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延军 著
第一部 万里崎岖（25）
第五章
项先生正襟危坐在蒲草编织的草垫上。轩辕就开始指手画脚地给项先生念悬挂于麻绳的甲骨上刻写的笔画细细的卦象文字：
“西南巽，风也，风乃太昊、女娲之姓。岐伯先生者，刚去西南也……”
姬轩辕正这么指手画脚、扬扬自得地向项先生讲示卦象含意时，无意间向门口看了一眼。这一看可不得了！顿时全身都变得不自在起来，手脚也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由”字形地格方圆的胖脸蛋儿，竟羞得飞红发烧，直烧到耳朵根儿，大声喧哗式的讲示戛然而止，极不好意思地藏到了项先生身后。
这边，王凤听说来了客人，就径直跑到客室门口，正遇上轩辕讲示卦词，恰恰讲的正是舅舅去西陵氏那一卦。听岐娘妈妈讲，西陵氏是发源于天水的伏羲氏向南发展的一支，怎么，这个气象不凡的男孩子也知道呢？
王凤不由得睁大了一双丹凤眼，微歪着白里透红桃花一样好看的瓜子脸，静气注目这个第一次见到、好像曾在哪儿见过、让她天真烂漫的心灵为之一震的虎头熊脑的后生。她披散的头发，像反射着阳光的瀑布，左右对称的、精心编出的小辫儿歪斜，两只纤细灵巧又白皙的小手，抓起一只小辫儿拈弄着。一身翠绿的衣衫鲜得逼眼！
王凤一汪专注目光盯着轩辕不动，天真少女的美丽无瑕形象被阳光镶了银边儿，直照进姬轩辕心灵深处……一段时间以来，姬轩辕忙于学习，忙于发明，忙得连玩耍的时间都没有了，他压根儿没想到，人世间竟有这么好看、这么如诗如画的女孩子！在女孩子面前，他平生第一次感到局促，感到难为情，感到脸烧、心跳……不由自主就藏到了项先生身后。
王凤看到这一变化，不由“咯咯”地笑出声来。
项先生则转身从身后拉出姬轩辕，与这位十分招人喜爱的小主人见礼。
榆罔神农氏派悉诸和祝融监工，在小天山，也就是现在的常羊山上錾削出一个大平台，作为他登基时昭告天地与天下万氏的祭坛。两条并列的道路，从山下笔直地直达山顶。在土坡靠近山顶不远处，是一个二级平台，专供献乐献舞所用。
炎帝的“炎”字图腾红旗和神农氏的牛图腾旗被高高地竖立起来了，左为父系少典氏的龟图腾，右为其母系有蟜氏的蛇图腾旗，四围环以西方玄色旗帜，四方主神和天下十二大部落的图腾旗帜被环布在二级台地的四周，排序各依其在天下所处位置而定，即东方离火，西方坎水，南乾北坤，震、兑、巽、艮各当其位。值年主氏羊龙部落的图腾旗被单独立于中央，鼠龙、牛龙、虎龙、兔龙、玄龙、蛇龙、马龙、猴龙、鸡龙、犬龙、猪龙等图腾旗帜各以所处方色为底色，再画上本部族图腾的图案，这些五颜六色的图腾旗，在猎猎秋风中“呼啦啦”响成一片。
九月十五日（犬月望日）即将临近，天下各部落氏族首领已经陆续来到，分住在清姜河两岸、姜城堡内外，一直延伸到渭水北岸，一派旌旗相望、号角相闻的鼎盛景象。
九月十五日，雄鸡刚刚叫过头遍，启明星还没有升起的时候，项先生与姬轩辕一行人已经从最靠近陈仓的一个姜姓聚落起程向清姜水赶去，同行的还有岐伯与王凤。
他们在黑暗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进，唯独项先生骑在牛背上，轩辕为老师牵着牛绳。岐伯依然是往日的装束，他把王凤背在背上。岐伯自己没有儿女，把个外甥女简直当作亲生女儿看待，顶在头顶怕凉了，含在口中怕化了。王凤伏在舅舅的肩头，随着不断重复的节奏居然甜甜地睡着了。
平明时分，他们已经赶到了西南塬头，在薄薄的晨雾中，已经隐约可见清姜水两岸天下万氏的一个个营寨了。岐伯叫醒王凤。王凤揉了一下睡意惺忪的丹凤眼，看到这一幅壮丽景观，兴奋得在岐伯的背上直想跳跃。
轩辕平生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场面。这场面让他好震惊，好振奋，他禁不住手搭话筒，面对着如此多娇的江山社稷和天下万氏“噢——噢——”地喊起来，就像他随少典君牧羊时那样喊。山鸣谷应，轩辕的声音在远山近谷间回荡。
九月十五日，清姜河两岸秋高气爽，第一场秋霜过后，枫树、橡树、柿树、梨树……雄伟的秦岭山脉和渭水北岸的金台与北首岭周围所有山川丘陵的树木的绿叶都开始变成不同层次的红色与黄色，山寨聚落辉映在层林尽染之中，分外壮观。
早早地，一轮红日刚刚从八百里秦川广漠的尽头升起的时候，榆罔神农氏已经率众臣和听訞、少澍与四女芹姬上到常羊山顶，借着红日的朝晖铺满蓝天、云彩和大地的瞬间，饱览这雄伟壮丽的山河。
祭坛上，燃香草的大坑已经挖好，摆供品的长案已经罗列，诵史之词的腹稿，帝师悉诸拈着白髯已经默诵过多遍，主持的台词，值年之氏羊龙部落代表协洽也练习了多次。大臣们都换上了一色玄黑的“朝服”，头上分别装饰本部落的图腾标志。
榆罔的头顶上，照例装饰着牛角，听訞专门为榆罔神农氏准备的一套红色长袍，当胸绘着神农母系的螣蛇和一轮太阳，今天穿在榆罔身上，在一片肃杀的玄色中，更显出榆罔的显赫身份。
随着红日的升起，榆罔右手执玄酒向红日抛洒三次，举行了简单的祭日仪式后，再看山下，已经是旌旗如林，东西南北、天下万氏，所有来到清姜水两岸准备参加炎帝登基大典的部落首领们，带着本部落的特产与贡品，举着五颜六色的图腾旗向这里汇集，然后按照事先安排好的位置，排布在山脚下清姜水东岸的平陆上，但见东方红旗如火，西方玄旗幽暗，北方黄旗汹涌，南方蓝旗似海，一片人声鼎沸。
从这人海旗林里，分别走出四方主神的图腾旗和天下十二大部落的旗帜，沿土阶道逶迤而上。四方主神图腾分别是北方金麒麟——鹿部落联盟、东方朱雀——鸟部落联盟、南方青蛇和西方白虎。四面图腾旗下分别站着葛天氏、少昊、蛇居和西王母，他们的身后，分别跟随着本部落的贡品队和礼乐队。十二大部落的图腾旗与贡品队归类排在四方主神队伍的后面。北方金乐、东方陶乐、南方竹乐、西方丝乐同时奏响，一片嘈杂声由远而近。
葛天氏酋长葛天这次被鹿部落联盟推举为代表，主要还是因为他们发明的红铜器。这一种场面，巫师玄少不了辅佐左右。还有一点，他们除了敬献红铜礼器外，又一次将祸——榆罔的义子带来了。
葛天酋长依然是头顶鹿角，一副彪悍威猛的样子。
少昊则显得白净文雅得多。他头顶羽冠，手执羽扇，身着羽衣，其形象典雅得像一只仙鹤。
九黎代表南方各部族参加炎帝的登基大典。九黎酋长蛇居在江淮不可一世，可参加这样的盛典还是第一次，因而心情特别激动、兴奋，他按捺不住得意与喜悦，心腾腾地跳个不停。他头顶水牛角，一身青衣饰，举的是水蛇图腾。
西王母豹眼虎牙，雍容华贵。她远在西方昆仑，也就是今天的岷山一带，却与中原联系密切，与赤松子交好。她在一群高鼻梁、深眼窝的天仙般少女的簇拥下缓步上行。
榆罔率领诸悉、风伯、雨师赤松子、雷公、祝融、俞跗、稷、赤冀、诸稽、白阜、朱时、箕文、郝骨、封矩、洪崖、刑天、共工等大臣下迎到二级平台，与四方神主和十二大部落酋长见过面后，就依序排好位置，等待登基大典辰时的到来。
