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是706客厅主题月系列的一篇文章。本次讨论聚焦于国内客厅的探索建设经历,Yuzu分享了珠海沙发海客厅的机缘、行动的过程体验、以及对于客厅建设的思考和期待。欢迎参考。
在沙发海结业之际,作为沙发海的早期成员和后期的主要负责人,我希望以个人的视角写下一篇回忆录,以留存我们的起源、经历、工作方式以及记忆中的快乐时光。沙发海是一个位于某二线城市郊区、由在读大学生发起的小空间,它的性质难以定义。有人将其视为主业之外的休憩之地,有人认为它是创业实践下的神秘小店,有人把它当作文艺爱好者的聚集地,有人视它为社群关系与更好社会生活的实践场所……它始于象牙塔,却从未局限于象牙塔之中。(本文仅代表部分空间成员的观点,并非官方回忆录)沙发海创办于2022年10月初,是由四位在读本科生共同打造的面向青年群体的文化活动空间。在过去的两年里,这里举办了多场观影、小型展览、手工工作坊、文化沙龙等活动,逐渐成为了许多朋友畅所欲言的场所,一个安全包容的避风港。对于就读于附近几所地理位置偏僻学校的学生来说,沙发海是他们课后的休息放松地,也是一些社会理想的载体和试错空间。对我而言,这里是一个可以结识不同领域朋友的地方,一个我愿意在工作之余投入精力去打造的空间。当然,由于“公共空间”和“社群”的概念在国内尚不普及,许多核心成员都是第一次接触它们。我们能力有限,很难完美地实现设想中“对所有差异性的包容“。因此,可能一些来到我们空间的朋友并没有感受到期望中的包容和尊重,借此机会,我们也想对曾感到无所适从、被排挤甚至受到伤害的朋友们说声抱歉。“公共社群空间”是什么?许多不了解其形式的人或许认为它奇怪、难懂。也许它可以这么被想象:几个朋友共同拥有一个空间(可以是家中,也可以是租赁的场地),向外开放,允许陌生人们在这里相识、交流,一同玩耍,一起自发地做事情。类似的概念还有“城市客厅”,“青年自治空间”等,在日本、港台、欧洲等地,这样的空间都存在了许久,而在国内却还处于起步阶段。我们所做的事情,或许只是为了让被不同专业、职业或兴趣所隔开的人们拥有一个可以待着的地儿,在这里重新认识对方。我们希望能为大家日常遇到的问题提供一些最基本的解答,或许还有部分试错的空间。只是,真正的实践过程却难上加难。在近两年的运营中,有许多内部与外部的问题值得被记录和反思。因此,我希望在这篇文章中全面总结我们的实践经验,若能为那些愿意从零开始做空间的新朋友提供哪怕一点点启发,便再好不过。同时,也留下我们珍贵的回忆。沙发海的前身为几位学生的校内放映小组。2021年初开始,他们辗转于学校天台、教室,后转阵周边的咖啡厅、琴行、小餐馆,寻找一个自由放映的场所。放映小组逐渐建立了一个社群,为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的相识提供了基础,大家渐渐开始一起放映,一起办活动、做宣传。在一次文化考察中,两位朋友探访了市内一个新兴的文化园区。其铺面低廉的租金不免让大伙想象,“如果租下来开个店会怎么样?”但由于那个文化园区距离学校较远,大家无法负担每次往返的车费与时间,于是商定在学校附近的居民楼里租下了一个租金相近的空间。空间出现的另一个重要因素是,当时正值疫情时期,学生们的活动范围受限,租下一个空间能让大家有一个邻近的空间待着。之前的放映社群也可提供熟人经济,覆盖每个月的开销。如此,我们的空间就诞生啦!“沙发海”这个名字,其实与陈绮贞的那首歌无关,而是改编自之前社团经常放电影的海边小餐厅的名字:“秘密海”。而之所以名字里有“沙发”,我猜也许是因为想创造一个大家都能舒服地待着的空间吧(虽然直到后期我们才有了真正的沙发)。最初,大家并没有一个清晰可行的商业计划。开始的预想,是借助摄影社团的朋友帮忙,把该空间作为一个举办摄影展的场所,将十几块一杯的无酒精饮品,作为门票费。但实际上,很少有人会特意前往一个偏僻、躲藏在居民楼里的小空间看影展,并为之支付门票费。渐渐地,成员们意识到要覆盖基础成本,就必须有更多的人愿意来到这个空间,也意味着空间运营模式需要是活动导向的:新奇、日常化的活动可以吸引大家前来。于是,小店开始了近乎每周常设的电影放映活动。原先放映社团的熟人社群为小店提供了客流基础:新奇感使大家愿意前来一看,而互相之间的信任也使得放映的氛围轻松活泼。当时,每次活动都会组织映后讨论,其中许多讨论的视角多元,也比市面上的影评更有深度。当然,讨论中也难免有意见分歧,但多数情况下争议双方都会耐心地沟通,理清差异的思想。对于是否需要映后讨论,前成员们之间也产生过一些分歧:有人认为讨论是必要的,也有人认为并非什么都需要讨论。“沙发海”开业早期能够艰难维持,要感谢两位在某艺术展上认识的朋友。她们办的“绳艺”活动为空间的前期运营提供了重要支持,使得前期运营勉强覆盖了成本,虽然没有盈利,但不至于亏损。同时,这也使得更多的朋友了解到真正的“绳艺”:它并非大众宣传中或者不知情朋友想象中那样总是和不健康的欲望宣泄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在“沙发海”的工作坊中,绳子只是媒介,帮助大家重新认识和建立与自己身体以及周遭事物的关系。空间的另一个资金来源是调酒收入。我们的调酒师在开店前一个月自学调酒,在开店时就做得像模像样。初期成本大约每月3000元,其中1000元固定用于房租和水电,其余则是饮品材料费和其他不变资本(家具、调酒用具、放映设备等)的支出。以上基本可以通过绳艺活动和酒水消费所获得的利润实现收支平衡。调酒毛利率较高,因此在空间后期经营中成为了覆盖成本的主要收入来源。关于装修成本,对于这个面积约有30平米(包括一个大厅以及一个卫生间)的空间,我们的前期预算是2w。为节省成本,大家对比从淘宝到拼多多等各种线上平台的价格,并奔波于各种线下二手家具市场,寻找最具性价比又符合装修风格的家具:书架、桌椅(探了许多店,计算桌椅的宽度和高度)、光源(台灯以及吊顶灯)、厕所门、600块的制冰机、冰箱、900块的可折叠酒柜作为吧台……重新粉刷了一遍墙壁,保留原有的“巴洛克式”屋顶以及黑色地砖,调整好洗手间与吧台的水源供应,我们的小店就装修好啦!装修的支出最终控制在了2w2左右,其中4000元用于购置调酒材料,其余用于室内装修。以下是前成员绘制的布局规划:空间创始之初,很多家具、装饰都是我们捡来的,或者从其他店里以低价买来的。记得有一次,两个朋友通宵把一个在朋友店低价买到的长凳从市区扛回店里……另外,许多物件是大家带来共享的。投影仪、幕布、搅拌器、闲置书籍、黑胶机与CD机,当然还有黑胶和CD,以及一些小玩意(木鱼、塑料水母、吹泡泡的海马)等等,都是成员与朋友们自己带来的。正式营业后,成员们开始了周复一周的运营。除了电影放映,大家也开始实践各自感兴趣的事情。一些成员根据自身对国内社群实践脉络的了解,向各地有经验的空间、小店学习办活动、做宣传的技巧,期望通过不断地举办活动来维持客流,覆盖成本。其间,不断有新朋友加入,也有旧成员的离开。而作为后来加入的成员,我非常能理解成员们在加入初期的新鲜感,也对中期的麻木与挣扎深有体会。日复一日重复的劳动总会让人疲惫,原先的兴趣也会逐渐消退。然而,我仍为见证了这个空间的生长过程的大部分时间而感到幸运。一开始,空间下午开放为咖啡厅,大家可以一起来读书自习。当时有许多朋友前来参观,很是热闹。想起有闲鱼二手购得的咖啡机,手磨的咖啡粉,无法打好的奶泡,还有托盘与小饼干。后来,随着客人新鲜感的减弱,以及咖啡师的毕业,我们暂停了下午营业,毕竟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一个不定期开放、藏匿在居民楼里的咖啡厅并不是一个日常工作或者休息的好去处。下午营业过后,空间晚上经常有影片放映。放映前,几位成员会一起去附近的村里吃饭,几乎尝遍了能吃到的所有东西。饭后大家有时会去附近的滑滑梯坐着,聊聊天。此外,播放影片还需要做各种繁琐的准备工作,像是根据报名人数改变桌椅摆放、贴隔音棉(隔壁社区的广场舞声音巨大,为保证活动质量我们准备了隔音棉,根据当天广场舞情况判断是否贴上)、放映设备准备、点蜡烛、整理桌面和杂物,准备吧台等,需要工作人员至少提前半小时到店收拾。成员也借鉴其他空间的办法,创建了很多涵盖各种音乐类别的共享歌单,在暖场时播放,想起当时有“扰民歌单”、“不扰民歌单,爵士”、“不扰民歌单,非爵士”,等等等等。通常放映开始的时间是19:30,19:00可以入场。工作人员会主动招呼一下客人,问问想不想喝点什么,点单后递上付款码。吧台工作有时也需要帮忙,以确保放映按时开始。影片结束后,根据影片内容与参与者的情况我们会决定是否组织讨论。现场陌生面孔比较多的时候,工作人员会简单问候一下大家,介绍一下沙发海在做什么,然后邀请新人进群。结束后,组织者需要花些时间把空间布置恢复原状,并简单清理一下卫生。或许由于沙发海前身是放映小组,电影放映是空间从始至终一直保留的活动。放映分为正常放映、游击放映、独立电影连线放映三大类,具体准备方式也略有差异:正常放映会在放映前一周确定排期、现场负责人员、饮品供应类型(无酒精/有酒精)、公众号推文负责人等(有模板,每周电影推文做成一篇推送,最晚在每周二发出)。有段时间,店里采用“以10元放映入场券抵10元饮品”的形式来确保一定最低收入,并方便统计报名人数,于是微店上新门票也需要提前分工。后来该形式因不可抗力停止。游击放映通常提前一天在社群里发布信息,欢迎感兴趣的朋友随时出现,相对准备流程也更轻松随意。独立电影连线放映的流程和准备工作与正常放映类似,只是多了和导演沟通的工作。沙发海的对接负责人会提前与影片导演或者制作团队确认连线形式(线上或线下),并讨论门票价格和分成比例(作为电影爱好者,我们也希望在保证自身不亏损的情况下尽可能帮助独立电影人)。对接人会把以上信息发至内部群一起讨论,无异议就可确定放映。放映的选片工作也并不轻松。为了保证影片的多元化,我们尝试放过来自不同的地域、有着不同文化背景,涉及不同的议题的各种片子,但还是难逃选片太文艺、太小众的诟病。然而当我们尝试改变,放一些相对大众,较为轻松的影片时,前来的观众反而寥寥,放映效果远不如预期。这也是沙发海作为公共空间一直没有解决的难题:忠于自己会导致封闭,对外让步却又得不到回应。我们没法完全迎合客人,却也无法任性而为取悦自己。电影放多了,无论内部成员还是客人都难免会有些审美疲惫,所以除了放映,我们也会办很多新奇的活动。去年整理的空间小册子就收集了许多其它空间有意思的活动,其中部分后来也在沙发海实现了:每次大型活动的准备流程都和正常放映相似,需要提前排班与分配任务。与外界合作的活动,也与独立电影连线放映类似,会有专项负责人对接,商量宣传内容、收费分成等事项,并及时与其他成员同步信息,共同商议。除了上文提到的绳艺,沙发海还做过各种手工工作坊(拼贴诗、调酒、即兴绘画)、接力展览、黑胶分享会、梦境讨论会、跳蚤市集、流浪诗集与诗会、实验剧场、女性讨论会与《厌女》分享会、交际空间小游戏、“读点东西”、万圣刻南瓜舞会、圣诞礼物交换、酒会、随性绘画、跨年等等。每场的呈现方式都不同,我们也从中学到了不少东西。常常有朋友好奇,沙发海怎么办活动的,我便借此机会简单聊一聊我们做过的一些活动的流程与难处:这是一场关于“理想结婚对象”的展览,由100个被逼婚的艺术家联合策展,画出父母眼中理想的儿媳/女婿。原主办方因无法在其所在城市举办,于线上发起接力,不同城市的空间可以下载材料,共同举办。由于办展的决定很突然,我们只在文印店粗糙地打印了材料,匆匆粘贴在空间的各个角落,且限于沙发海的场地规模,实际效果并没有预期中完美。不过对于没什么办展经验的我们来说,也算是一次有趣的实践。这是一次与访谈沙发海的朋友聊出的即兴活动。具体流程是,大家随机抓起手边的一本书,将其中碎片词语写下来,然后剪开,混合打乱后进行拼贴。不知为何那次活动大家的诗都挺悲伤的,但也不妨有一两首明亮的诗点缀其间。活动常举办于下午时段,我们合作的绳缚艺术家为来到沙发海的朋友们介绍绳艺,进行简易绳结的教学,然后空间就开放给大家自由DIY,绳师则会在这个环节给予专业指导。感谢活动经验丰富的绳师几乎包揽了所有工作,沙发海的员工有机会稍稍“偷懒“,只用负责空间布置(准供大家席地而坐的软垫、海绵),以及在活动过程中提供配合。为了确保参与者的安全,除了要求所有实践要在绳师的专业指导下进行,在活动期间,空间也仅售卖无酒精饮品。这是一场由调酒师发起的活动,内容主要为经典调酒的教学。活动分两个部分,首先是简单的调酒框架介绍和教学,然后便是现学现调的实践环节。虽然调酒师稍稍担心复杂的鸡尾酒知识会让参与者听得云里雾里,但大家都学(玩)得很开心。还有朋友自带了桃子、抹茶、养乐多、酱油等材料,即兴创作了自己独一无二的配方,每一杯饮品都很有意思。这次活动的发起者是我们的一位朋友,他收集了许许多多奇怪的桌游、书籍和小摆件,自己有时也会制作一些香薰。毕业之际,他突然有了拿来售卖的想法。为了这位朋友,沙发海临时决定:举办一次跳蚤市集!遗憾的是,活动召集得比较晚,来的朋友并不多,但对我们来说能看到这些新奇的小玩意本身就很有意思!
主办人是个“黑胶专家”,带来了许多冷门的黑胶来分享。实话说,活动一开始我还有点担心,因为现场似乎仅是介绍专辑、播放歌曲,气氛略微沉闷。不过,随着大家的交流:关于唱片,关于乐手,还有一些关于自己和黑胶的故事,现场也就越来越热闹了。这也让我开始思考,或许这类分享活动不仅仅是关于分享某件事物以及相关的客观信息,而是需要讲解人与听众间更多的交流与互动,分享“自己”,发生联系。这是来自上海的朋友带来的小活动。活动意在让大家撕去习惯性的伪装、身份,回到真实的自己。一开始,大家一起观看短片《贝壳与僧侣》,作为随后“角色扮演”的预热。游戏规则大致是:参与者写下自己自身的职业/专业角色,然后随机抽取真实或虚假身份,其中有三人需要假扮与自己所写的相异的角色。游戏开始后,大家一圈圈轮流说一段和自己角色相关的表述,每圈结束后大家投票,将共同认为的虚假角色投出局。有趣的是,印象中当天的大多数虚假角色都没被发现,大家都藏得很深。随后的环节是即兴拥抱,大家自由与房间中带着面具的朋友拥抱。面具卸掉了身份,让大家可以体验纯粹由拥抱带来的温暖。活动最后,大家围坐一圈,分享和讨论过程中发生的趣事。这次活动由一位自空间创始初期就一直支持我们的小伙伴举办。我们一起准备了两张大白布、不同的材料:丙烯颜料、水枪、塑料瓶等等作为创作媒介,和大家一同在画布、衣服上作画。当然,细心周到的小伙伴也提前为空间的墙壁、物品覆上了白膜,并为参与者准备了一些雨衣、鞋套,防止被飞溅的颜料“误伤”。当天还有另一个活动,有关调酒:调酒师根据参与的朋友对于彼此第一印象的描述制作饮品(可以是一些关于性格特征的形容词,也可以是更抽象的表述)。印象里,那天来了很多朋友,非常热闹!明信片正面的图片取自一位空间成员的精美摄影,背面则是沙发海Logo的简笔画,不是偏心,是真的很好看!这是与珠海的八月剧社合作的一场实验戏剧。在空间,我们先一同放映了电影《梦旅人》,在片尾滚动字幕时,剧社的演员以即兴舞蹈开始了表演。整场表演没有预先写好的剧本,都是即兴创作,而参与者不仅有剧社的朋友,也有空间的成员。后来,演着演着,大家就上了天台。记得那天一直在下雨,但当大家演到天台上时,雨就停了。而大家舞动的身体与雨后湿漉漉的混着泥土和青草味的空气恰到好处地融为一体。沙发海举办了很多次诗会,虽然每次内容会有细微的差别,但活动的流程总体来说差不多。诗会开始前,我们会建议参与者准备一些自己喜欢的或自己写的诗。开始后,参与者会在墙上贴上自己带来的诗,并用磨砂纸遮盖、马克笔标号,方便随后的轮流抽签。第一位抽签的朋友读出自己抽到标号对应的那首诗,然后,由该诗的分享者会表达自己选择这首诗的理由,之后再由他/她进行下一轮抽签。每一次诗会大家都会相互倾听与交流,只是现在想来,如果加入命题限制,也许会有更好的效果。偶尔我们也会把场地借给附近学校的社团,作为他们举办诗会的场所。活动形式启发自北京fRUITYSPACE,参与者随机找一段文本,围成一圈朗读。文本内容没有要求,可以是一段新闻、一本书的片断、一则故事或一篇采访等等。记得有朋友分享了小说的片断,有朋友读了一些访谈,还有朋友带来了二十年前的文本。几次活动中之后,我们发现,虽然文本分享环节难度不大,但想要进一步讨论却并不容易。讨论先后办了两次,但都没有很顺利。由于参与者知识背景的差异和讨论的原则性共识的匮乏,难免出现无法适当控制个人的表达欲的情况,甚至有时一人的发言会被不同参与者频繁打断,整体的效果不是很好。我想,虽然讨论环节没有过多限制,主题多元,也鼓励参与者发散性思考,但仍需要大家共同遵守讨论的规则,尊重并尝试理解分享人,耐心倾听。同时,不同于有主题的讨论,发散性讨论也要求主办人对现场有更强的把握和控制能力。这是基于网络上一篇热点文章*的讨论。我们预先向参与者发送了这篇文章,希望参与者提前阅读,这也是现场讨论展开的基础。正式活动开始时,每位参与者需要写下自己认为最重要的或与主题最相关的三个关键词,之后轮流分享和解释原因。分享结束后,大家还对原文中涉及的问题进行讨论。与纯理论化的讨论不同,这场讨论中,大家没有掉书袋,而是分享了自己或者身边人的故事,用鲜活的经验使理念跳脱出书本,变得易于想象与理解。在沙发海发生过很多有趣的讨论,因此我们也有幸积累了一些主持讨论的经验,在此也想和大家分享:每次讨论会至少由一人主持。讨论前,主持人须确认是否提前拉群分享资料,以及是否需要会议记录。为了便于控制人数,需要参与人员在活动前一周接龙报名,原则上每场不超过20人。若有阅读材料,主持人须在发起接龙同时发至分享群中供大家阅读。讨论开始时,主持人大致介绍讨论背景,并抛出几个自己感兴趣的话题或分享自己的相关经验,引导大家进入讨论。讨论过程中,主持人要尽量避免话语权分配不均,当有参与者一直主导讨论时,可以多关注一下不说话的朋友们,主动询问他们是否想说些什么,当然,如果没有的话也要尊重他们的沉默。讨论末尾时,主持人重点需要控制时间。原则上我们的每场讨论的主流程不超过两个小时。时间差不多时,主持人会委婉提醒大家。同时,我们也鼓励大家和聊得来的朋友,在这个空间里继续围绕该话题进行非中心化的深入探讨。活动结束后,若有需要须及时复盘讨论内容,并由会议记录者整理录音稿或记录。以下,还有一点我个人的经验和思考。关于讨论内容,最好不要选择过于宏大的议题。毕竟,这样的问题聊到后面往往会无解,令人泄气。而在形式上,纯粹的聊天容易令人疲惫,但以玩的形式就不一样,比如一起拼贴诗、玩音乐,或结合身边的事情去讨论,这都会让大家比较有参与感。如此,每个人都可以聊自己的经验,不会因为有一个哲人王而压制到某一方。从内容和形式上一起把握,才有可能进行一场改变具体的问题的有意义的讨论。如何结合身边的事情呢?我也总结了一个方法:在自己烦恼的时候,及时意识到它们,然后做成活动。当然,其中需要一些转化,需要准确描述自己的烦恼何在。其实这里只需要一点基础的抽象思维,比如说“只有我一个人这么觉得吗?”有这种寻求共感的出发点就会好。一次讨论会后,一位志愿于公益机构的朋友向大家介绍了许多妇女权益相关的NGO,希望能为感兴趣相关议题的朋友提供一个触手可及的改变世界的渠道。那次分享后,有几位朋友真的开始参与公益机构的工作,做了许多有意义的事情。23年万圣,沙发海邀请大家穿得奇奇怪怪来玩儿!我们提前准备了小南瓜(是真的!)供大家刻南瓜灯,又买来了海娜文身膏,用于身体绘画。随着气氛升温,我们就开始了即兴舞会!大家瞎跳跳,瞎玩玩,很开心。调酒师也为这次活动精心准备了万圣限定特调(Trick or treat,变装前来的朋友当然有饮品折扣)。当天轻松快乐的氛围很不错。每年圣诞,沙发海的保留项目便是礼物交换。准备礼物的朋友首先会抽一个签,随后在交换环节中将自己的礼物交给抽到签的朋友。印象中什么抽象的礼物都有:木鱼,牙膏,玩偶,奇奇怪怪的画……参与者不用花很多钱去准备礼物,却能收获意料之外的快乐。买不起圣诞树的沙发海,“只能”用空间里多得没处放的各种书搭起了圣诞树。作为摆件,效果意外不错,于是也成了延续一年又一年的“沙发海传统”。此外,调酒师还为大家精心烹煮了温暖的热红酒,来访的客人仿佛真的身处了慕尼黑大雪中热闹的圣诞集市。此外,我们也做过空间外租,包括诗会、生日会等,但由于成员们忙于主业和现有空间运营,没有更多精力来设计一个较为完善的外租模式,于是外租也一直没能成为沙发海的主要收入来源。另外,我们虽然有过承接艺术家驻地的想法,但也由于能力有限,最终作罢。由于我们处于居民楼内的特殊地理位置和独特的经济模式,活动导向是空间存续且保持活力的唯一手段。在近两年的营业中,除了夏季的两个月和冬季的一个月歇业外,其他时间段几乎每周都有活动。频繁的活动带来了疲惫,这也让我反思:我们投入精力构造的空间到底是什么?这个空间可以作为一个创业实践的小店,在营业初期曾短暂盈利;也可以是一个文化艺术的活动场所,尽管曾尝试吸引文艺圈外的人参与;还可以是有闲人在主业外共同租下的一个休息地,但又不完全私人;或可能是一个实践社会关系和共同生活的实验场,虽然实际上也没有获得很好的答案。每个核心成员或者只是一面之缘的朋友对此都有不同的解读,这些解读构成了我们在此交流、合作与生活的方式。对我而言,我在22年初次接触沙发海,当时这个空间刚营业一两个月。在一次关于深圳边缘地区进城打工者生活状态的观影讨论会后决定加入运营。出于对社会的关注,加入初期我倾向于举办议题性强的电影放映、读书讨论、实验艺术,以及一些能够切实帮助他人的公益或募捐。当时是希望能够将抽象的理论付诸实践,使不同身份、职业、专业、性别、阶级的人们在空间中展开跨越差异的对话。然而,为了“揽客”频繁举办的“好玩的”活动和日复一日、没有停息、逐渐吞噬个人生活的值班让我开始怀疑:做这个空间的真正目的是什么?它是否只是有闲阶层的租下来娱乐,偶尔消费社会理想的地方?它能在多大程度如其宣称的那样,改变人与人之间的相处模式,帮助参与者实践他们在如公司、学校等常规社会机构或商业化空间中无法实现的理想?回想2020年,突然爆发的疫情暴露了诸多隐藏在身边的问题。由于跨区域流动的受阻,以及学校的院系划分对学生间互相交流的阻断,初期成员们不得不寻找一个解决的方法,应对无聊与封闭,创造一个朋友们相识、一起待着的机会。22年放映小组在我们空间的出现,一定程度上也是疫情末期流动性匮乏的产物。当时,几乎每次活动都吸引了许多朋友前来,甚至有朋友专程花了一个多小时跑过来。然而,23年解封后,商业性的小店、活动重新盛行,流动性限制被解除,使得大家不再局限于小地方的空间和活动。既然能前往更精心营造的空间或活动场所,为什么要留在一个小地方呢?此外,疫情的结束并不意味着管控的结束,身边的问题层出不穷,但人们做出的行动很少得到回馈。对于部分空间成员,还需要应对来自其所属机构的压力。长期积累下来,大家也疲于心力再去思考一些身边的问题。如果无法创造有效的行动空间来进行实质性的改变,这些问题意识反而会导向令人折磨的抑郁和负罪感。这也解释了为何空间后期,反思性的活动减少,参与者深入交流的机会也变少了。对生活的反思需要提出一种可行的替代性生活方案,否则只会导向原先模式的延续。探讨在当今时代,如何创建哪怕是一种微小的联结,支撑着我坚持这日复一日的繁琐工作。有幸的是,借助空间的公共身份,我在运营期间认识了国内许多做类似事情的前辈们,也参与了23年的“游动论”社群交流*。在那之后,我与其他几位成员一起起草了一份沙发海公约/办事手册,整理了我们做空间的理念,以及一些共识性的行为准则(如卫生分配、活动布场方式等),帮助大家理清我们与一般商业空间的区别,也一定程度上减轻成员在日常事物上的负担。*游动论是23年7~8月的一次东亚跨地域的社群空间经验交流,邀请了来自日本、釜山的朋友,在国内各个城市的空间中串联、交流,探讨闲散青年共同体的构建。一个空间的存活关键在于与使用者/参与者的互动,而不是单向的输出。想起在“游动论”中与朋友们聊到:不应因拥有逻辑上正确的理念或知识,就以启蒙的姿态与他人对话,也不应预设活动参与者应该是怎样的,而是鼓励大家自己思考。包容不意味着接受或肯定,它需要人有意识地放下对他人的某些预设,尽可能了解他人的真实样貌。只有倾听才能促成对话,对话才会导向可能的改变。同时,纯粹议题化地做事情容易导向迷茫和负担,应当学习如何疗愈和放松,“先一起生活,再考虑如何行动,创作就不那么工具化,人也作为完整的个体被对待。”在沙发海,我也渐渐学习着不以主观立场评判他人,不因自己的理念与现实的落差而丧气,尝试具身地理解、包容来自不同背景、拥有不同认同的每一个人。或许这是当今更应该做的事情。由此,回到对空间的定义,我们与其他场所的区别在哪里?抛去复杂的解读,至少我们在这里共同生活,一起待着,相互提供一定的情感支撑。于我而言,理想的社群空间能提供一些意料之外的交流,让大家在其中敞开心扉,感到相对安全、不被凝视。想起一位从事公益事业的朋友曾说过,在我们这里可以作为纯粹的人活着,自由表达自己,不像外面刻意组的局,也不像去一般商业空间消费。对空间内部成员而言,运营一个空间,首先就是一种自我疗愈。成员们并没有抱着很多理念去做事,期望达成某种目标。很多时候,我们只是“没事找事做”,缓解一些不确定性的焦虑。对于我与其中部分成员,需要寻找打工之余精神喘息的空间;对于学生们,需要面对未来的学业与职业的不确定性。想起定海桥的朋友在一篇访谈中说,“自己能做什么?又想要做什么?总有一部分答案在象牙塔中无处可寻,但一旦进入职场,个人自由难免受到硬性指标的限制”。而在沙发海,我们能够尝试把兴趣爱好发展成活动,解决自己和身边人的需求,有时也获得了有意义的反馈。即使做不到、做不好,也不会被否定,大家都很轻松。正如松本哉在《世界大笨蛋反叛手册》中所说,“这事无关财富、地位或名声,只关乎如何才能无忧无虑地自在过活。”此外,我们的空间并不具有纯粹的功能性。它与例如酒吧、电影院等能够满足客人预设欲望的经营性场所不同,也与服务于明确目的的NGO、公益组织不同,是一个大家自由发起活动,发起不同寻常的讨论之地。这一切的前提是拥有一个物理空间,这个空间不属于外界权威,仅属于我们自身,由此我们才拥有自主筹划与行动的可能。与网络空间不同,空间的物理性也让身处其中的人们被作为完整的人而非碎片看待,其中发生的交流更有机会抛去符号的成见,变得更为真切与完整。另外,物理的公共空间为共享提供了基础,能让大家分享自己闲置的、或不愿意据为己有的东西。正如我在文章前面所提及,在互相爱护各自共享的东西的前提下,参与者其实以较低的成本获得了一些物品的使用权,例如一张黑胶、一本书、一些画具。共享也促进着对话,使原先局限于个人的声音传播开来,帮其寻找回声、寻求共鸣。在某天的营业中,我听到前来的朋友说这儿的选书很不错,就很开心,似乎原本局限于个体的知识、信息开始被共享、流动起来。除了物件的共享,如何在受众上营造一个真正具有公共性的空间?或者说,如何避免空间受众群体的封闭?其实,我们的初衷是对来自不同背景的朋友们开放,无论是医生、软件分析师、老师、不同专业的学生、装修师傅、乐手、年轻人还是年长者,尽可能包容所有前来空间的人。但在经营中发现,愿意参与活动的多是一小批对文艺活动感兴趣的年轻人,他们有时间、精力和一定的经济实力,能花费一些金钱和时间在这里无所事事地待着。对此,部分原因可归咎于活动内容的局限性。空间的运营者都有自己的主业,无法全身心投入于活动生产。成员策划的活动也因个人兴趣有偏向,大家偏爱的小众、文艺的活动风格给前来空间的客人设置了隐形门槛。而且,我们匮乏的阅历也限制着活动的广度。另外,空间的物理因素限制了我们。隐蔽的居民楼位置,5层高的楼梯,30平米的空间,并不适合开展许多类型的活动。以及,由于临近学校的压力以及自身能力的限制,我们难以有效宣传活动信息,这导致很多时候来的朋友并不多。邻里的人们是否会参加我们的活动呢?其实不多。我们所在的居民楼中多是流动人口,常住居民不多,并不利于我们参与建立互助关系(当然,我们办活动时会尽量控制音量以免影响他人)。我们乐于做更在地的事情,但日常营业让我们无暇举办更面向社区的活动。此外,我们的成员多为互联网时代成长的年轻人,在接触“附近”时难免因为各种隔阂无法完全融入其中。一位前成员曾说过,“一个空间的气质由来到这里的人共同决定,这些人的边界才是真正导致空间边界难以突破的因素(空间规模是次要因素)。是否有意愿和如何消除这个边界,是值得我们思考的问题。”沙发海的内部成员关系也造成了空间某种意义上的“封闭”,有时这个空间更像是一个熟人聚会的场所,大家专注于自己感兴趣的事,虽然玩得开心,但新朋友难免会感到难以融入。成员们一直没有理清公共性与私人性的边界在哪里,这也一定程度上导致了空间中后期成员们的分歧以及空间的结束。我们的小空间并非精心策划的产物。大家出于热情聚在一起,几乎没有运营、办活动或宣传经验,于是“边实践边学习”便成为了最主要的工作方法,出现了新的问题就想办法学习解决,这种DIY,也是对沙发海这种低成本运营的空间最有效的方式。同时,许多复杂细节只有真正上手才会注意到。活动策划中的推文撰写、活动对接、视频制作、微店上架;活动准备时的电影下载、场地布置、放映测试;日常值班中的客人接待、饮品制作、卫生打扫;常设事务中的资金管理、物料采购、志愿者招募;以及其他如讨论文稿整理、对外交流、调酒学习、周边制作等各方面的工作,都是我们在一步一步试错中学习到的。很多事情并没有那么难,只要愿意去尝试,往往能做个十之八九。当然,也要学会省脑子,很多工作不用做得那么花哨,但要保证实质的内容充足,信息传递到位,例如让公众号排版舒服等等。早期,我们采用股东制,核心成员按前期投入比例持股并享受分红。经营收入优先用于固定支出和报销支出(如房租和材料费,平均每月约3000元),剩余部分用于分红。每半年为期,留有一定比例周转资金以应对其他开支,如闭店期间的房租和公共物资的采购等。空间运营一段时间后,成员逐渐意识到,这种方式对劳动投入多者略显不公。于是在中期,我主张把股东制改为按劳分配制:核心成员共同分担房租,经营收入在报销耗材费后,按劳动量分配。这种方式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平等,其他成员也乐意接受,但具体落实时却很难衡量具体的劳动量,像是如何对情感劳动(如非官方宣传、客人陪聊)分红就成了一个大问题。而怎样平衡成员间贡献的差异,多劳者是否因此拥有更多话语权等问题,也同样令人纠结。提出按劳分配制并不是一时兴起的决定。如果纯粹按最初的空间规则,想要收入达到每月基础成本就需要每个人投入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办活动的压力和繁琐的日常经营,使一开始会认真把控每一场活动内容和质量的我们,到后来只关心劳动是否能带来收入,机械地重复一天天的劳作。公平、省力、平衡资金……这些美好的理想无形中耗尽了大家当初的热忱。不过,空间后期分摊租金的形式减轻了我们的压力,大部分成员都愿意分摊至少每月的租金。毕竟,获得一定收入也并非为了探寻某种独立空间的经营模式,对我而言,或许只是简单地希望劳动能获得回报,即使是象征性的回报。与一般经营性小店不同,沙发海没有店长或主理人。最初的设想中,这里的个体间没有层级差异,以业主身份共同运营空间,相互协作、直接决策,成本分摊,盈利共享,相当于每个人都以较小的成本拥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空间。空间成员包括核心成员和志愿者。核心成员享有空间设施使用权和重大事项决策权,并有义务参与空间的日常运营和活动组织。志愿者享受饮品折扣,同时可以免费利用空间资源进行摄影、电影、手工或其他自己兴趣领域的探索尝试。这里不是将人原子化、独立进行评价的机构,而是一个“关系”的试错场:我们试图实践不同的人与人的组织方式,平等公平地一起做事情。对于分工,沙发海的我们“扮演着”活动策划、调酒师/饮品制作者、宣传员(公众号/小红书/微店等)、资金管理者、客服等角色,但实际上这些工作并没有非常明确的划分,大家多少会一些其他工种的技能。虽说常常要把自己掰成好几瓣用,但也因此掌握了不少自己领域外的技能。早期空间有一张活动排班表,大家周周轮班安排活动。这种看似公平的方式其实存在很大问题,一方面每个人的能力难以与要完成的任务完全匹配,另一方面情感劳动经常被忽略,也难以和日常体力劳动平等分配。一些看似微不足道的地方,最终都会导致成员间的不平衡。由于每个人对于整洁的标准不一,在卫生劳动的分配方面,我们一直没有达成共识,多是随性而为,一方面导致空间的整洁难以维持,另一方面也造成了少数成员负担过重。尽管大家曾约定“发起活动者需负责清理现场和卫生,原则上活动当晚复原,规模较大活动可宽限两天”,但实际上多数情况下并不来得及打扫,最终堆砌给少部分日常负责卫生较多的成员。重复的劳动消磨了大家的新鲜感,本应该带来放松的相聚也变成了事务性的折磨。当然,最好的平衡方式一定是大家都负责自己擅长的部分,若有余力再尝试其他工作。然而,由于空间的特殊性质以及欠佳的经营状况,部分成员需要付出超额的精力用于日常劳动,这也导致了劳动分配上的矛盾。空间长期招募志愿者,我们欢迎新朋友加入,只要立场相近、气质相投就可以来一起玩,做事情。如果空间里有明确的分工,就能让新来的朋友一接手工作就敢放胆子做。毕竟出现问题可以及时找到负责人,大家都各司其职,也能有效分配精力,互相帮忙分担。不过,我们的招募成效并不好。毕竟,大家自我们DIY学到的东西,无法向志愿者很好地传授。与企业或培训机构不同,我们也无法提供对一些技能的正规教学。这使得部分志愿者一开始做事情时不知如何入手,有时也会搞不清楚自己能获得什么。成员间采用协商一致的方式沟通,内容主要集中在劳动分配和空间管理模式。此外,活动对接、资金相关的事宜也需经过全体核心成员同意。沟通的过程中,大家避免情绪化,遇到分歧时要耐心说明各自理由,共同商议。这样高效的沟通能在很大程度上减轻每个成员的负担。成员间的沟通讨论也会有专门的记录,方便日后执行,也有利于大家回顾讨论过的内容。不然,同样的内容重复多了,又总是看不到讨论结果,大家也会失去沟通的动力。然而,直到结业时,我们都没能实现办事手册中预期的沟通方式。例如,在决定空间结业后场地是否续租的问题上,出现了个别成员未经过与其余核心成员讨论,擅自代表整体做出决策的情况。互相协商、寻找共识是一个团体中信任的来源,也是一个空间能理性地维持运转的重要因素,但并非所有成员都能意识到这一点。此外,我们缺乏有效的危机公关机制,在应对投诉方面无法得当地解决问题。同时,我们也没有完善的退出机制。虽然大家在公约中约定退出前至少提前一个月告知其余成员,并说明退出原因,但由于退出的经济成本很低真正实践起来却很困难。在空间运营中后期,几位成员的随性退出对其他成员的租金分摊与工作分配产生了不小的影响。作为公共协作运营的空间中的核心成员,也应对其他成员负有责任。无先兆地退出是有点自私的,且会对其他成员造成负面影响。在互助社的劳动投入是基于兴趣、意愿和能力为基础的志愿劳动,不同形式的建设和维护互助社的劳动(包括但不限于体力劳动、知识劳动和情感劳动等)投入都应该被识别、尊重和公平对待。《定海桥共治手册》重点都是人与人的关系,努力看到对方的劳动、理解对方的行为是做事的基础,我们因为共同的爱好或者愿景聚到一起,不只只是一起做事的关系,特别是在这种即时回馈很少的团体里,认同感和相互理解非常重要。盲区合作社小册子我们意识到,许多加入共识社群的人都曾经历过某种形式的创伤:有时是因为在所处环境中感到孤立无援,有时则是因为亲身体验过社会不公。这些人都以各自的方式在社会中寻找飞地,寄望可以获得一些归属感,乃至找到疗愈创伤的避风港。很多时候,创伤越严重,他们就越迫切地希望所属社群是一个静态的、能够减轻他们痛苦的完美乌托邦。矛盾的是,这种迫切会让他们忽视他人的需求、局限和脆弱之处,从而阻碍他们在当下建立真正的联系。因此,他们可能会错失眼前之人提供的疗愈与成长的机会。访谈“乌托邦进行时:论艺术在21世纪的社会相关性”之前一个朋友看了我们的公众号,说感觉和市区另一个空间的不同在于,沙发海的大家都是朋友,有很密切的关系,不像那儿分工明确,比较组织化。某种程度,他讲的没错,毕竟,我们起初租下这个空间,并非为了某个宏大的目标,只是简单得希望有一个舒服的地方和朋友待着。然而,现实中维持一个公共空间需要许多日常的付出,这便导致成员在分配任务和平衡大家对空间的期望时不可避免会产生一些摩擦。有时过于企业化的办事模式违背了这里的初衷,把人工具化了。
其实,由于国内社会联结较弱,出现的社群往往会承载许多功能,例如自由做事的环境,以及朋友在情感上的支撑。一个轻松的、可以自由表达的社群/空间,有时会让部分成员投注过多的自我于其中,这也增加了自我崩溃的风险。无论是将空间作为唯一交朋友的场所,还是赋予其更大的变革意义,一旦事情不符合个人预期,甚至出现空间崩溃的情况,自我也会连带着崩溃。我认为,成员们除了在空间中寻求精神补给,也要有在空间之外的朋友圈和主业。此外,空间中的每个成员都有自己的诉求,没有义务去符合他人的期待。遇到做事习惯、生活方式、甚至立场的分歧时,应该在不损害空间公共利益的前提下,尊重彼此所从事的事情。偶然读到的一篇访谈中*,访谈者曾与一位艺术家发生争执,后者认为应让清洁工参与策展与机构运营,以构造无层级的机构与实现同工同酬。对此,作者反问道,清洁工们是否真正愿意做这些工作?如果不愿意,这些新增的事务是否因与收入挂钩而加重了他们的负担?还是说,清洁工们为了配合艺术家构筑“扁平机构”的愿望,而不得不进行一场表演?即便愿意做这些事情,他们是否被提供了足够的支持工作,能够拥有信心去实践这些理念?这令我想到去年大家共同起草的公约和办事手册:是否是因为部分人对进步理念的个人偏好,而将“平等”强加于其他成员呢?是否大家并没有起草规章的意愿,而是在配合部分人发起的形式呢?*公众号文章“LEAP 乌托邦巡航|乌托邦进程时:论艺术在21世纪的社会相关性”
此外,成员在对外交流时对空间的阐释(例如我在本文中做出的阐释),是否会垄断外界对空间的理解?每个人对空间的解读都不同,如何平衡不同的视角?更具感受性的看法是否受制于文字形式,而无法得到表达?互相迁就、提供支撑是很重要的。过去的两年中,由于情绪化和耐心缺乏,大家并没有很好地相互沟通,这导致了许多不必要的误解。在此,我也希望向曾因我个人不恰当的表达方式受到伤害的朋友们道歉,对不起。每个成员都为沙发海付出了许多心血,这些情感劳动是无法被量化的。我想,理解和尊重彼此的努力、投入的心思对于一个空间的存续是至关重要的。我们也提倡大家要在互助社学会偷懒和休息,不要太勤奋,更不要长期持续地投入超过自己承受能力的劳动强度,也不要默默地付出,要尽可能让互助社其他参与者知道你的投入程度,并且尽量促进集体劳动和共同工作,尽量让不同的互助社参与者都公平地承担不同形式的劳动。《定海桥共治手册》累的话也可以直接回去休息哟,不要把玩乐搞成社交负担!《盲区合作社小册子》当投入过多而回报甚微时,对小事的失望很容易转化为对大事的失望,这不好。即使是作为空间的核心成员,去年一段时间里,我也曾因压抑而不再想做开放空间了。艰难从那段日子里走出来后,此刻的我会建议:遇到这种情况,需要的是休息、放松和保持距离。看似容易,但只有身在其中才会明白“学会抽身、无所事事”并不简单。休息是反计划的,“无所事事”也不能作为日程表上待完成的指标,这种“失控感”有时反而会令人焦虑。这种“无为”需要人真正释放压力、放松身心,从外界转向自身,留给自我一些时间,花时间认识自己。当问题无法解决时,干脆不去解决,在时机成熟时,许多事情会自然而然地解决。后来,核心成员相继离去,空间逐渐失去了原有的活力。“开店最重要的事情是地段”,但由于不可抗力,我们无法继续在邻近学校进行宣传,空间也从“邻近学校的”变成了“远离市区的”。作为一个以学生为主体的空间,这种改变自然而然导向了没落。今日的学生,在衰退的社会经济条件以及校园内日益收紧的环境中,行动与思维的能力逐渐萎缩。许多人看到的不再是创造力与其限制之间的冲突,而是一潭平静祥和,毫无波澜的死水。历史消失了,似乎每个人生命中只剩待完成的指标:课业、工作、成家,而鲜有对当下生活的质疑或者创造新生活的尝试。此外,我们没有一个共同的、明确的做空间的目的。松本哉在《世界大笨蛋反叛手册》中提到的,经营了四十年的小书店,其经营者几经更替,但延续了“保卫自出版文化”的理念,但经过两年的经营,我们却连这样的微不足道的目的都没找到。尽管多样性很重要,但如果缺乏最基础的理念与共识,空间便难以持久。至少于我,这里的关键不在于“玩”这件事本身是否正确,而在于如何持久地玩下去,不让整个过程变成暂时的娱乐或短暂的聚会。当然,每个空间都有其特定的历史背景和任务,完成任务后逐渐淡出是不可避免的。感谢“沙发海”,这个在疫情末期生长起来的空间,为我们带来了许多灵感、朋友、欢笑以及新生活的可能。感谢Fengyi作为编辑,为这篇文章的写作、修订提供了许多建议,花费了很多功夫,属实是本文的第二作者(由于笔者的写作能力太糟糕),辛苦了!感谢一直以来支持我们,愿意来捧场的小伙伴们!是你们构成了这里一切快乐的回忆。这里没有你们就什么也不是。感谢曾经参与空间运营的成员、志愿者们!是你们的努力创造了这么多有意思的活动,以及一个空间温暖包容的氛围。感谢前台、须臾欢忭、盲区、上阳台、定海桥、懒汉之家、附近书店、目田书店、废船、豌豆黄儿、九平方、The Skam Room、八月剧社、岛屿社、Bumper、Reallive&Books、一只耳、Emmmism等空间或小店的朋友们,以及来自日本、韩国、香港的小伙伴们!你们为我们直接、间接地提供了许多做活动的灵感,并帮助我们找到理解自己的语言。注:文中所有图片均出自沙发海与它的朋友们,部分人物关系存在虚构我们热切欢迎你加入到我们已经存在的城市客厅项目(如上海,广州,深圳,杭州,重庆,武汉,长沙等地),同时也可以在新的地点来展开客厅项目的经营(如成都,昆明,青岛,南昌,苏州,伦敦,纽约,东京,清迈等地),如果你想参与筹备,或者想参与运营,协助,或者是想参与研究做论文,都欢迎沟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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