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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你干过最牛的一件事是什么？
01
1980年的秋天，我在林业队帮着打理梨园。
梨熟了，林业队会组织采摘，然后给队员们分配卖梨任务，每斤梨4分钱交归集体，多卖的溢价归个人。
物以稀为贵，梨园附近的村庄卖不上价，那时候汽车非常稀少，人们通常会用牲口套车，把梨贩卖到更远的集市。
我跟同在林业队的堂哥一合计，我借板车，堂哥借牲口，俩人一起到北乡的东冢大集卖梨。
第二天我借到了板车，堂哥荡悠荡悠地来找我，我连忙问：“二哥，牲口借到了吗？”
堂哥说道：“借到了，不过兴华哥昨天晚上找到我，约我去南乡赶集，我不好拒绝，只好答应他了。”
我立刻急了眼：“二哥，咱可不带这样的，咱们俩先约好的，我这边车已经借到了，没有了牲口，我可怎么办啊？”
堂哥嬉皮笑脸的说：“实在不行你就在附近卖一卖，下回咱们再搭伙！”
说完，堂哥一边打哈哈，一边脚底抹油溜了。
我心里默默地骂：二哥，你可真是个牲口。
02
回家我跟母亲吐露了这件事，母亲也一脸不快的埋怨堂哥不厚道，劝我要不然就在附近卖一卖。
我的倔脾气上来了：“没有牲口我自己拉车也要去赶集！”
母亲不同意，说路太远了，就算是牲口也不能这么造。
我说，要是实在走不动了，我就半道串村把梨卖掉，总比在家门口卖要强。
就这样，吃过晚饭，大概8点来钟，我不顾家里的反对，拿了干粮，装完车就上了路。
一筐梨50多斤，满满当当装了8筐，算上平板车，估计快七百斤了。
刚出村是段长长的下坡路。
我趁着月色，在马路上拉着车一路小跑，走得格外轻松。
那时候年轻气盛，民风也淳朴，黑灯瞎火一个人赶路，也不觉得怕。等下了大坡，路也平了，车就难拉了，得卯足了劲才能拉得动。
没走几里地，我就觉得脚掌火辣辣的疼。
脱下袜子来一看，两只脚掌都磨起了血泡，一碰就疼。
没办法，我只能用脚后跟着地，拉着板车一步步继续往前走。
等路程约摸赶了一小半，我只觉得又饿又渴，于是停下脚步，拿出母亲烙的饼，坐在车上靠着梨筐吃干粮。
没有水，就从筐里拿个梨就着吃。
03
吃完了东西，又休息了一会儿，我感觉体力恢复了些，就继续赶路。
肚子是填饱了，但是两个脚掌越走越疼，一开始两三里路歇一阵，后来走一里地就要歇一阵，就这样走走歇歇，整整走了一宿。
等天微微亮了，雄鸡唱晓，路上渐渐有了行人，我问了问路，离目的地东冢大集还有八九里地，但好歹有了盼头，咬咬牙继续往前走。
等到了东冢，天已经大亮，集上的人已经熙熙攘攘人头攒动。
我再也没有力气拉车，把车在大集边上放了下来。
这时候，立刻就有人围了上来问：“你这是卖什么的？”
我说：“卖梨的！”
“多少钱一斤？”
我狠狠心，试探着说道：“1毛钱1斤！”
那人皱皱眉说：“什么梨这么贵，要卖1毛钱？”
我立刻打开藤条果筐，把又大又黄的梨亮出来给他看。
在那个副食缺乏的年代，看着十分诱人。
另一方面北乡的人比较富裕，并且离着海近，多是盐碱地，梨子不常见。
那人眼睛一亮，说：“给我称一点罢！”
我让他自己挑捡，捡完后称梨的功夫，立刻又有不少人围了上来，纷纷要买梨。
买的人太多，我一个人忙不过来，大家动手开始自己捡，我急了，爬到筐子上站着，道：“一个一个来！”
就这样，每当顾客挑完梨，我就一下捂住筐盖，称好秤收完钱，再打开筐盖子让下一个人挑。
但是来买的人实在太多了，有的人干脆直接掀开其他的筐子开始挑梨，我急的大喊，周围的人只是笑呵呵的说，放心，不抢你的。
04
我的梨卖的飞快，不到一个小时，整整8筐梨就全卖完了！
我瞅了眼空空如也的藤条筐，望了望钱袋子里厚厚的一堆零钞，喜不自禁的开始数钱，竟然有40多元，这是17岁的我有生以来见过最多的钱。
我顿时觉得自己阔了，迈步走到旁边炸油条的摊子前，说“来一斤油条！”
那时候的油条可是不增重的，一斤可以称结结实实的一大捆。
普通人家吃饭根本不见油水，很少有舍得买油条吃的。
炸油条老板一见大买卖来了，赶紧开始忙活。
没多久焦黄喷香的油条出锅，老油炸新麦，香得我口水哗哗直流。
老板用玉米皮捆扎好了递给了我。
我付了钱，坐在我的梨筐上狼吞虎咽的吃起来，几口一根，肚子简直犹如无底洞，最后生生把一捆油条全吃完了，太满足了！
吃完了觉得口渴，我就近找了户人家，院墙矮破，柴门荆扉的。
我喊了声“有人在家吗？”
一位老奶奶答话：“谁啊？”
我继续喊：“大娘，我是赶集的口渴了，讨点水喝。”
老奶奶在屋里说：“院子的瓮里有，自己舀着喝吧。”
我走到瓮前，掀开盖子，发现瓮里有半瓮清水。
取瓢舀了，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了个饱足。
跟大娘道了声谢，就掩好门离开了。
05
水也足了，饭也饱了，赚钱的高兴劲儿过了，乏劲儿就涌了上来，脚掌子的水泡也疼的厉害。
我开始发愁，这么远的路，要怎么回去？
拉着空车走到路口，我看着大道上有零星向南赶路的马车，心想，要是有顺道的马车，我跟着回去就好了。
瞅了瞅路边正好有一个摆小摊卖烟的，我灵机一动，花3角钱买了两盒金鱼牌香烟，装在衣服口袋里，然后瞅准一辆从北往南来的马车就迎了上去，马车边走着我边寒暄问话，恰好顺道！
我从口袋里掏出一盒金鱼，唰的扔给他，大爷敏捷的接了烟，一把把牲口把住了。
我提出搭便车的请求，大爷爽快的答应下来，下了马车就把我的木板车拴在马车尾巴上。
我麻溜的爬上马车，大爷鞭子一甩，悦耳的马蹄声嗒嗒响起。
马车上，我跟大爷并肩坐着，一边聊一边赶路。
大爷不舍得拆开自己的那盒金鱼烟，我就拆开口袋里另一盒烟，递给了大爷一支，自己也点上一支。
大爷问我是怎么把这400斤梨运过来的？
我于是把我的经历讲给大爷听。
大爷听完，说了句：“你真是个牲口！”
我俩一边抽烟一边聊天，又累又困的我很快就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特别沉，一直到了我们家镇上的路口，大爷才把我叫醒，我让大爷继续往前走到村口，想留他到家里吃完饭再走，大爷婉拒了，我千恩万谢，送走了大爷拉着车回家了。
在家又歇了整整一天，才算是缓过劲来。
到林业队交了16元卖梨钱，这趟集足足赚了24元。
那一年，县里纺织机械厂的工人师傅一个月工资也才6元，卖了一趟梨，我就挣了工人小半年的工资，足够贴补好一阵子家用了。
PS
那天父亲抱着我的儿子，给他绘声绘色的讲了这个故事，我在一旁听着，整理成了文章。
父亲看了我写的文章后说：“男人一辈子总要牛X一次，而卖梨就是他干过最牛X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