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票(短篇小说)

文摘   2024-10-08 05:22   江苏  

下午临下班的时候,接到《时光》刊物编辑部电话,说我的参赛诗歌进入月赛了,要我准备其中一首朗读视频,下周寄送到杂志社,以便于月赛投票。

《时光》杂志是一家老牌文学刊物,影响深远。一年一度的诗歌大赛,由一家大型企业赞助,奖金多,奖励面广,颇为诗歌爱好者看好。每次比赛结束后,一大批实力雄厚的参赛选手脱颖而出,现场颁发一等奖一名十万,二等奖三名各五万,三等奖十名各一万,能让我们众多普通诗歌爱好者有机会参与,真是有利更有名。这些年过去了,文学界茅奖鲁奖不沾边,如果能在《时光》杂志诗歌比赛中胜出,也算是一种心理安慰吧。

上次由于准备不足,周赛时就被淘汰了。本次是第五届诗歌大赛,有关规则同以前相差无几,首先要从大量来稿中选出十个人及相关诗歌,在《时光》杂志公众号上开辟周赛投票渠道,得票最多的那个人进入月赛。没想到这次周赛时在亲友间稍微发动了一下,票数便遥遥领先,加上诗歌质量尚可,终于进入月赛了。

同周赛一样,月赛在公众号展出时,列出选手简介、近照和作品,只是增加了视频朗读一项。能够通过投票从月赛中突围,基本上年终获奖没多大问题了。我很是高兴,下班时推辞了人家事先预约的今晚饭局,又向老婆打了电话,说晚上回家吃饭。

老婆有点惊讶地说,不是有饭局吗?被人放鸽子了?

有比饭局更重要的事情,晚上回家也要喝酒庆贺的。我故弄玄虚地说。

等我转到家里的时候,老婆已先我一步下班,正在家里厨房里准备饭菜,抬头看了我一眼说,什么事情啊,神经兮兮的,是不是提拔重用的事情有眉目了。

我知道老婆最为关心的,是盛传我这个多年的副局长,要转任正局长的事情,所以听了我讲清事情原委之后,老婆兴趣索然地说,这点破事还值得庆贺,不觉得可笑吗?

老婆在档案馆里上班,整天没什么事情,也熬到快退休年纪了。当年是冲着我的文学才华,才认可我这个人的,这些年家庭生活琐事,她承担了很多,说是让我少烦点家里的事情,能在事业上大展宏图。可这些年过去了,我文学上不见什么突飞猛进,副局长位置一呆就是十几年,她有点心烦意乱,十分反感我提到文学上事情。

我只好又解释一下目前官场形势,还有自己到了这个尴尬年龄,应该看淡哪个局一把手事情。老婆似乎若有所思,劝我也别太在乎得什么文学奖的事情,家里够吃够喝就行了,说完又去厨房忙活晚饭了。

话是这么说,可现在已经实实在在走到月赛这一步,只能是硬着头皮往上冲了。我独自来到书房,一遍又一遍朗读投稿的其中一首诗歌,可对录制的视频效果总是不大满意,急得满头大汗。

老婆在厨房里忙得差不多了,要我吃完饭再录。我说,你正好过来再帮这个忙,了却一件心事再吃饭。老婆收拾一番后,来到书房先听我朗读,顺便提提意见

三番五次折腾后,老婆手拿手机,进入了录制状态。

等到结束的时候,已经八点多了,我坐到餐桌旁长长叹了一口气,喝酒的兴趣都没有了。

从周三零时,开始月赛投票。按照规定,每个IP每天只能投票一次,不得违规刷票。我对老婆说,我们按照周赛的路子走,只要发动亲朋好友,尽量扩大投票范围,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老婆说,上次发动亲朋好友投票,还欠人家一大笔人情,我再也不想替你出面了,这次也该轮到你在亲友群里兴师动众了。

行!我在各个亲友群里吆喝打前阵,你负责督查投票过程就行了。我咬紧牙关,横下心来再厚一次脸皮,准备亲自出面拼搏一下了。

拉人头票的事情,说起来不费多少事,闲来在手机上操作就行了,但平时谁都不欠谁的,谁都不愿主动想出手,只有亲朋好友间发动时,多少有一点情份。按照上次周赛进展情况,一天一二百张票,这次月赛一周一千多张得票数不会有问题的。

经过微信群里一番动员,大家表面上都情绪高涨,觉得我的参赛诗歌就是一个快要到嘴的肥肉,说什么也不能丢了。我隐隐约约透露,能拿到一等奖十万块大奖更好,就是二等奖五万块,也要摆几桌庆贺一下。

上次周赛是抱无所谓态度的,现在进入月赛心情有点不一样了。一般晚上我都是十点半左右入睡的,可投票的头天晚上,我就不由得焦虑了,一直到十一点半还是睡不着,索性又打开手机随便翻阅起来。

本次月赛同组的四个人,三女一男,我作为其中的唯一男人,如果没能首先突破重围,一定会成为三个女人笑话的。好不容易熬到零点过后,我立即打开手机里《时光》杂志公众号链接,选中了排在最前面的我那名字,我第一个抢先投了第一票。我放下手机,想推醒旁边的老婆快点投票,可她翻了个身,又进入了梦乡,真是事不关已,高高挂起啊。

朦朦胧胧中,我一夜几乎没睡什么。上班的时候,我一再告诉自己,不必太在意投票情况,一切等晚上回家再统计。等到下午空闲的时候,我还是没忍住看了一下投票情况,有二百多票,尽管不是想像的那么多,但在四个人中还是处于领先状态。

我和老婆双方兄弟姐妹多,再加上可用的朋友关系,尽管没几个喜爱文学的,但每天可控的投票数应该两百左右。晚上回家的时候,我向老婆通报了投票情况,让她在相关朋友圈里再强调,再发动,再鼓劲。我说事情要做在前头,好的开头等于成功的一半。

你是在作报告啊,说是让我督查投票情况,原来还是每天要抛头露面,我有点丢不起这个人了。老婆有点不耐烦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只能这样了。我安慰她说,我的老婆再不帮我,还找谁去?

老婆看我面露难色,勉强同意说,这最后一次了,以后再不搞这些事了。

想来这事也太为难了老婆了。她同多数人一样,几乎不看什么书,更不读什么诗歌,却让她引导大家为我的诗歌投票。现在写诗的比读诗的人还多,根本没什么诗歌市场。上次我花费几万块钱自费出版的诗集,到处求人摊派,现在还剩下四五百本堆放在家里,差点被老婆当作废纸卖了。

第二天晚饭后,我发现投票形势不妙。四个人中张女和李女两人都在一千票左右,我是三百多票,排名第三,也就是倒数第二,只有王女是四十多票,还是最后一名。

我算了一下,昨天投票是二百多,那今天到现在晚上八点多才投了一百多,表明核心层的亲友团没有投票到位,或者没有主动积极拉票,真让我怀疑人性中阴暗的一面,就是亲友有时也不可靠。

按照金字塔理论,每人除自己投票外,发展三五个投票,是不会有多大问题的,可今天才一百多票,是否有人准备睡觉前投票呢。我翻阅了微信里的亲友群,老婆下午在群里面吆喝了,为什么有人无动于衷呢?

现在各人都有很多的微信群,也有很多是僵尸群,有的只是在抢红包时才会偶然冒泡一下。我现在要求别人投票,想想平时自己遇到类似事情,是不是也很消极,即使群里发红包涉及投票事情,也懒得为那点蝇头小利而投票,好像处于一种中立状态中,谁也不欠谁的。

不管怎么说,人们无法摆脱利益的诱惑,物质刺激总比口头说教有效果。我对老婆说,发红包吧,在我们两个家族群里每天各发200元的红包,肯定有投票、拉票动力。

老婆不同意,说每天发四百元红包,还剩六天就是二千四百元,如果最后没得奖,鸡飞蛋打的,那人家怎么看?

我说,任何事情都有两面性,不能只看到是坏的一面,这次不同于周赛,是月赛,是进入决赛的入场券,我们只当是掏钱聚会一次,红包从现在开始发放。老婆见我态度坚决,也不再反对,一个劲地说,我不问了,你发吧,你发吧。

看到时间已是晚上九点多了,不少人都在准备上床入睡了,事不宜迟。我不由分说在两个亲友群里各发出了二百元的红包,随后发言说,感谢各位亲们,继续转发朋友圈加油投票,充分利用自身条件扩大拉票战果,大红包每天一次,直到下周三!

此时我感觉到自己有点灰头土脸,好像刚才所做的事情是在下意识中完成的,或者是在有点思维错乱中进行的。在一个县城里,我一个科级干部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了,为了眼前虚无的大赛投票而发红包,会给人留下什么印象?

世上没有后悔红药。一辈子冲动一次也没什么的,这么大年纪了,再不冲动一次也来不及了,我又在心里为自己辩护,觉得不是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可以理直气壮。

我把手机调成静音状态,不想看投票进展情况,该做的我都做了。有的看在面子上应该投票,有点利益刺激,更应该拉票,一切等待第二天数据吧。

冲完一把澡后,时间将近十一点了。我来到房间,拿起手机又放了下来,不想让投票的数据,刺激我晚间睡眠的神经。

躺在床上,我在朦胧灯光下发呆,头脑似乎一片空白。看着身边梦乡中的老婆,依然娇美的面容,我身体里好久没有涌动的荷尔蒙膨胀起来。我轻轻地喊了几声老婆的名字,她嘟哝一句“神经病”后,又进入了梦乡。

可我无法入眠,便缓缓俯下身来,压到了老婆的身上。看着老婆微微颤动的身躯,似乎有呻吟的声音传导到我的身上,我加快了速度,可还是没有弄醒她的睡眠。

一阵酣畅淋漓的宣泄,让我又找到了年轻时的感觉,找到了犹存的男人雄风。

早上六点半,我醒来后打开手机,第一时间查看《时光》杂志公众号上投票情况,是成倍递增到八百多票。一夜过来,真是红包产生了巨大的力量。最后一名王女八十多票,已经远远落在我后面了。

可我再看看前面两个女人,又傻眼了,人家都三四千票了,又把我远远拉在后面了。这是怎么回事?我问老婆,她也是一脸茫然,要我打电话问问儿子。

我拿起手机打通儿子电话,告诉他有关投票遇到的事情。儿子家在相隔不远的另一个小区,是开发区一家大型企业副总兼工程师。接到电话后,他说电话里一两句说不清楚,现在厂里有个会,要早点赶到,顺便走你那里一趟,见面再说吧。

儿子进门后,我马上打开《时光》杂志的公众号,看了参加月赛各人投票数额。儿子说不正常!极不正常!肯定有问题!他观察了一会儿说,那两个人的票数在成百上升,一定是花钱刷票的。我和老婆凑到跟前一看,现在张女李女的票数还在成百整倍往上翻,不可能是正常投票。

我说,刷票违规,是要取消比赛资格的。

每个IP每天只有一次投票机会,《时光》杂志公众号后台应该是有记录的。儿子说,留下证据,及时截屏,到时控告两人违规情况。

我再看公众号时,两人已经停止了刷票,数字停留在八千上下。看来是为了避免两败俱伤,两人都在伺机而动,但在这一过程中是不会停止刷票的。按照比赛规则,后台有专人监测投票过程,这两个女人不担心刷票被发现吗。我对老婆说,你班上没什么事,这几天你注意观察投票情况,如果有人刷票,立即截屏留下证据。

我又有光荣而艰巨任务了,逮不到那就没法子了。老婆很不情愿的样子。

儿子临出门时说,今天的红包还没发放呢,快点发红包吧,迟发不如早发,让大家早点行动。

明知道有人刷票,再发动亲朋好友投票都显得微不足道了,发出的红包等于打水漂,可红包已经发一次了,话也说出去了,只能是死马当作活马医吧。

我往两个大家庭群里发了两个大红包,又说了一句加油鼓劲的话。等匆忙吃了点饭后,已是八点半了。我拉起老婆下楼,准备同车上班。

我一边开车,一边要老婆打开手机,查阅公众号上投票变化情况。老婆看了一会儿说,你的票数在继续上升,超过一千了,其它的没什么变化。

今天是星期五,是投票第三天了。按照这个速度,我的票数永远追不上前两个。

那怎么办呢?算了,即时止损吧。

我昨夜刚才从你身上找到老男人的感觉,投票这件事也可以说是我这辈子最后一次搏斗了,我一定要战斗到底,让那三个女人瑟瑟发抖吧。

就你那两下子,早是强弩之末了。老婆似乎若有所悟,接过话题说。

送老婆下车到单位时,我叮嘱说,再想想办法,看怎样进一步扩大投票范围。她像没听到似的,一阵风走了。

我来到办公室刚坐下,局办主任进来说,赵局的大作拜读了,不少人都投票了,是否要发动机关里全员参与投票啊。

我连忙摆手说,不行,不要声张,我那是自娱自乐的,不要打扰大家。

随后又有人进来说投票的事情,夸我的作品如何如何美妙。两三个同是作协的文学迷还同我探讨了一会儿,称我的作品能进入月赛圈,是全县文学成绩大突破,一定要转发到朋友圈投票。

我知道来跟我谈投票事情的人,是因为我还在这个第一副局长位置上,手中那点权力的影响力,所以单位里有人主动投票也是打擦边球,但我又不能一个一个阻止劝说,只能是默认吧。

我从中突然意识到,儿子所在企业参与投票是没什么问题的。我跟老婆通了电话,说了这件事,她也好像恍然大悟样子,怎么早没想到呢。

儿子所在企业接近两千人,每天至少有上千票吧。我打通儿子电话,讲了投票一事的可行性,儿子很高兴地说,厂里早就想为工人提供精神食粮了,老爸的大作就是急时雨啊。我们的朱总是文学爱好者,说不定是老爸的铁杆粉丝,我马上跟朱总汇报一下就行了,保证完成任务。

有了儿子厂里的一千多票,到截止时间还有四五天时间,争取票数超一万。

星期五投票总数涨幅三千,而星期六涨幅还不到二千,可以理解周末,大家都要轻松一下,总不能念念不忘投票的事啊。

星期天的时候,已是投票时间过半了,可我的得票数还没有达到八千。这天是家庭聚餐,儿子儿媳都来了。

儿子结婚两年多了,还没有孩子。我们做老的心里急,每次提起生宝宝事情时,他们总是说自己还没玩够,以后再说吧。想想周围很多大龄青年没有结婚或者不在老人身边,我们也感到一点满足。人生一辈子,不就是图个晚年有天伦之乐吗。

每次来吃饭时,儿子会带来两个菜,另外再做四五个,就差不多了。老婆和儿媳不喝酒,儿子又不喝什么酒,基本上是我一个人喝酒。有时儿子浅尝辄止后,还在不停给我斟酒,我干脆拿过酒瓶,自斟自饮,直到酒足饭饱。

喝酒时,老婆又提到某某家儿媳妇结婚还不到一年,就有宝宝了。儿子向媳妇递个眼色说,快了,说不定明年我们也有宝宝了。儿媳妇有点害羞说,是快了,应该是明年底吧。

老婆一听这话,高兴得手舞足蹈,饭也不吃了,拉着儿媳来到一边说,这可是我们家大事情啊,正好我明年退休,现在我闲时就要到母婴堂学习哄带孩子事情。

看他们谈论生宝宝事情津津有味,我说宝宝的事情是大事,眼前投票的事情也不能忽略,现在正好议一下,下一步怎么办?大家出个主意。

老婆说,你那屁大点事情以后少来,别搅和生宝宝的事情,现在我告诉你,你的票数与前两名相差不大,说不定明天就是第一了,只是最后那个这两天动弹了,但总数还没过五百,可以忽略不计了。

儿子分析说,前两名没有动弹,说明花钱刷票也是省着花的,可能会在最后两天疯狂起来,不可掉以轻心,至于排名最后的那个女人,这两天票数有变动,可能是有人投票投错了,或者是有了怜悯之心,随手投了一票。

儿媳妇是小学老师,想出一个好主意。她说,现在每个老师都有大阅读任务,我们学校各个年级每周量化统计到人,老爸的大作让大家分享一下合情合理,顺手投票也不算违规吧。

我眼睛为之一亮,这倒是票数突飞猛进的正规渠道。全县教师万余人,一人一天投一次就是一万多。除去水份,至少七八千有吧。

这是全县教师面上事情,我首先请示一把手金局,以防被人抓什么把柄。金局接到我的电话,连声说,这事我听说了,我还没来得及投两票呢,马上我也动员圈子里人投票,现在事不宜迟,我们今晚就开一个局党组会议,结合全民阅读任务通过一下,就不会有人说三道四了。

我激动地说,谢谢金局!这事不急的,还有三天呢,周日找人来开会影响不好,明天上班时开吧。

好的,你让局办准备一下,明天上午十点开会。

通完电话,我心里一阵轻松,激动万分。前后加起来,投票队伍马上就是成千上万了,我何德何能一下子拥有这么多粉丝?

星期一早上,老婆说,现在又截屏到那两位刷票记录,继续保存作为证据,你的得票数一万五千二,与第一名只百多,位居第二,第三名是接近一万三,那个躺平在最后的还是五百多票。看来今天动员全县老师参与后,你的第一名票数是跑不掉了。

这次有点搞大了,不妥当吧。想到即将到来的投票高潮,我有点心虚,想取消老师投票的事情。

儿媳妇给你出主意了,金局为你撑腰了,你还好意思矫情。

真要骑虎难下,体会一下高处不胜寒么吗?我长长叹了一口气。

上午十点,局党组会议召开。金局布置了本周主要事项后,提到了我的作品及投票的事情,说正赶上我们县里全民阅读,也是我们局里创新举措,这事不算挟带私货,是名正言顺引导大家到全民阅读上来,要求以局办名义下发文件,在下午的局机关及全县中小学校长会议上落实。

局办主任说,赵局作品投票的事情时间紧,任务急,如果按文件转发程序,传达到教师层面时,肯定来不及了。

我说,感谢大家捧场!这事惊动老师们,太不好意思了,确实是到星期三就结束了,仅有两天时间了,还是让负责全民阅读的基教科直接电话传达到各个学校,今天下午就开始行动。

金局说,好的,如果这事情形成文件下发不大妥当,那各位领导负责传达到分管部门,赵局直接跟基教科对接,要求各位教职工手机截图汇总到部门,最后学校统计总票数到基教科,争取明天下午拿出数据。

我讲了简单操作方法后,各位领导开始分头深入局机关各个部门,我召集基教科全体人员传达局党组会议精神,又演绎一下投票基本步骤。因为现在学校基本上集中在县城,也是投票的重点,我主动承担了县城片各个学校联络任务,其它人员分片联络相应学校。

十二点半的时候,我打完县城片最后一所学校的电话,终于完成了一项光荣而又艰巨的任务。来到机关食堂,吃饭的人已经寥寥无几。卖饭的师傅似乎听说了投票的事情,见我匆匆进来说,我们食堂里几个人也想为赵局诗歌投票的,请赵局告诉我们怎样投呢。

好啊,让我吃口饭再说吧。我随口应答,说了声谢谢。

食堂工作人员都参与进来了,这投票真是一场人民战争了。想到这里,我有点怀疑自己了。

从理论上说,每个IP一天投一票,这没有错,主要是每个投票人都是认真读了作品了吗?我的作品是否值得值得大家一读,是否在同类中略胜一筹?

现在文学作品没什么生存空间,诗歌一类更是没人读。儿媳妇是学校语文老师,一年没读过一部文学作品,声称我的诗歌看不懂,一点兴趣都没有,可还是不由分说为我投票,还在动员大家为我投票。我一身冷汗,细想自己同那些花钱刷票的有什么两样?实质上也不是在作弊吗?

晚上回家后,老婆见我打不起精神,问我怎么了,哪儿不舒服?我称目前投票局面是在作弊,是在赌博,是在犯罪。

你一个大男人,做点事情犹豫不决,怪不得做不了一把手。老婆说,现在是覆水难收,你说过开弓没有回头箭,已经没有退路了。

我是被架在火上烤,心里很难受的。

你这是什么话,你看亲朋好友投票了,儿子厂里工人投票了,教育界机关干部投票了,教职工投票了,你现在差不多是全县名人了。老婆轻轻摸了一下我的脸说,脸有点烫,需要冷静点,大诗人,现在说什么都迟了,硬着头皮往前上吧。

其实,我也不是太在乎那点名利的,只是想有一个机会,进一步发展自己文学兴趣,也为自己退休后有点爱好,生活充实一些。

别婆婆妈妈了,我和大多数人没什么文学兴趣爱好,以后退休生活照样更美好,都是你们这些文人想得太多了。

只是到了月赛投票这一步,我才发现被陷进去了。

这类比赛一开始就怪怪的,哪有公开作者姓名和照片的,这不是让参赛者很尴尬吗?得奖吧,还好受些,不得奖吧,天下人都知道了,让人家有脸面吗。老婆越说越有劲,比如你没得奖,你如何向这么多向你投票的人解释?

老婆的这句话,让我想到文学圈子的一些咄咄怪事。在这个人与人之间相互利用的社会里,有的人为了发表作品,可以向编辑行贿,一来二去,就成为关系户了。一些沾亲带故的,更不用说了。还有的女诗人,向刊物投稿时附带自己玉照,打动那些好色编辑优先用稿,渐渐在一种暧昧的关系中,谁也离不开谁了。

据说上届大赛的头奖,圈子里非议很多,主要是作品乏善可陈,不知道好在哪里。有人说是关系户,也有人说是私下同某主编有协议,如果是大奖十万,双方则平分奖金。本次是第五届诗歌大赛,或许早有人摸透潜规则了。我所在的月赛小组四人,三个是女性,前后向我围追堵截,我一个老男人,性别上没有优势,谁还会看你作品好不好?

我刚想回答老婆的问题,并向老婆倾诉内心的忧虑,她突然间拿着手机,笑着说,快看,你的票数超两万了,已经是第一了。我望了一眼,苦笑一下说,好啊,这下子有戏了。

本来要求教职工投票一次就行了,可后来两天还是断断续续有人投票,加上儿子厂里还有人在投票,这就是人民群众的力量啊。到最后一天截止的时候,我的票数已经超过五万,而第二三名还是停留在头一天的三万多上,再也没有变动过。看来花钱刷票,也是心有余而子弹不足了。第四名一直是五百多票,基本上处于躺平状态。

投票数确实是第一,老婆很高兴,亲朋好友都很高兴,周边很多人向我表示祝贺,可我忧心重重。发红包,拉人头,这是我做出来的事情吗?而且能保证进入决赛吗?在等待发榜公布的日子里,我在不断谴责自己的虚伪,觉得一次投票行为,玷污了大半辈子的名声,有点不值了。如果再冒出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一辈子也就差不多了。

结果公示出来了,我反复看了五遍,还是不敢相信,进入决赛的竟然是那个躺平在五百多票的第四名。看着那个票数五百多票的名字,我感受到了受到了莫大的讽刺和愚弄,即使不是我五万多票,入选的是那中间三万多票的两位都可以接受,这反差也太大了,为什么是这样?

我拿起手机,拨打那位通知我录视频的编辑电话。得到反馈是,投票多少是仅供参考的,每次月赛中有两位终评委所占权重较大。这就是说,无论你是投票还刷票,最后的票数多少没有多大效果,还是所谓的终评委说了算。

可这一套竞赛规则里没有啊,这不是公开的潜规则吗!我对着电话吼了起来,你们明明说是投票,可现在又是评委说了算,你们这是在作弊!在犯罪!对方慢条斯理地说,你那么多票,都是光明正大吗,都是公平正义吗?

我们响应投票了,不管是拉票还是刷票,多少还是有苦劳,总比躺平没什么票硬实吧,你们明目张胆让最后一名入围,也太黑暗了吧。我要控告你们!我继续发泄自己的不满。对方也抬高音量说,那么多人投你的票,你就没有作弊吗?兄弟,好自为之,看透不说透吧。

我就像一只斗败的公鸡,垂下头来,无言以对。此时,我的手机又响了起来,是金局打来的,我以为是祝贺电话,谁知金局说,有人举报你作品投票事情,说是形式主义,是增加教职工负担典型案例,整个局党组都受影响了,明天纪委可能首先要约谈你有关问题,要有心里准备。

我一夜无眠,默默等待第二天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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