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世间再无佟莉
文摘
2025-01-31 23:10
北京
电影《蛟龙行动》首次完整看片之前，蒋璐霞并不知道佟莉已经牺牲了。“那个时候孟闯队长已经进入基地，我还以为佟莉有救了呢”，听完娱理工作室的观后感描述，蒋璐霞在短暂的平静之后告诉我们，佟莉这场从楼上被炸，掉落到楼下，被砖头石块压住的戏，也是她在拍摄时的最后一场戏，“那场戏是全组杀青的最后一天，我是最后一个杀青的演员。”因为林超贤导演的拍摄习惯，蒋璐霞对佟莉的故事成长线也没有很清楚，她只能专注于自己的表演，以符合当时的戏份需求。“那场戏拍完之后，我看着自己断裂的手指，他们给我化特效妆的时候，我真的哭了，内心是揪着的。我能够感受到她（佟莉）受了重伤，但我没想到她会牺牲。”佟莉是观众的意难平，也是蒋璐霞的意难平。但是对于扮演者来说，将自己完全投身于角色，服务于表演，这是演员的本能和职业体现。所以对佟莉的心疼和难过，蒋璐霞只能等到杀青拍摄结束，回到化妆间后才能得以释放——她特意录了一段小视频，里面全是她想和佟莉，想和自己说的话，有哽咽，还有更多的不舍。和娱理独家对话时，蒋璐霞也是克制的，她想把更多的角色解读空间留给观众，比如佟莉那根断掉的手指，“我没记错的话，这是戴结婚戒指的手指。如果有观众细心观察到了，应该能感受到这个手指的意义，他们会帮我解读这里的情感力量、内心感受，可能每个人的观后感都不一样。”对于蒋璐霞来说，佟莉是最完美的女战士、最硬核的女英雄。看片时得知佟莉牺牲后，蒋璐霞泪流满面，难掩悲伤。她向我们解释道：“对我来讲是一种遗憾，但是从创作，从蛟龙小队完成任务的角度来说，佟莉不负使命，她和战友们并肩作战，完成了任务，是圆满的。最后临近牺牲时，她还吃到了石头的那颗糖，有给她带去慰藉，也能让观众感受到生命的脆弱，会留下深刻的印象。”2018年，蒋璐霞参演电影《红海行动》首次将军事题材战争片带入春节档，该片凭借36.51亿元票房，一路逆袭，最终拿下档期票房冠军。2025年，蒋璐霞回归佟莉一角，随国内首部核潜艇大片《蛟龙行动》再次闯入春节档。凭借同一个角色两次闯入国产电影市场里的最大档期，蒋璐霞形容七年前等待《红海行动》上映时的心情，很像刚刚参加完高考正在等成绩的孩子，有期待有忐忑，“那一年我们是全家人一起去看的，看得特别激动、热泪盈眶，妈妈哭得比较凶一点，一直捏着我的手，我们两个手心都冒汗了。”对于妈妈看片时哭得有点凶这一点，蒋璐霞觉得一是妈妈作为观众被影片震撼到了；二是作为母亲，她看到了女儿的付出和努力，“平时没工作的时候，我每天都会训练，有时候不注意就会受伤，一些老的伤病，她都是我的见证者。妈妈很心疼我，甚至劝过我要不要考虑离开这个行业。但是等到电影上映之后，妈妈看到了我的表现，我觉得那一刻交织了她很多的情感，有心疼、有喜悦，也有骄傲感吧，是比较复杂的。”《红海行动》的大获成功，让佟莉成了蒋璐霞的人生角色，“大家都很喜欢佟莉，那一年我是无比幸福的，感觉给自己的过去有了一个交代。《蛟龙行动》稍微有点不一样，毕竟已经过去了七年，我长大了一点，生活和工作上都发生了变化，但还是很兴奋的，我对我们的影片非常有信心，它超乎了我的想象，拍摄时就有这种直观的感受，所以现在我是抱着要当观众的心态，和他们一起沉浸、互动。”从《红海行动》到《蛟龙行动》，“七年磨一剑”是两部电影的时间跨度，也是蒋璐霞印象深刻的人生历程。作为国内少有的几位武英级运动健将，蒋璐霞6岁开始习武，并在11岁时劝服父母送她去了少林寺继续学习，后来还考入了北京体育大学，是标准的竞体人，拥有不少荣誉。2008年，凭借“猫耳宝贝”的武术视频走红网络后，蒋璐霞和香港功夫电影结缘，开始在一些港产作品中出演女性配角，以女动作演员、一身硬功夫见长。由于功夫类型和香港电影的整体式微，作为演员的蒋璐霞没有太多机会，在接到《红海行动》林超贤导演的见面邀约时，她正在这个行业里挣扎着，急需一个机会证明自己。后来佟莉火了，网上又开始谣传，称蒋璐霞能够出演《红海行动》，得益于同门师兄吴京的推荐，当娱理工作室提及这个说法时，蒋璐霞表示自己和吴京认识，，“京哥是武术界的精英，也算是我的校友，他是一个榜样型的人物，我很佩服他。但出演《红海行动》这事，不是京哥推荐的。”事实上，蒋璐霞能够出演《红海行动》中的佟莉一角，是由林超贤导演钦定的，“这是导演亲口跟我说的，没有任何的自己改编过的成分。”![]()
蒋璐霞根据蒋璐霞的回忆，得知自己是林超贤导演“钦定的佟莉”，是在《红海行动》的拍摄地摩洛哥，当时影片已经拍摄到中段时间了。一次聚餐中，林超贤导演突然对着她说，“小霞，你这个角色是我钦点的。”作为一个还在寻找机会证明自己的小演员，蒋璐霞知道当时的自己不可能已经红到能被林超贤认识了。一番闲聊之下，蒋璐霞才弄明白，是因为之前合作过的动作导演向林超贤导演推荐了她。“导演当时找动作导演推荐能演女兵形象的演员，这位动作导演没有偏袒我，而是直接问了导演需要好看的，还是会打的。导演想都没想，直接说要第二种，然后他就推荐了我。”和林超贤导演约定见面的时候，蒋璐霞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拍过戏了，那段时间她每天雷打不动的日程，就是至少要有6小时的日常锻炼，“那时候正是我的肌肉巅峰状态，导演说要看一下我的肌肉，我就直接亮了出来，导演真的是‘啪’的一下，眼前一亮。”当严重缺乏锻炼的我很好奇地询问她当时有几块腹肌时，蒋璐霞明确地说完自己是6块腹肌后，又很温柔地解释道，说女孩子练8块腹肌不太容易，而且她也不推荐，“因为女孩子在子宫的这个位置，还是需要一点点脂肪的，不然会对健康有影响。”
春节前，《蛟龙行动》进入宣传期后，蒋璐霞身穿白背心展露肌肉的镜头让不少人着迷，但蒋璐霞则很谦虚，她说自己这两个月一直在宣传和工作中，没有时间好好锻炼，“这不是我最好的状态，不要以为那是我最好的状态。如果能倒退两个月重新练到现在，我会有一个更大的升级。”除肌肉之外，出演佟莉，蒋璐霞还需要放弃自己此前好不容易留长的披肩发，“当时林超贤导演问我能不能剃光头，我说可以，剃成什么样的都行，还开玩笑说剃成导演那样的都行，然后简单聊了聊，就让我回去了，很久都没有等到消息。”
时至今日，蒋璐霞仍然记得当年接到通知，让她去香港试妆定造型时的兴奋，“我突然觉得有戏了，那一晚都没有睡觉，我就在床上蹦，特别开心，妈妈还劝我，因为事情都还没有定下来，她让我不要高兴得太早，但我知道她是替我开心的。”前往香港定造型时，发型师把蒋璐霞领到理发间就直接开始理发了，她当时心里还犯过嘀咕：“导演没来，合同没签，什么也没有聊，就直接剪头发？我当时的头发还蛮长的，他们要是剪完了不用我，我会疯的。但后来一想，不管用不用都得剪，也就无所谓了，他们就咔咔几下，直接剪成了一个贴头皮的超短发。”在蒋璐霞的记忆中，佟莉的超短发造型还是非常吸睛的，“导演过来一看就很喜欢，还和我说现场的女性工作人员也觉得眼前一亮。可能就是这个感觉戳中了导演吧。”佟莉之后，短发也成了蒋璐霞的标志，“佟莉对我的影响还是很大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演过佟莉之后，好像潜意识里就留不起来长发了，可能是接的角色设定，也可能是大家都等不到我头发长了再去拍，所以我只能在短发的基础上去演出不同的角色。”当短发和肌肉成了蒋璐霞的女性标签，甚至被认为是外显的女性力量在展示时，蒋璐霞安静地听完后，平缓又坚定地表示，她说自己在生活中是一个话很少的人，“我觉得用实际行动更能让人感受到力量。能说到也能做到，这才是真正的强，从内而外，这是我的追求。”拍摄《红海行动》之前，蒋璐霞体验军营生活时右脚不慎骨折，为了能够顺利进行拍摄，她决定瞒着林超贤导演和整个剧组。前往摩洛哥之前，蒋璐霞给自己准备了半箱的弹力带，“用绷带把脚勒得紧紧的，因为只要不过血，受伤的位置就会木掉，可以像正常人一样走路，我就这样咬着牙把整部戏拍完了。”因为拍摄周期较长，等到蒋璐霞回到国内再去看脚时，由于已经错过了最佳治疗时间，唯一的办法就是敲断受过伤的骨头，让长畸形了的地方重新再长一遍，“我还没有这个勇气，我觉得太疼了，所以就这样了吧。”而当娱理提及“蒋璐霞停经10个月练出了一身肌肉，其他女性停经10个月生了一个孩子”的网络热梗时，蒋璐霞理解的这句话，是大家在心疼她的意思，她挺感谢的。“我确实也不想这样的事情发生，但是人的心理、生理状态，有的时候靠意志是没法控制的。当时的环境，我对我自己的要求——因为我很难才争取到这样一个机会，我不想错过，再加上大量的训练，严格的饮食控制，还有很多害怕会演不好的焦虑、失眠，以及每天高强度的拍摄等等，身心上是会有一些压力的，就会出现内分泌失调。”在蒋璐霞的描述中，前三个月没来例假时，她还有一些来自于女性本体的怀疑，但过了6个月的时候，她就已经忘了还有例假这回事了，直到拍摄结束回国和闺蜜们出去玩，有人说肚子疼，她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有10个月没有来月经了，“那个时候我才害怕了。”
由于女性特殊的生理结构，月经期是无法避免的，蒋璐霞也是因为拍了《红海行动》才有了这样的经历。到了《蛟龙行动》，拍水下戏时，蒋璐霞又撞上了生理期，“没有办法，因为那个景马上就要杀青了，你不能让全剧组等你一个人。而且导演也还发着烧呢，我们穿的干衣，里面还能再穿点东西，导演穿的是湿衣，直接和水接触，我觉得他的那种更冷，我们其实都是在超越各自的极限。”是的，当我们按照当下的网络思维提及“似乎女演员必须要克服自己的生理极限，放弃掉自己的女性生理结构的一部分之后，才能获得更好的机会，这会不会很残酷呢？”蒋璐霞听完浅浅地愣了一下，马上又笑着回复道：“你这样说，我觉得挺残酷的，怎么觉得好残忍。但是，我比较乐观，因为我是真心热爱，而不是谁在强迫我这么做。我用过的方法我不推荐，这是我的做事方式，我来汲取经验和教训，找到更安全、对自己伤害最小的方式去实现我想要的目标，这个我会思考。珍惜自己，爱自己是大前提。”![]()
《蛟龙行动》杀青时的蒋璐霞和林超贤导演对于生长在内陆的蒋璐霞来说，在《蛟龙行动》拍摄水下戏不仅有月经这个“大麻烦”，还有她不太识水性，对水有一种先天的恐惧。尤其是佟莉呛水自救后，马上出水手刃敌人救了秦大伟（韩东君）的那场动作戏，观众看到的是导演剪辑后的成片效果，而蒋璐霞经历的则是呛水后的真实状态——（被救上去之后）第一个是浑身瘫软，第二个是脑子进水，“我就感觉脑浆子一直在晃，两个太阳穴像放了两个雷一样，要爆炸的感觉，满眼都是红血色，那种害怕是本能的生理反应。”这次也是因为场景的时间原因，拍摄地的整个水库只有这一天的使用时间，“如果我拍摄不完，这场戏就废掉了，当时确实有‘两个我’在打架，我就看着表打了足足15分钟的架，导演也没有催我，但是我看了他的眼睛之后，瞬间又有了力量，义无反顾地就下水了，这次是一条就完成了。我克服了心理障碍，那一刻我还是给我自己鼓掌的。”在蒋璐霞的心中，因为《红海行动》给了她证明自己的机会，也让她多年所学有了展示的窗口，她非常感谢林超贤导演这位伯乐。所以，当林超贤导演电话邀请她在《蛟龙行动》中再次出演佟莉时，蒋璐霞非常爽快地就答应了。由于不是科班出身，蒋璐霞的演技问题也会被讨论，但她表示，在《蛟龙行动》中没有担心这方面的问题，因为已经有了《红海行动》的基础，“首先要对自己进行一些催眠，佟莉是军人，我也要觉得我是军人，不是说照搬动作，而是通过不断的训练，所有的点点滴滴都在为这个角色服务，希望能够真实地成为她，这就已经超过了表演的范畴。我周围的队友全都是这样的，每一个看起来都像真正的战士，每天都是装备齐全，很有激情、很有热血地去完成导演给的任务。”在蒋璐霞的回忆中，蛟龙小队虽然很卷，常常会因为健身、潜水训练等，进行各种比较，但他们也是一个非常有爱的大家庭。比如有一天林超贤导演会突然问她会不会打篮球，蒋璐霞是武术运动员出身，几乎没有接触过篮球，只能每天收工后去硬练，“于适就看到了，他还是很细心很贴心的，给我发了很多怎么练习篮球的视频，教我怎么去练，还给我讲解。这就是我的新队友。”![]()
《蛟龙行动》：杜江、于适、张涵予、蒋璐霞蛟龙小队的友情也是佟莉在《蛟龙行动》中不会觉得孤单的本源。比如谈到在封闭场景里拍摄大量的水下单人戏时，会不会觉得孤单呢？蒋璐霞就能非常快速地进入“佟莉状态”：“虽然看起来孤单，但是大家的心在一起，可以同时空执行各自的任务。毕竟我们是这多年的战友了，有很多作战经验，默契不需要几个人天天不分开。海底基地的场域非常大，每一个战位都有一个重要的位置和需要解决的问题，集体作战的话，也很容易暴露自己。”因为佟莉是从《红海行动》而来的老队员，还曾经历了石头的惨烈牺牲，当我好奇这样的佟莉是否会有“创伤应激”或“厌战”的情绪时，蒋璐霞直接否定：“佟莉是天生的战士，她不应该有厌战的情绪。或者从宏观角度来讲，大家都喜欢和平，谁都厌战。石头牺牲了，佟莉一定是很难受的，她会有窒息感，但她也有战士的职能和使命，她需要完成她的任务。佟莉是硬核的，内心是柔软的、有温度的，是我很向往的一种女性力量的体现。”![]()
《红海行动》，佟莉和石头蒋璐霞深沉地爱着佟莉这个角色，以至于《红海行动》杀青了回家之后，她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是出不了戏，“我很难从这个人物的情绪走出来，每天晚上都能做梦，将近三个月，几乎每天晚上都会梦见我是佟莉，我在打仗，还能遇见杜江、张译他们的角色，但是醒来之后发现我不是她了，我得回归到我自己的现实生活中，有一种抽离感，很难受。大概用了半年才走出来。”也因此，当我们提及佟莉在《红海行动》的毒刺导弹、综合格斗的名场景时，蒋璐霞也能非常快速地回忆起当年的幕后：“毒刺导弹是我拍得最轻松的一场戏，虽然很沉，但我的肌肉能够承担这样的重量，差不多15分钟就拍完了，拍完一看‘佟莉太帅了’，我自己都把自己迷倒了。”综合格斗那场戏就没有那么简单了，因为林超贤导演当时的要求就是：开机之后蒋璐霞不能停。“三个机位，封闭的机舱里又没有氧气，对手演员又高又壮，肌肉又大，我们最后都打急眼了，因为必须要打出真实感，六七分钟的时间里，导演一直不喊停，打到最后对手演员都翻白眼了，后来也不理我了。我当时的青筋都是真实的状态，不是演的。”在蒋璐霞看来，在类似这样的极致状态下，演员是很难去展现所谓的演技和表达的，只能尽量展示角色需要的真实感，观众就能体会到。也是基于这样的状态，蒋璐霞在《蛟龙行动》中贡献的场景都是有效名场面。外界也会热议佟莉刷新了国产电影中女战士的形象高峰，拥有真功夫的蒋璐霞也是“今年春节档最能打的女性”。提及此话题，蒋璐霞认为重点和焦点不能偏离，演员服务的是角色，不是高光名场面：“佟莉能够被大家喜欢和夸赞，我很骄傲，在我的职业生涯中能够演绎这样一位硬核的女性，是一件很酷的事情，值得我骄傲一辈子。等我老了之后，再次翻看《红海行动》《蛟龙行动》时，我也会觉得非常荣幸和圆满。”
至于自己是不是春节档最能打的女演员，蒋璐霞也表示很开心能看到银幕上出现了不同类型的女性形象，“这也是观众所期待的，我们都期待能够看到更多元的，能够以不同角度和维度去展现的女性形象、女性故事。”因为出演的角色和类型都具有一定相似性，提及有没有被戏路、角色形象困住的问题时，蒋璐霞也非常坦然地表示，“演员是被动的，不是说我今天想演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就能得到这样一个角色。对于我来说，还是需要不断地积累作品，提升我的观众认可度、知名度，才有机会多一些选择权和话语权。在那之后，才能说是有一个更广阔的空间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