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顾7 | 吴必虎：构建和提升地学旅游科学解说体系
文摘
2025-01-06 14:17
北京
北京大学城市与环境学院旅游研究与规划中心主任、教授、博士生导师，中国旅游协会地学旅游分会会长
各位与会嘉宾，大家好！本次会议旨在促进学术交流，并探讨地学旅游的最新发展方向，特别是如何在自然保护地开展旅游活动和科学解说。首先，需澄清两个概念：地学旅游与地球科学旅游。尽管两者相似，但内涵和背景有所不同。地学旅游由我国著名地质学家陈安泽先生推动，起初侧重学术角度，涵盖旅游地学、地质公园等领域，注重通过旅游活动向公众传递地质学知识文化。而地球科学旅游则范围更广，除地质学外，还涉及地理学、气象气候学、水文学、林学、生态学、海洋学、天文学等，强调科学解说在旅游中的重要性。目前，中国旅游协会地学旅游分会致力于推动地学旅游发展，特别是在国家公园等自然保护地的自然资源保护与解说。关于国家公园核心保护区，2024年9月12日人大常委会审议的《国家公园法（草案）》第二十七条使用“最大程度限制人为活动”这一科学说法，到了12月13日稿第二十七条又改为“禁止人为活动”。“限制”与“禁止”，一词之差，决定了国家公园的性质与法治效果大相径庭。前后两稿，反复拉锯，说明各部委和专业人士之间对国家公园的科学属性和综合平衡仍然存在巨大争议，对于存在巨大争议的问题匆匆入法，很容易造成法条不严肃、实施不理想的后果。作为地球科学研究的专业人员，我们认为“最大程度限制人为活动”的条款更为科学、可行，也更符合中国文化自信和国际标准。虽然有所限制，但对地球科学旅游而言是利好消息，意味着国家公园核心区域在满足条件的情况下可开展科学旅游，立法更加贴近现实，为我们提供了更大的发展空间。在此大背景下，我们来深入讨论自然保护地旅游活动的法理与学理问题。尽管国家公园法已经做出了一些规定，但我们仍需系统梳理此前出台的各种文件，如自然保护区条例等，这些条例由国务院层面发布。当全国人大的国家公园法正式出台后，相关条例可能需要进行修订，因为法律具有更高的效力。此外，国务院也将据此出台相关规定，形成一个完整的等级体系。从地理学角度来看，保护地的边界划定及其后续管理需要充分认识和深刻理解区域差异性及季节差异性。很多国家采取一园一法（每一个国家公园单独立法）。我国自然保护地的种类有十多种，且数量庞大，要根据不同季节野生动物对人类活动的敏感程度、不同的自然地理条件、不同生态足迹的人类行为制定不同的方案。从生态学角度来看，针对长期形成的中国国情，绝大多数自然保护地内居住着大量居民、自然保护与资源利用势将长期共存，人是自然保护区和国家公园一个动态的生态系统中重要的一部分，移走保护区居民或完全禁止游客进入的做法，既不符合生态学原理，也不利于实现可持续的生态保护目标。这是核心保护区适度分类开展自然旅游的学理。从法理来看，禁止开发区指在生态敏感区内禁止进行工业化、城镇化开发，而非禁止自然游憩和生态旅游这方面的使用。一刀切式环保行动对政府、资本市场和部分从业者造成威压，消磨生态产业热度和创业积极性，影响地方依靠生态环境的可持续发展。从立法层面遵循科学原理，在保护地内设立动态红线、理顺生态保护红线与自然旅游发展关系，将有助于协调自然保护地保护与开发的冲突，实现国家公园为代表的自然保护地“生态保护、绿色发展、改善民生”三效合一的目标。以美国的黄石公园、科罗拉多大峡谷国家公园等世界著名国家公园为例，它们设有信息中心，并配备大量地质学家、地貌学家、气候学家、生物学家、野生动物专家以及天文学家等，共同撰写关于自然遗产地、文化遗产地的深度解说体系，包括地图册、书籍等。这些书籍不仅从艺术角度进行解读，更从科学角度提供了丰富的解说体系。中国旅游协会地学旅游分会作为中国地球科学旅游的主要推进机构，计划在未来几年内，通过各种方式（如呼吁、鼓励等）争取宣传部门和各景区管委会的资金支持，邀请全国范围内的专家学者，共同承担地球科学解说的研究工作。这些研究成果将作为景区、导游、讲解员以及AI人工智能计算机机器学习和训练的基础语料库。因为最初的语料库必须依靠学者们的深入研究才能得以建立。基于当前的自然保护现状，我们计划构建一个自然保护区科学解说的体系。为此，我们正在制定一系列统一的标准，期望这些标准能够逐步从团体标准升级为行业标准，并最终成为国家标准。自然保护地涵盖了多种类型，其中地质公园是我们今天讨论的重点之一。过去，地质公园主要由地质矿产部门或自然资源部门（原国土资源部）负责推进，这些部门在地质旅游和研发方面有着较为丰富的经验。然而，当前面临的一个主要障碍来自林草部门。国家林草局同时挂有国家公园管理局的牌子，负责管理国家公园、自然保护区和其他各类自然公园。然而，林草部门的工作人员和知识结构中，学林的人更多。这导致了一些问题，比如对于地质公园、沙漠公园、矿山公园和海洋公园等不同类型的自然保护地，林草部门可能更了解动植物，而对于地质地貌等方面的了解相对较少。在浙江雁荡山召开的《自然保护地》期刊编委会和学术会议中，这个问题得到了广泛的讨论。虽然科学问题涉及多个学科领域，但林草部门往往更关注动植物方面。这导致了一些自然保护地在开展旅游活动时，法理和学理上存在一些冲突。比如，地质学家认为地质公园可以承受一定的游客活动，而野生动物专家则可能希望将某些区域完全保留给野生动物。此外，以野生动物为主的国家公园在处理人与动物的关系时也面临挑战。因为人类和动物都需要生存空间，如何平衡这两者的关系是一个重要的问题。中国的自然保护体系与西方存在显著差异。这既有其合理性，也反映了我们在自然保护方面的独特需求和挑战。因此，在构建自然保护区科学结构体系时，我们需要充分考虑中国的实际情况和特色。中国自然保护地与西方国家的显著差异之一在于其深厚的文化底蕴。尽管美国是最早提出国家公园概念的国家，并形成了以无人区为主的自然保护区管理模式，但中国的自然保护地却承载着丰富的历史与文化价值。以秦岭为例，这一地区早在先秦时期便紧靠当时国家政治、文化中心的关中，与其南面的川渝、湖广地区古道纵横，不仅是文化交流、经济交流和军事活动的重要通道，也见证了人类活动的悠久历史。同样，韶关作为中国古代南方丝绸之路或海上丝绸之路的重要节点城市，其地理位置虽看似偏僻，实则连接了广州、澳门等海上关口与内陆腹地，成为文化交流的关键节点。这些例子表明，中国的自然保护地往往位于两省或三省交界之处，这些地区虽人口不太密集，但却是历史上文化交流的主要通道和长期的文化积淀区。因此，与西方国家以无人区为主的自然保护区不同，中国的自然保护地在保护自然生态的同时，还需注重文化层级的保护。在与国家相关部门、学者交流时，我们强调了中国自然保护地的这一特殊性，并呼吁在自然保护地的规划和管理中更加重视文化要素。这不仅有助于提升自然保护地的综合价值，也有助于促进文化传承与发展。因此，中国的自然保护地体系在构建科学结构时，应充分考虑其文化内涵，实现自然与文化的和谐共生。而在生态保护领域，将生态保护简化为对野生动植物的保护，忽视了地质、地貌、海洋、沙漠等多元生态要素，以及人类活动与自然环境的复杂关系。这种简化倾向导致了“禁止人为活动”等措施的提出。如果能把“禁止人为活动”改为“限制人为活动”，这将是我们最终必须赢得的一个巨大的胜利。此外，生态保护红线并非一成不变的界限，而应是基于科学评估、兼顾多方利益的动态调整过程。我呼吁，在生态保护实践中，应更加重视人类与自然环境的互动关系，适度开展旅游活动，探索更加开放、包容的生态保护模式。在国家公园的管理与推进中，学理与法理已明确，自然保护区开展自然旅游具有合理性。国家公园的设立旨在严格保护生态，同时适度发展生态旅游以改善当地民生，这与自然保护地管理与使用的三大目标是一致的。近期，国家公园管理政策有所更新，虽然主要承担保护功能并最大程度限制人类活动，但也规定了九种不限制活动的情形。如第五条关于国家公园设立前已存在的民生及其他线性基础设施的运行维护，此政策调整体现了对生态保护与民生需求的平衡考虑，也强调了立法中对于环境保护、绿色发展与民生改善并重的原则。自然保护地旅游已成为可能，且在合法框架内得到支持。一批学术机构可探索在自然保护地（包括核心保护区）开展旅游活动的潜力。近年来，尽管“旅游”一词在某些语境中避而不谈，而是使用“游憩”等替代词汇，但现在“旅游”的正当性已得到国家层面的认可。地学旅游的关键在于如何通过科学解说提升游客的体验，增加他们对自然的理解和认同。过去，旅游往往是简单的“走马观花”，游客只停留在表面。然而，现在的旅游更强调深入体验和教育功能，特别是对于自然保护区和国家公园的访问，游客不仅要“看到”自然，更要“理解”自然。为此，我们引入了“地球科学旅游”这一更广泛的概念，旨在融合大气、气象、海洋、地质、地貌、生物、生态等地球表层科学，提升旅游的科学性和教育价值。在自然保护地旅游中，科学解说至关重要。传统旅游模式缺乏深度，难以满足游客对知识的渴求。现代自然保护地旅游应强化户外教育，提升国民素质，并结合体育、医学及心理学疗愈等元素，打造综合性旅游体验。其发展应聚焦于科学解说、户外教育及综合体验，以实现生态、教育、疗愈等多重价值。旅游体验的质量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导游的解说能力。然而，导游可能无法涵盖所有专业知识，因此需要多学科专家提供支持。未来，人工智能（AI）如李白、徐霞客等虚拟导游可能成为现实，通过人工智能实现个性化解说。科学解说对于自然保护地、国家公园、地质公园等旅游地的游客体验提升、科普教育促进、可持续发展推动以及地方农特产品销售增加具有重要意义。自然保护地解说体系的构建涵盖科学内容提供、解说形式创新及效果评估等多个维度，涉及地质、生态、人文等多领域知识。开发解说内容是一项复杂工程，既要保证学术深度，又要确保通俗易懂，满足广大游客需求。撰写易于民众理解的科学解说并非易事，需跨学科知识与技能。例如，丹霞山等地在解说内容开发上进行了积极探索，结合自然保护地特色，组织专家，牵头编写自然保护地科学解说学术书籍及科普书籍，为游客及专业人士提供参考。也可以建立基于地方书写与游历记录知识体系的游历图书馆，搜集并整理古代文人墨客对丹霞山自然景观的描写，以丰富解说内容。为了提升解说质量，我们正致力于训练一个专注于地球科学旅游的语料库，使机器人能够学习并自动提供解说服务。解说形式多样化，包括现场解说、标识解说、互动解说、自助解说、人工解读和机器解读等。未来，将构建地球科学旅游解说系统的人工智能垂直大模型，将专业知识转化为电脑可识别的语料库，是实现智能化解说的关键。因此，学者们的专业知识和经验对于训练和优化AI解说系统至关重要。此外，人才培养也是提升解说质量的关键。应加强对自然保护地科学解说人才的培养，如设立相关硕士、博士专业，培养具备多学科知识和解说技能的专业人才。同时，还需构建完整的研究、展示和评估体系，以不断优化和提升解说效果。丹霞山等地可作为地球科学解说培训的优秀基地，为中国旅游业的可持续发展贡献力量。作为地球科学解读的优质基地，丹霞山拥有教室、课程和丰富案例，是培训专业人才和构建语料库的理想场所。同时，中国旅游协会地学旅游分会也在积极推进相关工作，如制定相应产品标准，构建研究、展示和评估的完整体系。未来，我们将持续努力，以提升地球科学旅游解说的质量和效果。（本文根据吴必虎会长在第五届地球科学旅游发展大会开幕式上的演讲内容整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