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西民族报| 作者 莫景春(毛南族)
毛南族居住在远离人群的桂西北的深山老林里,毛南山乡九分石头一分地,生活条件艰苦,毛南族人口仅有十多万,主要分布在桂西北环江三南“上南、中南、下南”一带。
因为地处偏僻,接受教育及外界的影响不多,毛南族文学发展一直缓慢。
毛南族有史以来只有本民族的语言,没有文字,最初的文学作品只是一些口耳相传的山歌和神话。毛南山歌很接地气,内容都是描述人们在田间地头辛勤劳动的场景,歌颂种种尊老爱幼的孝敬事迹,歌唱美好的爱情故事,抨击各种欺小霸弱忘恩负义的现象。
毛南族清代以后才会使用汉字。但在这样的生存条件和环境下,长期以来毛南族的学风却十分浓厚,至20世纪尤为高潮。学风浩荡之下,生活在毛南山乡的文人们,薪火相传,继往开来,乐于传播文化,勤于笔耕创作,创作了大量的文学作品,使得毛南山乡赢得了“毛南文风颇盛”的美誉。
毛南人借无形的言语传颂出对先民及原初世界的集体记忆。毛南族神话有的以韵文古歌的形式唱诵咏叹,比如《创世歌》《天地歌》《女娲歌》《盘古歌》;有的以散文的形式娓娓道来,比如《皇帝开天下》《盘哥和古妹》《格射日月》,涉及宇宙起源、物种起源、人类起源、民族起源这样宏大的命题。
三南文风蕴藉,薪火相传,三南文人的创作并非建平地高楼,而是有着滋养他们和支撑他们的土壤。仰观他们所取得的成果,亦不可不先俯察生养他们的这片热土,探堪其累世重学传统蓄积的肥力,以及历代民间文学沉淀的储力。
毛南人乐于也善于向中华文化汲取养分,早在清乾隆年间,一批文人的汉古文成就已欣然可观,如《谭家世谱碑》《哭弟诗》《哭兄诗》《哭妻诗》等。新中国成立前的这个时期的作品散见于对联、祭文和墓志铭,多感怀之作和山水之诗。其中古体诗词代表作有谭云锦的《回环诗》。此诗结构精巧,倒念顺吟的意蕴相近。谭云锦于毛南山乡行医济世,中年又与佛、道结缘,人送“仙翁”美称。他的古文修养有世家的背景助力,如《谭家世谱碑》和《哭兄诗》的作者谭德成为其高祖,《哭妻诗》的作者谭妙机为其伯祖父。谭中立的《松解岩木炭题壁诗》在毛南山乡也较有影响力。此诗的意义不仅在于其精炼的语言和工整的对仗,更在于其中流露出的慷慨豁达、豪壮旷远的气魄。
这些毛南文人开始了自觉的文学创作,成为早期的毛南族文学。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各种文学手法不断涌入。毛南族作家接受的文化教育程度越来越高,眼界越来越开阔,创作手法更趋纯熟。谭亚洲,笔名丹霞、窦亚沾,生于20世纪40年代,环江县下南乡古周村人,职称群文馆员。他是毛南族文学承上启下的主要作家。他发扬挖掘民俗特色的传统,结合时代的发展,注入新的活力,在国内外发表文学作品150万字,主要有长篇小说《血染的浓索花》、诗集《爱情的瀑布》,论文集及编撰其他书籍5部。多次获得中央级或省级奖项。
在新时期到来之前,毛南族文学一直处于于停滞不前的状态,当老一辈作家还在创作旧诗体,他就开始进行新文学创作。经过一段时间的磨炼,他能够熟练写作小说、散文、诗歌等真正意义的文学作品,并且作品登上了《民族文学》这样的国家级文学期刊,这极大地鼓舞了毛南族这个人口较少民族的作家。
他创作的《爱情的瀑布》是《繁华诗丛》第一辑。这一册丛书于1993年首次印刷,序言中流露出对21世纪的满满憧憬。
他更是以短篇小说《狩猎毛南山》于1987年获得第三届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创作骏马奖,成为毛南族第一个获得国家级文学奖的作家。在他的带动下,一些毛南族作家发奋创作,也出现了一些喜人的现成果。
小说创作成绩显著,以独特的姿态出现在读者面前,让人耳目一新。
谭自安是新时期本土文学小说创作成绩最大的作家,他早在1992年开始发表作品,作品先后在漓江出版社、台湾上砚出版社、《民族文学》《绿州》《广西文学》等出版社和刊物出版、发表,表现出不俗的能力,以短篇小说《盛大元的人生三部曲》获首届广西文学金嗓子青年文学奖。他的由漓江出版社出版的第一部武侠小说《倩女情仇》,开创了毛南族文学一代新风。他连续几年在《广西文学》发表小说,一举获得广西文学奖项――金嗓子文学奖,从此奠定了他在毛南族文学中的地位。
现在谭自安发挥其丰富的历史知识,专攻历史小说,目前已在台湾大量出版发行,有一定的影响力。在《秦朝那些事儿》的长篇历史小说中,在尊重历史事实的前提下,谭自安对荆轲作了自己的解读。在他的笔下,荆轲的形象更为丰富,更有情怀,更为人性化。当写到众人把荆轲送到易水边的时候,谭自安笔下的荆轲非常清楚地看到眼前这些肥头大耳的官僚士大夫内心的阴暗与脆弱,也非常清楚他们是在利用他。但是,由于对秦皇统治下的社会极度不满,为实现自己的理想,毅然决然地走上刺杀秦王之路。其对此的见解让读者见所未见。
之后,毛南族的小说创作进入一个繁荣的阶段,出现了一些在区内外报刊发表小说的作家。
谭纯武,广西环江人,毛南族,生于湖北武汉,曾长期在南宁市群众艺术馆、市艺术研究所从事文艺创作。有一段时间,谭纯武因工作的关系,经常在南宁与宾阳之间往返。在这重复了无数次的风景里,昆仑关遗址因所附带的特殊历史记忆,于谭纯武的心底,埋入了一粒种子,待日后他执笔作锄,提墨浇灌,造就了这一部带着历史分量的长篇小说——《昆仑魂》。在汉、壮、瑶、毛南等民族的有着不同的身份的中国军人的身上,谭纯武给出了英雄气概的多种诠释方式及一种贯穿始终的内核。
谭征夫,毛南族,祖籍广西环江,贵州省作家协会会员,供职于贵阳南车辆段。业余笔耕数十年,先后在海内外近百种报刊发表文学作品数万字,被《民族文学》指定为毛南族重点作家,出版散文集《遥远的大山》和小说集《鸡鸣早看天》,这两部作品被中国少数民族作家研究中心和中国少数民族文学馆共同珍藏。这对毛南族文学的发展起到很重要的作用,小说很多方面描写了与职业有关的人物,也有一些是以家乡毛南族为背景的,很有自己的特色。
谭志斌是长期在乡镇基层工作的毛南族作家。工作三十多年来,他一直辗转在各乡镇水文站的岗位,做着督查水利水电等民生工作,有机会接触到毛南族群众日常生活,了解到更为具体真实的生活状态。因此他的创作体现了对当下基层工作及民间生活的思考,对一些不良的习俗现象作了彻底地揭露和批判。在《广西文学》《南方文学》等发表过小说散文;出版有长篇历史传记《世界征服者成吉思汗》。
谭云鹏也把眼光投向了基层干部和普通人,写出他们日常生活的喜怒哀乐。他以幽默调侃的笔调写出善良的人一些无奈。代表作中短篇小说集《文工团的女孩阿玲》由广西人民出版社出版发行,其中收入了作家4个中篇和16个短篇;《“我”心目中的一条河》集中了作家多年来创作的报告文学、诗歌散文、戏剧小品和曲艺等作品。
八零后的年轻作家梁露文,是地地道道的小学教师,但是她别具一格的小说却在毛南族文学历史上撕开了一个口,让各位读者吃惊。
她的小说笔法非同一般,神人交替,时空跳跃,塑造了不同于常人的主人公。读者需要调动大量的脑力跟着作者转。由于作者的积极创新,让人终于看到一篇很酷的毛南族作家的小说。
卢伟益作为基层干部,长期处于一线工作,又是在大山里长大,对普通基层干部及山里农民的生活有较为深入的了解,善于抓住他们那种相对特别的生活环境,刻画富有个性特征的细节,淋漓尽致地把他们复杂微妙的心理展示出来,让读者在阅读之中感受一种别样的幽默式思考。他创作的《大事》是一本小说集,集中了最能代表作者创作水平的短篇小说和小小说。有很多篇目曾在《广西文学》等文学刊物上发表过。作者有一定的创作实力,在为数不多的毛南族作家群里闪耀着自己的光芒。
远在贵州的孟学祥,是新时代前期取得成绩最大的毛南族作家之一。他身在文联,有充足的时间和精力进行文学创作,加上文学素养较高,取得的文学成绩也引人注目。他创作了大量的小说和散文,发表在《民族文学》等全国知名的文学刊物,很大程度提高了毛南族文学的影响力。他也全身心关注家乡的发展,写了以乡亲们为对象的一系列小说散文,比如《城市很近家很远》《阳光的舞蹈》。他以《山中那一个家园》获得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创作骏马奖,先后在《民族文学》《中国作家》《文艺报》《青年文学》《山花》及泰国的《中华日报》等发表过小说、散文、报告文学100余万字,出版有中短篇小说集《山路不到头》。
散文紧跟小说后面,初露锋芒。有两部散文集荣获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创作骏马奖,获得不俗的成绩。
孟学祥散文集《山中那一个家园》,描写家乡风土人情,篇篇意切,满纸沉甸甸的山水情、故园情、儿女情,浓得化不开的亲情、乡情、离情;山的端庄,水的缠绵,树的挽留,草的顾盼,山野乡风时时处处扑面而来,宜人眼目,沁人心脾;拳拳赤子之心字字句句溢于言表,朴实无华,苍天可鉴,因此一举获第九届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创作骏马奖。
创作散文的还有莫景春。也许是与从事的教师职业有关,长期的散文阅读教学促成个人的喜好,促使莫景春将散文创作当作写作爱好。他的散文早在读中等师范学校时就发表了。回来工作后,考试和教书,任务极为繁重。他只能断断续续写一些小散文,也在《散文百家》《读者》等刊物上面发表。
他荣获中国作协2013年度少数民族文学重点作品扶持项目,2017年入选中国作协年度出版扶持,目前为止出版了两部散文集《歌落满坡》《被风吹过的村庄》,同时荣获民族文学征文奖、第四届叶圣陶教师文学奖,有多篇入选各种年选、编入中学生读物、入选《广西多民族文学经典(1958—2018散文卷)
值得一提的是《被风吹过的村庄》创作历时五年,先后在《民族文学》《延河》《四川文学》《山东文学》等省级以上文学期刊发表。2017年初,民族散文系列《被风吹过的村庄》完稿。该书凸显出丰富奇异的民族、民俗风情与现代语境下自然、历史、社会之间的矛盾、互动、嬗变,其笔下的人、景、事,均有灵性、有神采、有情怀、有关切、有格局,艺术性思想性都很高,是第一部毛南族作家较为全面深入反映毛南族人民物质和精神生活的散文集,因此一举获得第十二届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创作骏马奖。
覃文静祖籍环江毛南族自治县上南乡吉台村,在多部门上班,专门从事文字编辑工作,有《清洁工与夜》《墓地里的孤独者》等数篇散文在刊物上发表。她对毛南族文化中的保守与封闭性有着深切的体会,并对其未来产生了殷切的希望。她离开家乡多年,但心里一直挂念着父老乡亲,家乡的风土人情常常出现在脑海里。她多次回到老家,考察家乡产业发展情况,谋求发展途径,关注民族的各项工作,后来将所见所闻成文,表达自己对乡亲们的关爱之情。
毛南族文学的研究者、评论者和翻译者,比如蒙国荣、谭亚洲、韦秋桐、袁凤辰、谭贻生等,他们都是知晓毛南族文学宝藏的丰饶和宝贵,并倾力守护它的智者和勇将。而过伟、王弋丁、韦志华、韦志彪、蒋志雨、吕瑞荣等人,也为这份宝藏作出了突出的贡献。毛南族文学在研究、评论和翻译上取得的成果,是由毛南族和兄弟民族的学者共同绘就的壮观画卷。
蒙国荣作为毛南族当代重要的民族文化研究者和作家,长期从事文化管理工作,对民族文化发展有着深刻的了解,并且积极投身于民族文化的挖掘保护工作,与关心民族文化发展的兄弟民族专家一起,搜集资料,实地考察,编写了许多关于民族文化的文章著作,有力地促进了民族文化的发展,扩大了民族文化的影响。他在20世纪80年代便参与编写了一系列毛南族民歌民间故事等民间艺术丛书,例如《毛南族民间舞蹈》《毛南族民歌选》《毛难族民间故事集》、中国《毛南族京族民间故事选》。特别是编写了具有里程碑意义的《毛南族文学史》,使毛南族文学独立完整地屹立在各民族文学之林,让世人第一次领略到毛南族文学的魅力。
蒙国荣、王弋丁、过伟共同完成的《毛南族文学史》,至今仍是毛南族文学研究的一部经典著作。它以毛南族文学的历史分期为框架,注入了每一时期的社会概况、文学概况、存在的文学体裁及其特点等内容,史料翔实,视野开阔,逻辑严密。《毛南族文学史》并未局限于单纯的历史线索梳理和文学特征的概况与分析,也在记史的基础上提出了一些独到的理论创见,比如对毛南族主要歌体、民间诗律、民间音律与民间诗论的分析。作者从实践出发,挖掘出了毛南族民歌中本土的歌语和歌词背后蕴藏着的民间诗论。
由韦秋桐、谭亚洲合作完成的《毛南族神话研究》属于“广西各族民间文艺研究丛书”中的一本,可谓论述毛南族神话的开山之作。作者运用了马克思历史唯物主义的观点去审视毛南族神话的历史作用与审美价值,更倾向于从神话中求得民族文化符号与民族文化精神的索解,并以历史的眼光,文明的高度去评价自己民族先辈的创造成果。
韦秋桐既是研究者、创作者,也是毛南族评论家的代表。韦秋桐具备较为丰富的民族民间文学收集、整理的实践和经验,他文学评论和文学研究中的民族性倾向也是建立在这样的基础上。他的文学研究成果涵盖了中国现代文学领域和广西少数民族文学领域。
吕瑞荣善于从生态的视角开展毛南族文学研究,他与谭亚洲、覃自昆合作的《毛南族神话的生态阐释》是针对毛南族民间文学神话体裁的专题研究,而《毛南山乡文艺生态审美》则用发展的和整体性的眼光阐释毛南族文学艺术的发展特点和规律,看到了传统文学艺术的变迁以及整个文艺生态重塑的必要性,并探索了文艺生态重塑的方向。
祖国大家庭的文学就像一个巨大的花园,百花齐放,五彩斑斓。毛南族文学作为其中的一小朵,在各族人民的辛勤浇灌下,绽放出自己独特的光彩。随着中国作协民族文学创阅基地在环江落地,环江二高作家班开班,毛南族作家群研讨会召开……一系列促进毛南族文学发展的活动在如火如荼地开展。毛南族文学这朵小花应该越来越灿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