一点眼泪是假。那天出殡，在上海宝应火葬场，当舅爹爹被盖棺时，小表妹像疯了似的拼命拽住棺盖，声泪俱下，声嘶力竭，嚎啕大哭：爸，爸！你不要走哇，以后我再也见不到你了……爸，你为什么这么不公平？你说话呀……你不要走！
舅爹爹，您都能听到吗？那天，您的邻居告诉我们说，您大前天还是好好的一个人，有说有笑的，怎么会一下子说走就走了呢？最后，邻居竟笑了笑说，其实呀，还是走了的好哇，走了，就完全解脱了……一晃，上海舅爹爹走了都快十年了。
舅爹爹，您在天堂还好吧。祈愿您好好安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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