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109的“战略火炮”形态

财富   2024-08-15 00:01   上海  

DOI:10.19486/j.cnki.11-1936/tj.2021.13.010

最近公布的2022财年美国国防预算草案显示,美国陆军赞助的射程远达1000海里的“战略火炮”(SLRC)项目不在其列。这也意味着,此前引起轰动的SLRC“战略远程火炮”将中途落马,经费将“重新分配”到一个用途更广泛的项目上。有人解读为SLRC“战略火炮”的技术储备和经费将可能用于业已取得较大突破的M109自行榴弹炮改进项目增程火炮(ERCA)项目,从而形成M109的“战略火炮”形态。那么M109到底有没有可能继承“战略火炮”(SLRC)项目的衣钵呢?

M109自行榴弹炮是一种美制155毫米口径自行火炮,于1963年开始进入美国陆军服役,提供师和旅级部队所需的非直射火力支援。量产生产总数已超过7 000辆,是20世纪八九十年代西方国家的标准自行火炮。为满足战场的作战需求,M109持续进行性能提升与改良计划,使其始终保持着先进的水平。同时,M109型自行榴弹炮是世界上装备数量和国家最多、服役期最长的自行榴弹炮之一。M109自行榴弹炮一直在进行着更新换代,目前美军炮兵正在装备其最新版本M109A7PIM。值得注意的是,目前的M109A7PIM不仅仅是美军新一代传统炮兵装备的技术升级,而且还有可能在远程精确火力(LRPF)项目集群框架下,扮演着所谓“战略火炮”(SLRC)的角色。

从美国陆军第一代“战略火炮”说起

对于美国陆军来讲,“战略火炮”并非新概念,比如在冷战早期美国陆军研发的M65原子炮,就是一种货真价实的战略火炮。M65原子炮绰号“原子安妮”,由二战中德国的K5(E)列车炮作为“技术范本”,实际上是一种用于投掷低当量原子弹的公路机动巨型火炮,官方称为“公路机动式火炮系统”。美国陆军瓦利弗利特兵工厂在1949年3月拿出了代号T124的设计初稿,其本质上是K5(E)的轻型化版本,口径240毫米,身管长11.71米,自重44.5吨(身管与起落部分),包括身管、起落部分在内的炮身,由一前一后两个牵引炮车平台承载(整个行动状态的炮车“列车”系统,仅空重便高达83.3吨,而且前后牵引车与炮架又形成了一种奇异的“铰接”式“轿子”结构),调整身管高低向射角则由炮身两侧的两组以及炮身下的一组液压机构负责。不久后,由于配套的W9核炮弹很难保证用240毫米的直径达到2万吨的额定当量,所以火炮口径改为280毫米。重新设计的“原子安妮”代号改为T131,研制厂商也由瓦利弗利特兵工厂变更为皮卡汀尼兵工厂。1951年11月,首套完整的“公路机动式火炮系统”样品交付军方。整套系统由MK9式核炮弹、T131炮身、T72炮架以及T-10运输系统(既M249与M250火炮牵引车)构成,被统称为M65。由于几易其稿,此时的M65已经成为人类历史上最不寻常的机动式火炮之一:炮高3.7米、宽4.9米,身管口径279毫米,长12.2米(46倍径),内膛采用12条左旋渐速缠度深膛线设计。

包括MK9核炮弹、M249/250火炮牵引车在内的M65原子炮,在1952年年初,理论上已经达到了堪用状态,心急火燎的美国陆军甚至在一炮未打的情况下,就抢先订购了2门火炮和33套M249/250牵引车。“原子安妮”的首次实弹射击则被安排在1953年3月,美国军方在内华达试验场组织了大型核武器演习。演习计划总计试爆11件核武器,其中3次空投、7次塔爆,而重头戏则是M65“原子安妮”的实弹试射。1953年5月25日,美国内华达试验场,距离拉斯维加斯西北方向120千米处的弗兰奇曼空场南端出现了一门巨大的火炮。8时30分,唐纳德·哈里逊炮兵中校亲手拉动了6.1米长的炮绳,射出了美国陆军史上第一发也是唯一一发原子炮弹。炮弹向西北射出11千米,飞行19.2秒,距离地表160米时成功起爆。负责现场指挥发射的炮兵排长夏菲中尉在巨炮旁的堑壕看见一个巨大的火球迅速上升,转眼化作一朵骇人的蘑菇云,翻腾着飞向1.5万米高空。随即,现场的人们感到了巨大的热浪和尘土扑面而来。夏菲中尉后来在回忆录中写到:“我们打得准头不错,偏差仅有个10来米。爆心已经面目全非,场面着实可怖……”

原子炮试射成功引发了不小的轰动。亲历现场的美国众议员、原子能国会联席委员会主席斯特令·科尔议员感言:“1945年,我们要用一架庞大的B-29轰炸机把原子弹投到日本,现在我们投送一颗同样当量的原子弹,只需要一颗280毫米的炮弹,这就是进步”。至此,美军第一代“战略火炮”横空出世,从1953年4月到1955年,美国陆军先后组建了4个M65“原子炮兵营”——既驻西德的第265、867、868“野战炮兵营”与驻日本冲绳的第264“野战炮兵营”。

“原子安妮”重获新生的障眼法

作为美国陆军的第一代“战略火炮”,“原子安妮”的故事背景其实有着很不寻常的背景。人类第一颗用于实战的原子弹是由B-29重型轰炸机投掷的。显然“核时代”的到来意味着“空权时代”的全面兴起,同时也敲响了陆军这个古老兵种的丧钟,战后军队整体的萧条也是不可避免的。美国三军围绕有限的经费,都在大肆活动,以争得更多的经费与编制。空军发动了声势浩大的宣传运动,并明显的占了上风。许多美国人听信了这种宣传,认为是原子弹赢得了这场战争,因而把能够运载原子弹进行远程轰炸的空军看作是国家的首要防御力量。他们认为原子弹将是未来战争中取胜的捷径,因此庞大的陆军常备军已经是不必要的了。“不时髦”的美国陆军自知自己行将失势,在1948~1950财政年度期间,陆军的预算逐步减少,而空军的预算却急剧增加。美国陆军的兵力从1945年的89个师下降到1950财政年度的10个师,相比之下,美国海空军的常规部队虽然规模也有所缩减,但却并没有到如此程度。许多美国陆军将领对此深为不满,在东京的麦克阿瑟大骂华盛顿“坐办公室的老爷”全是蠢猪,美国陆军部长罗伯特·P·帕特森也四处活动为陆军鸣冤叫屈。

但与海空军热火朝天的争斗相比,美国陆军的声音实在是微弱,难以引起别人注意。更重要的是,在海空军之间发生了激烈的争吵之后(美国空军企图以牺牲其他军种为代价推进B-36轰炸机项目),空军不但被获准大量建造B-36远程核轰炸机,海军也克服了“美国”号航母项目被取消的挫折,又获准建造“弗莱斯特”号超级航母,从而凭借一个可供重型喷气式舰载核攻击机起降的巨型海上平台,拥有战略核打击能力。可以说,在海空军的争吵中,双方各有所获,但这样的一个结局必然是以牺牲陆军的资源乃至生存空间为代价的。然而,美国陆军却并不甘心就此自动退出历史舞台。不过,由于军种本身的特质所限,要在核时代为自己找到存在的理由,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获得核弹药并不是问题,问题的关键出在投射工具上:无论是轰炸机还是正在发展的远程火箭,都掌握在空军手中,尽管不久前,这个军种还只是作为陆军的附属兵种存在。所以陆军要想在这个“空权时代”重新找到自己的立足点,就必须想办法打破空军对核投掷工具的垄断。正是在这个大背景下,M65这样的原子炮,作为美国陆军与海空军争夺核大棒的工具,被令人瞠目结舌地抛了出来。

有意思的是,将近70年的时间过去了,今天的美国陆军又一次面临似曾相识的境况。一方面在欧洲,俄罗斯的钢铁洪流并没有看起来那样有威胁,不管俄罗斯重整军备如何高调,新装备大多还是冷战结束时代的技术水平,兵力则大大萎缩了。俄军在叙利亚和东乌克兰的出人意料大多表现在对技术的娴熟掌握和对战术的灵活应用。换句话说,训练水平和官兵的主观能动性显著提高,但在装备技术方面,并没有太了不起的亮点。整体上,俄军仍然处在苏联解体后的衰落中,说他们会在欧洲主动挑起一场大规模高强度地面战争是荒谬的,大多是虚张声势的“狼来了”。北约组织中美国大多数欧洲盟国的态度和行动,已经很清晰地表明了他们对此的基本判断。这意味着如果美国陆军在欧洲的战备姿态继续提高,主战坦克和自行火炮的开支将迅速增加,但这些武器实际上又很难派上用场,反而对提升美国陆军的存在感有害无益;另一方面在亚太,无论是台海、南海还是更广阔意义上的两岛链海域,海空力量都是绝对主导性的,作为传统地面力量的美国陆军存在感更低,作为一个军种的战略价值十分有限。显然,今天的地缘政治态势,正在为美国陆军酝酿着一场新的、深刻的生存危机,一如70年前冷战初期的境遇。而要摆脱这种尴尬的存在状态,就只能进行转型。具体的方法路径之一,就是将陆军的火力投射能力由战区战术级别,提升到海空军的战役战略级别。这就构成了美国陆军在时隔70年后,决定发展第二代“战略火炮”的强大契机。

事实上,美国陆军的第二代“战略火炮”,其研发决策有着明确的轨迹可循。2014年,美国陆军提出了“多域战”作战概念,2017年10月,美国陆军开始将多域作战要求陆军具备的关键能力概括为六大现代化优先事项,包括远程精确火力(LRPF)、下一代战车、未来垂直起降平台、可用于电磁频谱拒止环境的陆军网络、先进防空反导能力、提高单兵作战能力等。2018年8月,美军进一步正式成立“未来作战司令部”,牵头未来陆军部队未来现代化工作,并宣布在未来5年内至少投入250亿美元,用于推进陆军的现代化工作。也正是在“未来作战司令部”成立一个月后,也就是在2018年9月,“远程精确火力项目”被未来作战司令部确认为美国陆军第一大现代化优先事项,希望能够重夺在射程、弹药杀伤力和目标获取等方面的优势,提供远程纵深打击能力。要求陆军的地对地火力必须非常精确、反应迅速且有效,能整合多域内的效果,穿透敌人的防御。美国陆军未来司令部司令约翰·默里将军则在众议院军事委员会的听证会上公开表示,“作为远程精确火力项目的一部分,我们正在努力寻找超音速的道路来开始研究我们所谓的战略远程火炮(SLRC),可以想象射程可达1 000海里(1852千米)……”

M65“原子炮”是军种之争的产物,“远程战略火炮”(SLRC)同样如此。但与第一代“战略火炮”不同的是,SLRC追求的不再是威力而是射程和精度。至于这其中的原因非常简单——它更侧重于实战性。美国陆军在中导技术上和高超音速领域没有什么积累,将远程精确火力项目完全寄托在导弹类型的武器上未免风险过大;更重要的是,在打击成本和效能上,火炮型的超远程投射系统有着明显的针对性,不但是对空中打击手段的弥补,甚至可以说是一定程度的替代。美军的空中优势在近年的历次战争中起决定性的作用,其中关键的一条是争夺战场的绝对制空权。美军战斗机动辄出动到1 000多千米以外的地方作战,但是这是有前提的,这个前提就是有就近的加油机。即使是最先进的战斗机,满载起飞时,航程也不足以到达1000多千米以外的作战空域作有意义的逗留。飞到战区正好撞上敌机、短暂交战正好能完成任务、正好有足够燃油返航,这样的机会太少了,空中力量不是这样运用的。美军的标准战术是满载起飞,起飞后立刻空中加油,然后在战区边缘再部署加油机,当战斗机燃油消耗到较低时脱离战斗,到战区边缘和加油机汇合,加满油回过来再接着打。理论上,这是相当理想的战法,战斗机靠后部署在远离战区的友好国家基地,可以大大降低政治敏感性。加油机可以靠前部署在接近战区的基地,由于加油机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作战飞机,政治敏感性大大降低,容易获得基地使用权和东道国的合作。

不过问题在于,这种屡试不爽的空中力量使用策略,只对中小国家有效,对中国却未必如此了。这不仅仅是指中国可以通过外交压力,给美军加油机靠前部署增加困难。更是指既然加油机为战斗机加油属于作战行动的一部分,加油机基地就是理所当然的打击目标,而和东道国口头上的中立与否无关。中国可以用远程巡航导弹或弹道导弹攻击加油机基地,至少不让美军加油机气定神闲地起落、加油。波音707(KC-135)或更大的以民航机为基础的大型飞机(KC-45)没有短距和简易机场起落能力,能够起落的机场手指一掰就知道了,这些机场的跑道一旦破坏,加油机就无法起落。再考虑到加油机的汇合空域不难用远程雷达发现,中国的远程战斗机可以攻击留空的加油机,不能击落的话,至少迫使美军战斗机分兵,也迫使美军加油机远离战区,降低美军战斗机在战区的留空时间。美军当然可以靠后和战斗机一起部署加油机,但远离战区,和战斗机抢跑道和地勤,将降低美军的作战效率,远程伴飞本身也要耗油,减少可以用于加油的油量。得不到加油机抵近支援的美国战斗机的作战效率将大大降低。燃油量较低的返航战斗机是很脆弱的,美国空军(也包括美国海军航空兵)的任何脆弱都有利于使中美空中力量的对比朝有利于中国的方向偏转,也正是在这个背景下,用射程达1000海里的超级火炮和精确制导炮弹,来承担部分本应由空中力量负责的打击任务,优势是明显的——这不仅仅是指没有空中力量可能的损耗和伤亡,战场生存力高,可出动性和火力持续性限制大为宽松,更是指打击成本令人咂舌。按照美国陆军未来作战司令部远程精确射击交叉功能小组负责人约翰·拉弗蒂上校的说法,那就是“如果采用SLRC,它会以‘更实惠’的价格来穿透敌人的领土,弹药成本预计为仅40~50万美元”。与价值数千万美元的作战飞机,或是数百万美元的导弹相比,这样的一个数字可谓是足够低廉了,只有寻求低成本、高效能的手段,这才是有效和可持续的作战理念。

在美国陆军的构想中,远程战略火炮(SLRC)将作为远程精确火力(LRPF)系统的一种实现形式,被以炮兵连的建制部署(每个连装备4门炮)在第一岛链的岛礁上,“将密集的火力投射到战略性的距离”,用来打击中国军队区域拒止体系纵深中重要的节点(例如燃料和弹药库、指挥中心、防空雷达、飞机机库、机场跑道)以及中国海军水面舰艇编队,以应对中国的海空军“威胁”。然而,美国陆军对远程战略火炮(SLRC)的作战构想是一回事,能否在技术上实现则是另外一回事,这就涉及到SLRC的技术路径问题了。诡异的是,虽然在2020年的美国陆军协会年会(AUSA)上,美国陆军展示的SLRC模型带有浓重的“原子安妮”风格,甚至可以认为是将M65280毫米“原子炮”拉出来重新刷了遍漆,但美国陆军未来作战司令部远程精确射击交叉功能小组负责人约翰·拉弗蒂上校,在2018年10月的美国陆军协会年会(AUSA)上却曾经表示,“远程战略火炮(SLRC)基于现有M109榴弹炮技术,将会使用火箭助推器、减阻和GPS制导技术的新型弹药”。

再考虑到美国陆军未来司令部在对远程精确火力(LRPF)项目的描述中,始终在反复强调通用性,要求采用模块化设计,要能够将精确制导武器分成若干个组件,每个组件都采用标准化设计。通过不同组合构成不同用途的远程精确打击武器,这不仅有利于对当前的武器系统进行技术改进,提高武器性能,而且还可提高三军远程精确武器的通用程度。目前,美国各军都拥有进行纵深打击的各种系统,军种间甚至本军种内都存在重复研制和装备的问题,而采用模块化设计,可打通各军种之间的封闭,意味着节省研制和装备费用,降低技术保障的难度,因此具有很大的发展潜力……这不但意味着基于现有M109榴弹炮的说法与高通用性要求相契合,现代版“原子安妮”甚至所谓1000海里射程都很可能只是一个障眼法,也意味着SLRC的技术关键在于弹药而非发射系统本身,并能从跨军种的技术交流中直接获益。

M109化身“战略火炮”的奥妙

原本用于美国海军电磁轨道炮的超高速炮弹(HVP)技术,有潜力令M109155毫米榴弹炮迈过远程战略火炮(SLRC)的门槛。美国海军于2014年在“海军未来能力”项目集群中重置了关于HVP的相关研究。目的就是为电磁轨道炮进行系统配套,提供能够充分发挥其作战效能的新概念弹药。在美国海军2017年3月出台的《海军激光、轨道炮、炮射制导炮弹:背景和问题》中将HVP定位为下一代普通低阻力制导炮弹。HVP炮弹是一种和传统炮弹截然不同的新型炮弹,它拥有更高炮口速度和更低的减速,其打击速度至少达6倍音速,主要利用动能而非化学能来摧毁目标。更关键的是,HVP炮弹成本极低,只需要2.5万美元(美国海军的目标是1.5万美元),是一项有望以低成本来实现高性能的革命性技术。

大体来说HVP采用次口径低阻力空气动力学技术,速度高、机动性强;采用精确电子制导系统,可以有效拦截当前及未来的各种高机动性目标威胁。炮弹在飞出炮管后,仅留下中间具有稳定翼的弹芯,由于弹芯的空气阻力很小,所以可以飞的极快,弹翼可以控制飞行方向,以精准击中目标。与传统化学能弹药相比,HVP拥有如下优势:1.通过次口径弹药的设计来实现极高的速度,从而避免了使用火箭发动机来增加弹药的射程;2.发射更小型化、更精确的弹药可以减轻附带毁伤的程度,并可在更大程度上提高弹药库的备弹量,同时非装药设计也增强了舰艇平台的安全性;3.避免使用火箭发动机则直接降低了弹药的总成本造价。

HVP的作战效能具有足够的颠覆性,当然,其工程化同样面临着诸多的难点问题:比如受发射过程的强磁场作用,电子器件很容易受到影响失灵,如何解决强磁场下可靠性问题还需要在工程上有效解决;HVP与电磁轨道炮构成的打击系统组合,与当前传统舰载火控系统的兼容性也存在疑问。

不过即便如此,相比电磁轨道炮这个投掷系统,对HVP工程应用性能的优化还是要更为乐观一些。现在完全有理由认为,美国海军HVP的几个关键技术基本获得了突破。HVP项目早先由BAE系统公司和通用原子能公司两个团队同时承担。但在2014年,美国海军研究院在将项目调整到“海军未来能力”项目集群后,选定BAE系统公司作为HVP的主承包商,授予其3360万美元的开发和验证合同,并于2015年完成了HVP关键部件设计、炮弹飞行模拟、毁伤效能评估、弹载电子器件开发等工作。根据美国防部战略能力办公室预算,2016和2017年共为HGWS项目安排经费约5.15亿美元,其中涉及海军HVP的主要工作包括:测试HVP动能战斗部的毁伤威力;开展闭环火控条件下HVP对抗模拟目标的实弹测试等。2017年年底,美国海军研究局更进一步将HVP的预算编列从电磁轨道炮的大项目中单独移出。

这里特别值得注意的是,不同于电磁轨道炮研发所属的“海军创新样机”项目集群,美国海军研究局将HVP置于“海军未来能力”项目集群,主要是因为这一项目集群集中的是在2~4年转化为采办阶段的稳妥型项目,这实际上从一个侧面揭示了HVP的深层本质——这是一种比电磁轨道炮本身更为成熟的技术,甚至可以提前在传统化学能火炮上“降级”使用。事实上,BAE系统公司与UTC航宇系统公司、CAES公司共同开发验证了一种模块化低阻HVP。其模块化设计将使得HVP可针对多种现役舰炮系统进行改装,并用于执行不同任务。美国海军“杜威”号“伯克”级驱逐舰,在2018年的“环太平洋”军演中,就已经用其MK45mod4型127毫米舰炮公开发射了20枚HVP,最大射程达93千米。目前,美国陆军也已经用M109A6155毫米自行榴弹炮发射HVP进行了陆基反导试验,算是初步验证了HVP炮弹与陆军现役传统化学能火炮相匹配的可行性。当然需要看到的是,简单地将美国海军主导的HVP技术,匹配到M109155毫米自行榴弹炮中,令其迈过SLRC1000海里射程的门槛仍是不现实的。这意味着其他的一些创新性技术也需要被整合进来。比如二级燃烧轻气炮技术就是如此。

燃烧轻气炮(CLGG)同样是一种来自海军的技术储备,到目前为止,美军对CLGG已经有了超过20年的研究历史。其最初的想法是给美国海军的DDG1000驱逐舰提供超远射程的舰炮对陆攻击火力,但是最终美国海军为DDG1000选择了传统的AGS-155之后,美国陆军却看到了将这项创新性技术集成于传统火炮的潜力。要想大幅度提高火炮射程,首先要做的就是增加炮口动能,提高弹丸初速。然而传统化学能火炮发展到今天已经接近瓶颈,继续通过常规的增大药室、延长身管的方式来提高炮口动能,增加炮弹初速已经变得非常困难。

于是就有了次口径增程,在弹托的帮助下发射一个直径较小,质量较轻的炮弹。这种实际上就是用化学能火炮来发射HVP炮弹获得超常规射程的思路。然而在使用固体发射药的传统火炮的发展过程中,发射药燃烧所产生的能量除了推动弹丸运动之外,还会有一部分消耗在推动燃气本身膨胀的过程中。由于固体发射药的分子量较大,这一部分推动燃气本身膨胀的能量损耗其实是非常巨大的。发射药装药量越多,这种浪费越严重。经过测算,使用固体发射药的火炮是基本不可能将炮弹加速到超过2000米/秒的。因此,要大幅度提高火炮射程就得在火炮的发射原理上下功夫,其原理是将推动炮弹的发射药换成分子量极小的轻质气体和相应的氧化剂,比如利用氢气和氧气的反应来发射炮弹。由于氢气和氧气的混合气体平均分子量是远小于火药燃气的,因此其可以最大限度地把能量用来推动炮弹的前进。在工程实现上,轻气炮实际上和高超声速风洞差不多,它是由一粗一细两根管子组成,两根管子之间有个锥形的过渡段,较粗的这根管子里会装填发射药、活塞和轻气工质,发射药爆炸推动活塞,活塞推动轻气工质,工质通过锥形过渡段流向较细的管子,就能够将较细这根管子里面的弹丸发射出去。理论上,轻气炮可以将弹丸加速到6马赫以上的高超声速,甚至十几倍、二十倍声速都有可能,再加上HVP这类弹药出色的存速性能,这意味着以新一代M109A7/A8155毫米自行火炮系统为基础,衍生出射程1000海里的SLRC是可能的。更何况,美国UTRON公司在相关领域取得的技术成就,也从一个侧面证实了这种构想。

2000年以前,UTRON公司就已经对45毫米口径的燃烧轻气炮原理装置进行了验证。2007年,UTRON公司又利用45毫米口径原理装置取得的成果,完成了155毫米口径燃烧轻气炮的实验装置。试验中,利用一根70倍径的长身管将重达15千克的弹丸加速到了2000米/秒,在发射45千克重的弹丸时,也达到了1500米/秒的初速。当时这个成绩对DDG1000的AGS155传统化学能火炮和32MJ的电磁轨道炮的优势是压倒性的。UTRON公司也的确在这一成就的基础上,进行了大量将燃烧轻气炮与DDG1000驱逐舰集成整合的可行性研究。虽然当年由于美国海军大幅缩减DDG1000驱逐舰的预算而没能实现,但当美国陆军未来作战司令部在远程精确火力(LRPF)项目框架下抛出SLRC构想后,这家公司又迅速行动了起来。对155毫米燃烧轻气炮进行了改进,在最近的发射试验中,基于M110203毫米自行火炮底盘、采用70以上倍径155毫米身管的试验装置已经可以将45千克的弹丸加速到超过2000米/秒的速度,这相当于60MJ炮口动能的电磁轨道炮。在这个水平上普通炮弹的射程已经可以达到400多千米以上,再结合火箭增程、滑翔或是HVP技术,将弹丸打到1000海里之外并非不可想象。

当然,如果站在传统野战火炮的视角上,审视以M109A7/A8为基础,整合了CLGG、HVP等技术的SLRC,很可能是不可接受的。毕竟不但在SLRC火炮身后要跟着一辆专门的供气车,整个系统较为臃肿,很可能长达100多倍径的身管也让整个装置看起怪怪的,缺乏起码的越野机动性能。同时,无论采用何种增程技术,弹丸质量与射程永远都是一对矛盾,这意味着SLRC的毁伤能力也将被局限在一个较为有限的水平上。但需要看到的是,美国陆军已经在相关文件中明确表明,SLRC不过分强调快打快撤的相关能力要求。更何况,作为一种战略武器,SLRC的价值更多的在于袭扰和驱逐。目的在于为海军和空军部队的作战争取“机会窗口”。按照理想的状态,实际部署的SLRC炮兵单位应当在美军强大的ISR系统支持下,用连续而猛烈的火力,逼迫对手的火力平台不断转移,无法发起攻击。这意味着SLRC弹丸威力较小的问题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毛病。

由于地缘政治态势变化的不确定性正在增加,所谓的SLRC将是利用成熟技术进行快速集成的项目。比如美国陆军未来作战司令部远程精确射击交叉功能小组负责人约翰·拉弗蒂上校,2020年年初接受美国《防务新闻》周刊记者采访时就说,美国陆军希望在2023年之前展示这种火炮系统的原型炮,并力争在2030年左右实现列装部署。至于拉弗蒂上校做出如此承诺的底气,则来源于两个方面。一是充沛的资金保证;二是政治高层推动陆军转型的意愿。总之,提升研发费用,加大新技术研发进度的势头十分明显,SLRC项目将是直接的受益者之一。另外,由于现任美国国防部长埃斯珀和美军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米利都曾在陆军任职,两人大力推动陆军改革转型的心情十分迫切,希望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将美陆军从“边缘军种”转变为“核心军种”。为此,在上述两人的主导下,美国国防部为陆军转型制定了严格的时间进度表。美陆军当前正按照2018年颁布的《陆军战略》,对作战条令、军事训练和力量编成等“进行真正、彻底甚至是革命性的改变”。美陆军高层表示,美陆军将审视大型常规战争所需的战术,更加注重研发大国间大规模机械化战争所需的武器、技术和平台。

美陆军未来的改革转型主要分4个阶段。第一阶段,提升战备状态。2022年前,美陆军将大举扩军,正规部队的规模将从47.6万增加到50万以上。与现在“拆东墙补西墙”的窘境不同,届时所有执行应急行动和海外部署的美陆军部队,在出征前都将实现人装满编。第二阶段,改进作战能力。2022年至2026年,美陆军将把注意力转向研发新作战概念和部署技术成熟武器,包括升级陆军导弹防御系统,以及列装高超音速导弹、新一代战车、直升机和无人机等。第三阶段,拉大作战优势。2026年至2028年,美陆军将针对中国“步步紧逼的威胁”,大力发展“区域拒止”能力,加大对中国的作战优势。第四阶段,形成多域战力。2028年至2035年,美陆军将“证实多域战原则有效性并确保各作战力量无缝融合”。届时,美陆军将变成一支“能够遂行多域战的现代化陆军”。LRPF框架下SLRC的研发进程,则显然与上述时间节点环环相 扣。

结语

在“大国竞争”加剧背景下,美国陆军“战略火炮”项目正在成为引人注目的焦点,这不仅仅是因为高达1000海里的夸张射程,预示着传统陆军炮兵装备的重大技术突破(相当于冷战中的“潘兴”2中程弹道导弹),更意味着美国陆军作战职能的深刻转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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