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兴记忆 | 从牛家场走出革命艺术家

“牛家场”位于亦庄开发区荣华北路路东的企业文化园内，现在，那里仍长有一棵几百年的古槐，这里就是“牛家场”的旧址。不过，这里当初可不叫“牛家场”，而称“南胜庄”，可是乾隆皇帝亲赐的庄名。

乾隆四十一年，经过五年征战，出兵十万，费七千万帑银，乾隆皇帝才取得了二次平定位于四川的大、小金川的叛乱。为此，乾隆皇帝对平叛立有战功人员进行了大张旗鼓的表彰。对其中一位战死沙场的战将牛天畀更是嘉奖，不但亲笔为牛天畀撰写了祭文、碑文，还将其画像悬挂于紫光阁，并在皇家苑囿南苑（南海子）东北隅给其后人封地二十四顷，赐名“南胜庄”。后来，牛家的一支嫡系后人从祖籍山西太谷上安村来到北苑接受封地，安家来到了“南胜庄”。

经过牛天畀后人的努力奋斗，苦心经营，使南胜庄成为了城南一带手屈一指的殷实富户。后来，庄子的主人染上了抽大烟的恶习，很快把南胜庄“抽”向了败落，后来仅剩下了牛家场院周边的少量地亩，这就是后来的“牛家场”。

笔者小时候就住在双桥门附近，与牛家场相距不足四里，并与牛家场的牛振江、牛少武还是鹿圈中学的同学。那时，只知道牛家场仅住有两三户牛姓人家，再有就是那里长有一棵粗壮茂盛的古槐和树下那眼硕大的水井。

2018年着手编写《南海子庄园》一书时，笔者结识了一位叫李金普的老先生，他虽不是牛姓后人，却是从小在牛家场姥姥家长大的，从姥姥那里听说过许多有关牛家场过去的故事。他又把这些故事讲给了笔者，笔者如获至宝，即写了一篇《从“南胜庄”到“牛家场”》的文章，发到了“朋友圈”里，引起了许多微友的关注，有的还进行了转发。

一天，忽然接到一位叫牛太平的女士从天津打来的电话，她自称是牛家场牛家的后人，父亲叫牛君彦（笔名牛犇），十三岁那年，全家搬离牛家场。离休前，任天津美术学院副院长，是一位参加过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的老革命艺术家。牛太平是从网上看到笔者写的有关牛家场的文章，即从南海子公园得到了笔者的电话号，才和笔者取得了联系。

笔者听了牛太平女士的介绍也很兴奋，才知道，从牛家场还走出过一位革命艺术家，即相互加了微信。很快，牛太平女士即传过来了其父亲牛君彦的简历介绍，还有牛君彦生前写的一篇非常珍贵的“回忆录”，从中，笔者基本知道了牛君彦是怎样离开牛家场，又是怎样参加革命的。

原来，牛君彦的爷爷也是牛天畀嫡孙之后，兄弟四人排行老三，接收南苑二十四顷皇封地时，因在口外做贩卖牲口的生意脱不开身，由老二之子牛侍良“一手托四家”接收并经营料理的。后来，牛家场因牛侍良抽大烟由盛转衰，老三，（牛君彦的爷爷）才不得不放下生意，举家来到牛家场，从侄子牛侍良的手里，要回应得的四分之一的股份六十亩，并在东侧又建起一套院子，被称为东院。

到牛君彦父亲牛侍英这一辈，全家共七口人，母亲的娘家是马驹桥马村魏家，夫妻育有三子二女，牛君彦是最小的儿子。由于从爷爷那辈起，就以经商为业，不善农耕。而父亲牛侍英是个有些文化的人，在官府里做文书之类的贴字先生，更对农耕不感兴。这样，就把在牛家场的地亩，交由一位来自山西老家的远房牛姓人代管。在牛君彦十三岁那年，父亲决定变卖了牛家场的地亩、家产，举家迁到了北京崇文门内头条。从此，牛家场定格在了牛君彦的儿时记忆里。在牛君彦的回忆录里，他凭着儿时的记忆，绘制了一张“牛家场位置示意图”（上图），笔者与实际比较，基本相符，说明牛家场给当时仅有十三岁的牛君彦留下了多么深刻的印象。

由于牛君彦的大哥牛君祥和二哥牛君超当时都事业有成，是热河省的税务官员，后来又被调到辽宁省营口市税务部门任职，因此，全家又搬离北京，迁到了营口。

牛君彦打小就爱画画儿，父母和兄长见他有美术天赋，就把他送进辽宁艺校学习美术，由于成绩优秀，又考入了北平京华美术学院，因此经常到全聚德烤鸭店的姑姑家。他姑夫是全聚德第二代传承人杨月波，牛君彦小时在城里上私塾时，就经常到姑姑家。姑姑的孙子杨福来，与牛君彦的年龄相仿，放学后经常在一起玩，对姑姑家很有好感。所以，他又来北平上学，仍经常到姑姑家。

1934年，牛君彦在京华美院毕业，为了进一步深造学习，二十三岁的牛君彦选择赴日本东京帝国美术学校研究生部留学。当时正是日本帝国大肆侵略中国的时候，怀有爱国情怀的牛君彦即参加了中共在日本的外围组织“现代问题座谈会”，开始接受抗日救国的进步思想，并积极参加该组织做的抗日宣传和出版进步刊物。于1937年完成学业回国，回到北京后，即受母校邀请担任了京华美院的教授。

“七.七事变” 后的7月27日, 预谋已久的日本侵略军又突然袭击了驻扎在南苑的二十九军总部。经过血战，中国军队败退，日本军占领了南苑兵营和南苑机场。很快，又占领了北平和整个华北。

对日本侵略的罪行，牛君彦心中燃起怒火，他毅然辞去待遇丰厚的教授职务，决定奔赴抗日前线。这年冬天，牛君彦背着家人，在中共北平地下党组织的协助下，只身背着简单的行李，里面裹着画笔刻刀，妆成走亲访友的样子，由北平去天津再到青岛，在青岛参加了中共领导的“民运”组织，后来，又绕道汉口，费尽周折，终于来到了太行山八路军领导的抗日根据地。根据他的特长，被分配到八路军总司令部野战政治部搞抗日宣传工作。

那时，来到太行根据地的美术人才不多。时任野战政治部主任的黄镇，毕业于上海美术专科学校，并参加过二万五千里长征。另外两位战友阮章竟（洪荒）和唐恺也都是十分专业的美术人才。由于他们还要忙于撰写文章、创作诗歌、剧本等工作，根本没有时间专搞美术工作。因此，牛君彦的到来，使野战政治部多了一位难得的美术人才。

1939年7月，牛君彦被派到八路军火星剧团（又称“八路军总部宣传大队”）协助工作。火星剧团的前身，是红十五军团徐海东部的一个宣传队，经过长期武装斗争的锤炼，这个剧团全面继承了红军在宣传鼓动工作方面的经验，在音乐、戏剧以及舞蹈方面均达到了一定的水平。唯一不足的是，舞台美术显得十分薄弱。因此，牛君彦才被派到这个剧团协助搞舞美工作。

牛君彦的加入补齐了火星剧团在美术方面的“短板”。他精心设计舞台美术，对包括舞台布景、服装、化妆等都进行钻研和探索，并设计了简易的宣传画，结合抗战的中心工作进行宣传，起到了很好的宣传作用。他发现战士和群众特别喜爱拉洋片的表演形式, 就画了大量的抗日洋片画,让剧团拿去演出，收到了很好的宣传效果，得到了前线指战员们的一致好评。这一年，牛君彦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1939年秋天，中共中央北方局和八路军总部为了培养文化艺术干部,在山西长治下北漳村筹建鲁迅艺术学校（又称“前方鲁艺”），牛君彦被组织抽调来参加筹建工作，并担任学校总教务主任兼美术教员。其间，他在“前方鲁艺”出版的《鲁艺校刊》创刊号上，以“牛犇”为笔名，撰写了《鲁艺概况》一文,对“前方鲁艺”进行了全面的介绍：“‘前方鲁艺’（一期）共有280名学员，都是从不同的地区和队伍里汇集而来的，分别来自晋、陕、浙、冀、豫、川等省份，他们中有工人、学生、士兵、乡村小学教员、都市的知识分子，都是中华民族的优秀儿女”。牛君彦的整篇文章字里行间洋溢着革命的乐观主义精神和民族抗战的坚定信念。从此，牛君彦的作品均以“牛犇”署名。“前方鲁艺”在抗日的炮火中诞生，在动荡的环境中培育民族的优秀子孙，为民族抗战文化战线提供了大量人才。牛君彦为“前方鲁艺”的组建和办学发挥了重要的作用，受到八路军总部首长的表扬。朱德总司令还亲临学校，并与教学员们一起合影留念。

（ 上图：前排中间站立者为朱德总司令，二排画V者为牛君彦）

1943年，由于牛君彦表现突出，组织又派他到延安中央党校学习，后被留在了党校社教部。抗战胜利后的1945年9月，党中央决定抽调一千余名干部派往东北，牛君彦又加入到接管东北的干部行列，先后任黑龙江省委干事、桦川县土改工作队队长、哈尔滨团市委宣传部长兼哈尔滨青干校教务主任、东北局党校教育科长等职务。1955年调到北京，任人民美术出版社副总编兼党委副书记。1961年又调回东北，任沈阳鲁迅美术学院副院长。

(上图前排右1右周杨  后排右1牛君彦等在沈阳鲁迅美术学院)

在东北工作期间，应在太行山时的战友，作家黄皑之邀，为其《动荡的十年》一书画了插图。该书于1949年由东北书店发行，在沈阳、哈尔滨、长春、吉林、四平、锦州、承德等城市书店销售，首印一万册，很快销售一空。事后，牛君彦对老战友黄皑说：“因多年没动画笔了，时间又这么仓促，所以没画出水平。以后你再出书，一定画的比这次好。” 谁知，以后的工作就更忙了。

“文革”后的1979年，牛君彦调至天津美术学院任副院长兼党常委，一直干到到1982年离休。1999年7月16日，89岁的牛君彦因病逝世。党组织在为牛君彦举行追悼会的悼词中，评价牛君彦“具有很高的绘画和学术造诣”；“是我党优秀的革命艺术家和美术教育家”。 

（上图：牛君彦早期版画作品）

 牛君彦育有三个女儿，分别起名和平、小平、太平。小女牛太平非常敬仰父亲的革命意志，退休后曾多次回祖籍山西太谷上安村寻根问祖，又到太行山抗日根据地追寻父亲战斗过的足迹，并写过多篇文章追忆父亲的革命人生。

遗憾的是，对父亲的出生地“牛家场”却知之甚少。可能是父亲十三就离开那里，留给他的印像不深的原故，她在父亲生前很少听他说过牛家场。直到父亲逝世后，从他写回忆录中才较多的知道了“牛家场”，所以，总想找机会去看一看父亲出生的地方。

自从在网上看到笔者写的《从“南胜庄”到“牛家场”》一文后，非常激动，迫不及待地通过南海子公园找到了笔者的电话，笔者也帮助她与“牛家场”的部分后人取得了联系。

2020年夏，在牛太平的组织下，来自北京、天津、山西的十几位牛家后人，来到“牛家场”旧址古槐树下举行了祭祀拜谒，感怀牛氏先人。

（下右图中女士即牛君彦小女儿牛太平）

2021年8月29日第二稿于瀛景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